(上一章重複的四千多字內容,昨天已經更爲新情節)
冤句縣西面山崗。
趙炳坤已經很久沒說話。
不僅他沒有說話,趙念慈也再無隻言片語。
暮色已經降臨,河畔的戰鬥雖然還遠沒有接近尾聲,但勝負已經見了分曉。
平盧軍兩萬步騎是從曹州方向過來的,出現後便攔腰進攻宣武軍右軍,配合狼牙軍和冤句縣守軍的攻勢,很快將陣腳大亂的宣武軍擊潰。
兩萬平盧軍擊潰宣武軍右軍後,分出一部沿河岸直插其左軍,行成合圍之勢,在切斷對方撤入船艦後路,迫使宣武軍只能沿着河岸向左側退潰的同時,分出精銳直接進攻船艦水兵。
天黑之後,河畔燃起無數火光,在這種一邊倒的屠殺中,平盧軍、冤句縣將士能夠從容打着火把追殺宣武軍。
由此,宣武軍士卒倉皇落水者不知其數,漫山遍野都是嚎哭聲。
趙炳坤見多識廣,自身也打了不少打勝仗,也仍舊爲眼前這一幕所震撼。
一個時辰就擊潰了四五萬宣武軍先鋒,如此戰績不能不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然而在觀戰的趙炳坤等人看來,這又是如此理所應當。
臨了,趙炳坤轉頭看了趙念慈一眼。
對方咬緊嘴脣,身軀微顫,臉上猶殘留着驚詫之色,眼中卻已有忌憚之意。
不等趙炳坤開口,趙念慈已經沉聲道:“上官傾城不愧是世間良將,就算是我處在她的位置,也無法比她做得更好。”
趙炳坤稍感意外,沒想到趙念慈會忽然這麼坦率承認上官傾城的強悍。
趙念慈咬牙繼續道:“出戰時機的選擇,兵力的部署安排,臨戰的奮勇無畏,當世之將已經沒有人能夠比她做得更好,即便是父親——只怕也不能。”
趙炳坤點點頭,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然後他道:“距離天黑一個時辰發起進攻,看似輕敵冒進,實則讓朱殷遲疑不定,爲免踏進陷阱,只能採取守勢。”
“兵力部署深得兵法精要,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狼牙軍、冤句縣守軍、後續平盧軍三次進攻,是上官傾城的三次提氣,難得的是每一次提起都有擴大戰果,攻勢遂逐漸提升,最後氣勢大成,以至於不可阻擋。”
“而朱殷軍處在防守位置,士氣沒有得到加強的機會,又三見敵軍,己方三度被壓制,氣勢便一弱再弱。”
“臨戰時狼牙軍一往無前,擊敗朱殷戰陣,從一開始就掌握了戰場主動權,且能激勵各部奮勇當先,也讓朱殷軍從一開始就心生畏懼。”
趙念慈眼神犀利,“朱殷麾下,原本也有精騎,足以跟狼牙軍正面交鋒。若是兩軍精騎對衝,就算狼牙軍能夠擊敗對方,兵家戰陣之力也會大損,無法再衝擊步軍防禦大陣。”
“然而早在一開始,朱殷麾下的精騎就被曹州軍吸引了注意,導致此處再也沒有精騎可以對衝狼牙軍,爲步軍分擔壓力。一朝失策,滿盤皆輸,朱殷並不弱,宣武軍也很強,只可惜,他們這回碰到的是上官傾城!”
趙炳坤目光炯炯的看着趙念慈,“如此看來,你對上官傾城已經格外推崇。”
趙念慈道:“她值得任何將領的重視和敬畏。”
趙炳坤道:“之前你還認爲她此戰必敗。”
趙念慈握緊了馬繮:“那是我錯了!”
趙炳坤點點頭:“看來這回沒有白來。”
趙念慈道:“這回若是沒來,今日的朱殷,就是明日的趙念慈!”
趙炳坤臉上有了笑容,“你終於不再那麼驕傲。”
“不,我依然驕傲!”趙念慈迎上趙炳坤的目光,“只是不再目中無人。上官傾城讓我相信,原來山外真的有山,人外真的有人。她是最值得珍視的對手,但我趙念慈也不是庸碌之輩,來日沙場交鋒,我絕對不會輸給她!”
趙炳坤頷首道:“爲父期待那一天。”
趙念慈眼神變得肅然莊重,甚至有些神聖:“我也期待跟她交手的那一天。”
人生在世,總有些對手迫使你反省自身並且不斷變強,因爲對方太過強大,你必須全方面提升自己,纔有戰勝對方的可能。
不時,衆人離開山崗。
......
冤句戰報傳回鄆州的時候,李曄正在薛威招待他的宴席上。
聞聽上官傾城一戰而敗朱殷,將五萬宣武軍先鋒徹底擊潰,滿座的天平官、將無不目瞪口呆,甚至有人手中酒杯直接掉落在地。
回過神來後,官、將們連忙起身離座,帶着敬畏、激動之情到堂中下拜,俯首向李曄稱賀。
至此,宴飲突然變成了軍議,在場的武將們紛紛請命領兵出戰,要跟宣武軍主力一決雌雄。
他們之前懼於宣武軍兵鋒,尤其忌憚朱溫的道兵,誰也不敢提出戰的事,因爲參戰就意味着莫大的死亡風險。
現在得知道兵被妖族修士攔住,上官傾城竟然一個時辰就擊敗了朱殷,頓時堅信李曄能夠帶領他們戰勝朱溫。
這個時候,參戰就成了立功的良機。
對此,李曄自然是一概應允,這場大戰本就需要河北七鎮和平盧、天平一同出戰。
夜宴很快散去,李曄並沒有回去休息,而是隻帶了蘇娥眉一人,趁夜渡河向北,來到魏博境內的衛州。
曹州左翼袞州,現在由劉大正帶軍進攻,曹州右翼滑州則需要李曄親自解決。
曹州現在只有平盧軍跟天平軍,河北七鎮的軍隊還在黃河北岸,現在就有一部分運動到了衛州境內。
衛州跟滑州隔河相望,衛縣是最前線。
河北七鎮的大軍,除卻盧龍軍仍舊在幽州鎮守邊境,防備契丹外,其他六鎮都出動了兵馬參與此次中原大戰。
其中橫海軍在濟州渡河,和平盧軍主力一起沿濟水東下,數日後就會抵達鄆州,再開赴曹州前線。
魏博軍、成德軍、義武軍於衛州、相州一線集結,在天平軍左翼呼應大軍攻勢,一方面威脅、掣肘滑州義成軍、鄭州河陽軍,一方面隨時準備渡河參戰,
河東軍和昭義軍則在李振的帶領下,在沁州、澤州一線集結,一方面防備李茂貞的河中軍,一方面也隨時準備渡河南下,或者攻打洛陽軍,或者直取汴州宣武軍。
在河北出軍的六鎮中,魏博、河東兩鎮,是李曄的直轄勢力,兵馬調動如臂指使,橫海軍、昭義軍也跟李曄徵過河東,軍令不會打折扣,唯獨成德軍、義成軍是初次跟隨李曄征戰,李曄不得不多照看一些。
現在成德、義武兩軍二十來萬兵馬,就已經有不少已經匯合魏博軍,到了衛州境內駐紮。
一時之間,衛縣有十多萬兵馬集結。
李曄來到衛縣的時候,正是晨陽初升。
幾個河岸寬闊便於水師登岸的地方,建造了簡樸但並不簡單的防禦工事,石牆與軍堡、箭樓交錯成網,組成強大的防禦力量。
幾個防禦工事之間的道路明顯經過修繕,路面拓寬了不少,而且夯土十分結實,能讓兵馬相互呼應的速度提升不少,也方便運輸糧食輜重。
在這些工事後面,還有一座座烽燧在廣闊大地上連接成線,看起來蒼涼壯觀。
李曄當然知道,這就是張文策出任衛縣縣令時,爲防滑州義成軍入侵興建的軍事防禦體系,爲此他還開罪了當時的衛州刺史。
衛縣城外,有大軍連營十多裡,十多萬軍隊在這裡駐紮,隨時準備趕赴黃河,渡河南下進入滑州境內。
雖然時間尚早,衛縣內外已經十分熱鬧,運送各種物資的車馬、民夫、士卒不絕於道。
在衛縣城牆前,一名身着緋色四品文官袍服的青年官員,正和幾名身穿青、綠色官袍的官吏在一起指揮物資運輸,不時還有人領命奔向各處。
雖然時辰尚早,秋日已經備顯涼爽,那名青年官員還是很快就滿頭大汗。不過他完全沒注意到這些,看得出來他精神抖擻、幹勁十足。
這正是新任衛州刺史張文策。
李曄沒想到他竟然親自到衛縣來,指揮協調大軍的物資調派。
不過仔細一想這也正常,成德、義成、魏博三軍集結了不少兵馬在衛州衛縣,大軍統屬不一,糧秣調派難免會有爭執。作爲供應一部分糧秣、醫藥等物資的衛州衛縣,當然需要一位大員坐鎮,才能更好處理各項事務。
張文策正跟身旁佐官說事,猝不及防就感到身體輕了起來,旋即地上那些官吏就在視線中遠去,他自己竟然被一股力量託着快速升到了半空!
張文策當即大怒,頭也不回的罵道:“哪個混賬不要命了,又敢戲弄本官?!趕緊給本官放下去,否則讓你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這些時日以來,因爲糧秣物資的調派問題,他沒少跟一些不守規矩的將領紅眼。那些驕兵悍將難纏得很,昨天還有真人境修士把他弄到空中威脅,讓他優先給他們軍營運送物資的事。
對這幫軍漢,軟了可不行,張文策只能比他們更渾,所以這下下意識就怒喝出聲。
然後他就看到了面前雲端上,在一名氣質如仙女子安靜襯托下,負手微笑看着他的李曄。
“安......安王殿下?!”
看清楚眼前是李曄,張文策嗔目結舌,他怎麼都想不到對方會出現在這裡,當下連忙激動的行禮:“拜見安王殿下!下官方纔失禮了,請殿下治罪!”
李曄擺擺手,示意張文策不必介懷,“你剛回衛州上任,就得處理這麼大一攤子事,着實不易。雖然十幾萬大軍的糧秣輜重你們衛州只供給很少一部分,然而時間畢竟緊迫,難免忙的焦頭爛額。不過我看衛縣雖然忙碌,但物資配送還算有條不紊,你差事辦的不錯。”
張文策得了誇獎,更是激動,臉色都漲紅了幾分,“爲殿下效命,下官不敢不打起十二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