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楊亭閣、左車兒的掩護,李曄等人成功拉開了跟黃景元等人的距離,向着廢墟中心奔進。因爲廢墟中存在兩個陣營修士的原因,此刻的廢墟是隻能進不能出,李曄等人也無法跑出城去。
雙方距離已經頗遠,若是李曄等人不放慢速度,黃景元根本沒有追上的可能。但他們並未放棄,依然在緊追不捨。
到了這時,楊亭閣、左車兒也已從高點撤離,與李曄等人隔着不遠的距離,以平行前進的姿態,相互呼應着趕路。
沒多時,小黑以妖族秘法第二次溝通了李曄,聲音惶急的說道:“剛進城的那股仙廷修士,已經從側翼突進過來了!”
李曄回頭看了黃景元等人一眼,眉頭微皺。
按照小黑彙報的位置,另一股仙廷修士進城的方位,本就在衆人側前方、靠着中心城區的方向,現在衆人被迫向城中奔進,對方自然有攔截的機會。
李曄當機立斷,帶領衆人轉向,朝第二股仙廷修士所在方位的反方向奔進——陳繼真等人是從城西進城,原本從城南向北而行的李曄等人,現在調頭奔向東城。
一路穿街走巷,翻越許多廢棄庭院,掠過無數林子草叢,李曄等人沒有讓匯合的黃景元和陳繼真等人追上。也虧得是這座廢墟頗大,李曄纔有轉圜餘地,要不然早就跑到了東城盡頭。
不過饒是如此,一路向東也總會到達東城牆,在不能出城的情況下,要想不被仙廷修士堵死在東城牆,李曄等人就必須再度轉向,帶着對方在廢墟中兜圈子。
然而這樣一來,雙方的較量就變成了體力比拼,誰先累趴下誰就輸了。在李曄等人已經跟黃景元戰過一場,靈氣消耗不小的情況下,這種比拼無疑是自討苦吃,後果如何不言而喻。
楊亭閣、左車兒兩人已經過來匯合,後者衝動道:“安王,左右跑不掉,我們回頭跟他們拼吧!”
李曄稍作沉吟,一時沒有回答左車兒,倒是楊亭閣接過話,劈頭蓋臉就對左車兒一頓訓斥:“閉嘴!安王智勇無雙,自有打算,哪裡用得着你多言?”
方纔這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已經讓楊亭閣對李曄更加欽佩。
奔進之際,李曄回頭看了一眼,黃景元和陳繼真匯合後,已經擁有了十多個戰力,在數量上近乎是他們的兩倍,要反擊並不容易。
如今雙方距離並不太遠,彼此還能相望,也不存在設伏的可能,回馬槍的效果會有,但不會大,不足以改變劣勢。
局勢不利顯而易見。這也難怪,仙廷修士本就人多,無論是數量還是實力,都遠勝妖族和佛域任何一方。現在李曄聚集起來的人手不及對方,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再這樣下去,李曄等人就從獵人變成獵物,岌岌可危了。甚至說,是必然會走向滅亡。要知道,根據之前對廢墟的探查,如果廢墟中還存在兩個陣營以上的修士,就沒有人能夠出城,也就是說李曄跑都沒法跑。
不能勝就只能敗,不能生就只能死。
就在李曄冥思苦想,依然不能得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時,異變陡生。
如果說被仙廷修士追擊,李曄等人面臨的處境,是九死一生,那麼這個異變出現後,他們的境遇就成了十死無生。
異變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
異變源於小黑的驚慌示警。
示警內容異常簡單:前方有一股佛域僧人正趕過來!
這個消息對於李曄等人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
李曄、佛域、仙廷三方,互爲敵手,誰也不會對誰客氣,兩兩碰到了就是你死我活。
現在前有狼後有虎,李曄等人已經無路可走。
李曄的第一個反應,是避免與佛域僧人撞在一起——隱蔽轉道向北,讓佛域和仙廷碰頭。
但是這做不到。
一是隱蔽做不到,因爲仙廷修士一直咬着他們;二是佛域僧人已經發現了他們。
衆人現在畢竟是在跑路的過程中,小黑雖然感知敏銳,發現佛域到底還是晚了些,現在雙方距離已經足夠近。
接下來幾乎是死路一條,不是衝到佛域僧人面前,跟他們正面交手,就是反身殺向仙廷修士。
這兩個選擇的結局是一樣的。區別只在於,臨死的時候,他們拉哪個陣營的修士墊背。
千鈞一髮之際,容不得絲毫猶豫,做任何決定都比不做決定好。李曄左右觀察一眼,將大體環境納在眼底,心裡已經有了決斷。他帶領衆人立即向北轉向,在奔進了百十步的距離後,翻過一座坍圮的院牆,進入一座規模大不大小的宅院。
這座宅院有四進,左右還有別院,李曄進入其中後,便下令衆人各就各位。首先還是楊亭閣和左車兒,攀上主房屋頂,控制高點——雖然房屋已經塌了大半,但屋牆畢竟還存在;然後就是何書文等人分據東西方的別院,準備應付突擊。
原本李曄等人跑路,仙廷在後面追,佛域在前面攔,三方在一條線上,李曄等人處於被兩面夾擊的狀態。現在這一轉向,雖然只有百十步的距離,也不足以擺脫誰,但至少李曄等人沒有繼續攔在仙廷與佛域中間。
他們脫離了中間位置,沒有他們作爲障礙物,便讓仙廷和佛域一眼就看到了對方。
如今三方的位置,大致在三角形的三個角上,彼此間隔不遠不近。
李曄等人已經停下來。他們必須停下來。如果不停,仙廷還是會追,佛域還是會攔。只有停了,讓三方由動及靜,大家纔有冷靜下來處理局勢的機會。
果然,李曄停了,仙廷修士和佛域僧人,也相繼停了下來。他們互相對峙,都對彼此虎視眈眈,充滿戒備和敵意,也有隨時都會動手的架勢。
釋門和道門之爭,已經持續了幾百年,彼此之間的仇恨,遠大於跟李曄的過節——雖然幾百年來,釋門都在被道門壓制。但這種局面,不僅不會讓仇恨小,反而會讓仇恨更大。
三方都沒有立即動手。
氣氛很快就變得微妙。
這是三方勢力進入秘境之後,第一次成規模在一座廢墟中遭遇。
仙廷那邊,黃景元神色低沉。這位七十二地煞的智囊,一向以儒雅智慧的面目示人,平日裡溫潤如水,很少有情緒化的時候。但此刻卻連掩飾自己心情的意思都沒有,估計也根本掩飾不住。
接連在李曄手裡吃虧,尤其是這回損失了好幾名修士,這已經不是黃景元能夠接受的局面。
如果說黃景元的臉陰沉得能滴出水,那麼陳繼真的臉上的怒火,就多得彷彿能夠燃燒起來。他本就是剛猛悍勇的性子,哪裡是吃得了這麼多虧的人?
讓他們心境失衡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兩人都恨不得立即出手,將李曄剁成碎肉。
但是他們不能輕舉妄動。
因爲佛域僧人就在旁邊。
如果只是尋常佛域僧人,以陳繼真和黃景元的實力,根本就不會有絲毫顧忌。
然而飛鴻大士也在。
白衣白裙,她坐在一座閣樓的飛檐上喝酒。她總有喝不完的酒。釋門清規戒律多如牛毛,酒肉自然在其中。照這個理說,飛鴻大士怕是早就該被掃地出門。
但是她沒有。
她依然是那副心不在焉,對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初看瀟灑不羈,再看深沉厚重,三看就只剩下孤獨落寞。
只可惜,世人向來只看到第一層。
陳繼真和黃景元就是如此。
所以他們忌憚。
黃景元沉默片刻,對飛鴻大士道:“我聽說李曄殺了很多佛域僧人。”
飛鴻大士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就繼續仰頭喝酒。
黃景元並未不滿,哪怕他覺得飛鴻大士太過拿捏姿態,但對方有那個資本。他繼續道:“既然佛域也想殺李曄,不如我們先取了他的性命,再爭奪廢墟的銅塊,如何?”
飛鴻大士殷紅妖異的脣角動了動,“你想殺就去殺,我不攔着。”
她神色自然,口吻隨和,就像春風拂過湖面,雲淡風輕得很,沒有絲毫情緒。
言語沒有情緒,自然品不出深淺。
黃景元沒動。
陳繼真卻已坐不住,“既然如此,衆修聽令,隨本座攻殺李曄!”
他命令下達,卻沒有仙廷修士動。
因爲黃景元一把拉住了他。
陳繼真滿頭霧水、不無惱火的盯向黃景元。
黃景元肅然搖頭,而後看向飛鴻大士:“大士能保證不在李曄未死之時,對我等動手?”
先前飛鴻大士那句話,可是沒有明確表達這個意思。她不攔着仙廷修士動手,卻不代表她不會趁機做些什麼。
眼下,佛域僧人有七八個,論數量和李曄這邊差不多,比黃景元和陳繼真的人加起來,要少上不少。
若是隻看人數,佛域僧人面對仙廷修士,並無勝算可言。
事實只怕也差不多是這樣。
飛鴻大士給酒壺蓋上了塞子。她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因爲沒有情緒夾雜其中,所以聽着就像唸書一樣,她道:“我爲何要保證?”
黃景元臉黑如墨,沉默下來。
陳繼真怒氣更盛,有意咆哮怒喝兩句,卻是硬生生的忍住。
飛鴻大士只是含笑看着他們。她笑的時候,白璧無瑕的臉上,只有血紅的脣角微微彎起。恬淡妖異中還帶着一絲俏皮。
氣氛變得更加微妙。
看到這一幕的李曄,臉上有了陽光般的笑容,他拱手對衆人道:“既然諸位一時還拿不定主意,那就慢慢商量,在下不便打擾,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