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強詞奪理逼玉龍

過黃河,渡長江。

這日,麥小云和沈逸川二人回到了江南地面。

本來,麥小云原擬會同了麥無銘之後再去石家莊,因爲石家莊實在聲勢浩大,實在人手衆多。

如石鏡濤父子,如“冰山蛤蟆”龔天佑,如“四大金剛”、“石家五蟹”,而今還聽說卓小倫也投進了石家莊之中。

但是,沈逸川自告奮勇,豪氣萬丈,他也就不得不去了,免得給人笑柄,免得有虧職守。

再說,他自己的心中,又何嘗不憤忿難平呢?到了石家莊,出奇的、意外的,廣場內外竟然冷冷清清無人警戒,無人戍守。

雖然,柵門旁的班房中仍有兩個莊丁在應門,但是他們卻伏着頭在打瞌睡。

莫非是出了事故?莫非是貓不在?所以老鼠就任所欲爲了。

沈逸川不由大聲地嚷了起來。

“喂!你們起來!”

“什麼人大呼小叫的?”

兩個莊丁全都擡起了頭,待他們睜着惺忪的睡眼看清來人是誰的時候,其中說話的一個立刻又驚喊了起來。

“啊!是你們。”

百家莊中的莊丁,他們大都認識表小云和沈逸川。

憶當年,麥小云爲追拿“冰山蛤蟆”龔天佑,曾經來過兩次,並且還和乃弟麥無銘假作石子村的朋友邱玉秋打過一仗。

那沈逸川呢?沈逸川也曾來過。

是爲退回沈如婉的聘禮,他和二爺沈逸峰、老四沈逸裕一起來的,而且還登堂入室,受石鏡濤的招待呢!“叫石鏡濤出來!”

“我們莊主不在。”

回話的莊丁顯得有些畏縮,有些結巴。

麥小云接口說:“那叫龔天佑出來也行。”

“龔供奉也不在莊內。”

“哦!是嗎?”

麥小云說得隨口,但問得刻意。

“是的,小的說的全是實話。”

沈逸川又開口了,他話聲含威地說:“他們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沈逸川語調加狠了,眼睛睜大了,臉容布霜了,說:“說!他們到底到哪裡去了?”

“小的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嘛!”

這個莊丁口齒竦瑟,身子觳觫。

爲緩和氣氛,麥小云平靜地說:“你們莊主是否去南京金氏山莊尚未返回?”

“回來了,但是……但是……”

這個莊丁大概是職位較另一個爲大。要不然,那必定是他舌頭長,愛說話,以致這次終於惹麻煩上身了。

不是嗎?古人說:“是非都爲多開口。”或者:“禍從口出。”

“但是什麼?”

“但是又出去了。”

“‘四大金剛’呢?”

“同莊主他們一起出去的。”

麥小云依舊弄不清、猜不透對方變的是什麼把戲?“這又是爲什麼?”

“因爲莊主他生了病。”

“真的?”

麥小云的語氣也重了起來。

“真的。”

說話的莊丁回得誠懇,說得認真,他恨不得能將心掏出來給人家看。

沈逸川卻是一臉的不信,他說:“別聽他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那個莊丁惶恐地說:“小的說的全是實話,不信,請你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我們進去看看。”

進了大廳,再到大廳,裡面果然是空空蕩蕩,了無一人。

那個莊丁語帶阿諛地說:“供奉的住處建在山邊,二位請隨我來。”

“不必了。”麥小云略一沉吟說:“他們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那個莊丁搖搖頭說:“莊主沒有說,尤總管和護衛總領他們也沒有交待。”

“既然如此,我們走了。”

到了石家莊外面,沈逸川說:“那個莊丁所說的話能信?”

麥小云說:“應該能信。”

“練武的人怎會輕易的生病?”

“這很難說,人食五穀雜糧,誰又能保證不生病呢?”

“就算是吧!”沈逸川說:“石鏡濤他生了病,輕一點煎帖藥服服,重一點找位大夫瞧瞧,又何用勞師動衆,傾全莊的人共同出去。”

“說的也是,這一點我也是百思不通。”

“難不成他是在躲避你們兄弟?”

麥小云搖搖頭說:“應該不會,石鏡濤似乎不是這一種人。”

“唔。”沈逸川卻不以爲意地說:“石鏡濤可以算一個丈夫,但古人說,大丈夫能屈能伸,識時務者才稱俊傑,他自思不是你們兄弟的對手,藉詞避一避也說不定啊!”

“能避一時,又豈能避一世?”

“避一時是一時呀!”

麥小云略一沉吟說:“我想不會,因爲石家莊中的人手並不單薄,他們出去必定另有原因。”

“好吧!不談了。”沈逸川喘出了一口氣說:“如今我們又何去何從呢?”

“繼續南下,看無銘他有何作爲。”

“不先去莊中轉一轉?”

沈逸川說的乃是沈家莊。

“不了。”麥小云也知道對方所指,是以他說:“我送菩薩去普陀,在回程中曾經去了沈家莊一趟,只是你們全都出來了。”

“嗯,這樣也好,嫺丫頭她們也好久未見了,我正惦記着呢!”

沈逸川笑笑說:“去看看她們,還有你四叔。”

曉行夜宿,一天午間,兩個人已經來到了黃山。

當他們走過蓮玉峰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吆喝聲,還有兵刃碰撞聲。

行在前面的沈逸川頓時腳下一滯,他側過身子朝麥小云說:“小云,有人在爭端,有人在廝殺……”

麥小云略一諦聽,說:“唔!有男人、有女人,一對動拳腳,一對持刀劍,他們交鋒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沈逸川忽有所憶,他說:“你朋友丁懷德他們不就住在黃山?”

“不錯,但他們住在紫雲峰下的黃石山莊,離此還隔一個山峰。”

“嘿嘿嘿嘿!”

這時,一陣陰笑連連地語聲傳了過來,說:“丫頭,束手就擒吧!你既修破壞了本教總巡察的好事,如今由你來填補也是一樣。”

一個女聲狠聲地說:“呸!姑娘與你拚了!”

“我本不想再次傷你,奈何你卻自尋死路。那就躺下吧!”

麥小云一聽音調不對,似乎那位姑閃身歷險境,他立即腳下一彈,身形像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三個起落,一個迴旋,“雲天青龍”已經由雲中直翻而下,停立在那兩對鬥打的人不遠之處了。

可是,一見之下,心中頓時一震,繼之又是一喜。

這爲什麼?因爲,徒手相搏的那一對他不認識,男的臉蒙黑紗,女的一身綠裳。

不認識心頭怎會震動?又有什麼喜悅可言?因爲另一對他全認識,一個是臉長黃毛的“長毛公子”毛延齡,還有一個嘛!卻是身穿黑衣,新近成爲他弟婦,“黑嬌女”沈如婉。

這怎麼教他不震不喜?有沈如婉在,必定有他的嬌妻沈如嫺在。

還有,二弟麥無銘,四叔沈逸裕大致也在左近。

沈如婉和毛延齡劍來劍去,打得激烈,但似乎是勢均力敵,隱隱地,沈如婉還略佔上風呢。

既然如此,麥小云也就不去驚動,目標遂轉向了綠衣姑娘,因爲綠衣姑娘正手忙腳亂,正花容失色,在苦撐,在閃退。

他心頭又在動了,看綠衣姑娘的招式功力,似乎並不亞於那個蒙面人,爲什麼?她招未遞滿,即中途回撤,式未吐威,又改朝換代,當然成了一個捱打的局面。

反觀蒙面人,其雙掌墨黑如漆,乾枯如爪。

麥小云瞭然了,不由暗暗地說:“哦!怪不得呀!原來那個人練就了一副毒拳。”

他再次地思維起來了:“會是誰呢?天底下練毒掌的人不在少數……”

驀地,一絲靈光閃過了麥小云的腦海:“是他,是他,必定是他,有‘長毛公子’,那這個蒙面人該是‘湘西殭屍’,父子檔嘛!”

麥小云雖然沒有麥無銘來得沉穩,但其江湖經驗卻勝過乃弟多多。

如毛延齡,集道聽途說,憑對方長相,就能確切地給認定。

如蒙面人,也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想歸想,動也動,而且想也只是剎那間的時光,他見綠衣姑娘已經力所不逮,頓時不問情由地出了聲,也出了手。

“倚毒爲勝,哪算英雄,我就碰碰你就腐肌又蝕肉的屍毒之掌,看它是否要得了人命!”

其實,何須再問情由呢?就算猜不透對方究竟足難,那面蒙黑紗見不得人的人必定是壞人,身練毒掌極欲害人的人也必定是壞人。

麥小云毫不猶豫,立即貫上了佛門禪學,那至高無上的磐石神功,由掌心直逼而出。

蒙面人驚覺了。

他的確是“湘西殭屍”毛永壽,也正是新近崛起江湖的幽冥教教主。

是以,認識麥小云,也知道麥小云的身份。

可是,恣睢過甚,自負過甚,就不相信對方能接待下本身苦練有成的“屍毒腐功”。

他一方面將功力提到了十成,一方面亦陰陰地說:“麥小云,你嫌命長,那本教主就成全你,七七一過,四十九天之後你將化爲一灘血水,一具枯骨。”

果然,這不是吹的,也不是蓋的,怵目驚心,毛骨悚然。

只見蒙面人乾癟的手掌漸漸脹大,並且由黑轉藍,由藍變灰……只見蒙面人蜷曲的指甲根根豎起,井且在指甲縫之間,冒出了縷縷白煙。

麥小云也不敢大意。三國演義中曾經那麼說過,荊洲乃是在大意中所失去的,因此,他也刻意地加上二成功力。

於是,掌心赤紅如火。

於是,表裡炙熱如。

於是,內力洶涌如潮……綠衣姑娘喘過了氣,定過了神,但是,當她看清了來人面貌的時候,不由驚中帶喜,脫口呼叫起來了。

“銘弟小心……”

因爲她是姚鳳婷,而且她們把麥小云當做了麥無銘。

二拿相接,霹厲聲起。

“腐屍毒掌”屬陰,“磐石神功”屬陽,陽剛陰柔,猶同水火,彼此相剋相沖,迄不併立,迄不濟調。

是以,出事了,出事了,竟功了,竟功了。

蒙面人抱着手掌暴退連連,他出事了。

麥小云屹立當地淵不揚波,他竟功了!另一邊的“黑嬌女”聞聲見影,她精神大振。

相反的,“長毛公子”聞聲見影之後,不由心驚膽顫。

就這樣,沈如婉的劍尖隨即劃上了毛延齡的手臂。

“走,我們走!”

勝敗已分,輸贏立判,蒙面人一聲呼喊,毛延齡就揚長避短拖着寶劍跟對方雙雙隱向林木之中。

“哪裡走!”

沈如婉揚劍尚待進迫的時候,麥小云卻開口了。

“如婉,窮寇莫追,逢林勿入。”

沈逸川曾經說過:“如今出了麥氏昆仲,沈家莊嗣後就未敢再言勇了。”

這個時候,幕落人散,他才從後面一步趕到。

“啊!姊夫,啊!三叔,你們都來了呀!”

沈如婉這一叫不打緊,姚鳳婷卻因此愣住了。

因爲,她知道自己是認錯了人。

雖然,她又刻意的凝視了麥小云好一會,但是,除了衣衫色澤,除了……沒有除了,只有因個人喜好,衣衫的色澤不同以外,其他的其他的,完全一樣,任怎麼也分不出誰是誰來。

怎麼辦?沒辦法,只好紅着面孔羞澀地垂下了螓首。

沈如婉見在眼中,樂在心裡,她喜氣漾溢地說:“來,我先來介紹,鳳姊,這是我三叔沈逸川,這是我姊夫麥小云。”

然後玉筍一轉,接着又說:“她叫姚鳳婷,是我們金蘭所結的義姊。”

沈如婉她怎能不喜?喜事多着呢。

一來是親人相親,二來討回了“長毛公子”上次那一指之恨,三來嘛!喔,三來之事暫時不能說。

不過,另一樁倒可以提一提,那就是看到姚鳳婷窘迫之狀,尷尬之相。

但她忍在心裡,未敢取笑,因爲當初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看錯了人,認錯了對象,這一對孿生兄弟。

姚鳳婷立即襝衽一禮,說:“二位好。”

“姚姑娘好。”

麥小云在接戰蒙面人的時候,曾經聽到這位綠衣姑娘口中說了一聲“銘弟小心。”

心中正感納悶,如今沈如婉這一介紹,不由瞭然了。

因有長輩在,因有初見面的姑娘在,他也就隱忍着不再說話,不再開口。

當然,沈逸川當仁不讓,他說:“如婉,和你們打鬥的是些什麼人?”

他知道有人在打鬥,也看到有人退進了樹林,但卻未看清對方的面貌。

“幽冥教裡的人。”

“幽冥教?”沈逸川眉頭皺了一皺說:“怎沒聽說過?”

因爲他身在北地,是以不知道南邊出了一個幽冥教,因爲有麥無銘的阻撓撻伐,是以幽冥教發展緩慢。

“新近組織的,新近崛起了。”

“你大姊如嫺呢?”

“大姊在黃石山莊,還有四叔。”

“哦!你們果然聚在一起。”沈逸川欣然地說:“那他們怎麼沒有和你……和你們一起出來?”

沈如婉趄趑了,滯訥了。

“事情是這樣的……這樣的啦……”

麥無銘踐人之約,他走了,單獨地走了。

事先,曾經諸多考慮,嶺南是險地,洪家寨是毒窟,是以未敢透露,未敢明說,不然,衆人必定會爭求同去,尤其是沈如婉。

不讓她去她不放心,去了呢?則他放心不下。

因此,只有留下書信暗暗地走了。

果然,麥無銘這一走沈如婉焦躁萬分,憂慮萬分。

沈如嫺說好說歹,姚鳳婷勸慰曉喻,她總算將心湖平息下來了。

但是,那漫長的日子怎麼打發呢?丁懷德夫婦是地主,也是土著,謹嚮導着一干人等遊覽黃山的勝景。

幾天以後,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能玩的所在也玩過了。

而沈如婉是閒不下來的,一閒她就亂,一閒她心就煩。

一天早上,她纏上了姚鳳婷。

“鳳姊,我們二人同病相憐,都吃過毒指毒掌的禍害,怎麼樣?出去找他們清清舊賬如何?”

“找不到的。”

“說不定皇天不負苦心人呢!”

“算了吧!爬山越嶺勞累了這麼多天,你不困?”

“困什麼?練武人的字典裡哪裡有勞累和困的字眼呢?”沈如婉賴着說:“走嘛!去碰碰運氣呀!”

“我的運氣還沒來……”

“誰說的?”

沈如婉神秘地笑了一笑。她弦外地說:“你已經是鴻運當頭了。”

“去你的!信口開河……”

“哎呀!”時機未到,沈如婉未敢明表,她只有撒賴地說:“那就算是陪陪我,好不好?”

姚鳳婷莫法度,她無可奈何地說:“好吧!”

兩個人就盪出了山谷,直向天都峰那個方向走去。

但當經過蓮玉峰下的時候,姚鳳婷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頓時疾躍兩步,嬌叱一聲,說:“站住!”

沈如婉亦步亦趨,跟了上去說:“鳳姊,他是誰?”

“他就是幽冥教主。”

這時,幽冥教主也停住了腳步,回過了身子。

“哼!丫頭,你的命倒很硬呢!”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姑娘今天就要報回那一掌之仇!”

姚鳳婷粉臉含霜的說着。

幽冥教主不禁冷冷地笑了一聲,說:“你行嗎?”

“那你就試試!”

姚鳳婷身形一動,立即就撲了上去。

“是什麼人……啊!是你。”

應答之間樹林中忽然又轉出一個人來。

當那個人看了對方乃是姚鳳婷的時候,不由聲調轉狠地說:“教主,這個婆娘壞了我的好事,就交給我來收拾她吧!”

那個人是誰?那個人臉上佈滿茸茸長毛,他正是“長毛公子”。

沈如婉一見抽出了背上龍泉,說:“長毛的畜生,你藏頭縮尾不敢見人,今日終於被姑娘給遇上了,納命吧!”

毛延齡焉前示弱,他說:“別以爲本座怕了你們,那是教主的交待,因某種原因暫時歇兵,要不然,在天都峰下早就把你們給放倒了。”

“大言不慚,看姑娘不把你劈於劍下!”

毛延齡久聞“黑嬌女”的聲名,也見過沈如婉的功力,他雖然以指掌見長,但是,指掌畢竟敵不過兵刃的威勢。

衡情量力,隨之也拔出了腰間的寶劍。

姚鳳婷雄心壯志,滿懷憤怒,但當對方展出了烏黑箕張的“屍毒掌”之後,她心中忽然無名地畏懼了起來,以致招難展,功難發。

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何況這仍是原來的那一條毒蛇。

“就是這樣,姊夫來了,就是這樣,三叔您也到了。”

沈逸川關切地說:“無銘,無銘他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沈如婉沮喪地說:“他信上沒有說。”

“走,我們到黃石山莊去。”

爲趕時間,爲不浪費光陰,麥無銘就快馬加鞭地直向嶺南馳去,三日之後,他已經進入廣東省的境內了。

廣東,古稱百粵地,或作粵東。

境內山脈縱橫,氣候燠熱,其人文風物,也在在迥異燕趙及江南。

麥小云來過嶺南,麥無銘卻沒有,因此,他找一個年長的人問路了。

“這位大叔,請問……”

那個被問的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說:“曼士啊(什麼事情)。”

“請問羅浮山從哪裡走?”

中年人見對方是一個外地人,想必是來遊歷的客人,遂反問地說:“臬叩搖山啊?(你去遊山嗎?)”

麥無銘略一思索,說:“哦!不是的,我去找人。”

“無嗨?臬叩卓臨?(不是?你去找人?)”

“不錯。”

那個人見兩相話不投機,也就興致索然了。

他用手朝南一指說:“你羅哈叩亥格。(大路下去是啦。)”

“謝謝,謝謝。”

幸虧羅浮山乃嶺南第一名山,麥無銘指手劃腳,幾經探詢,終於到了該到之地。

據說,它原是蓬萊三島之一,飄浮在海上,屬神仙之洞府居所,後來與岸上羅山相合,而全其名。

洪家寨位在羅浮山的北邊,此地長年日光不照,潮溼陰冷,是以百毒衍生。

不知洪家兄弟因見此處毒物衆多而遷移來此,抑或因世居此處被衆多毒物所擾而研習起毒功,駕馭起毒物?總而言之,嶺南之人與毒結了不解之緣。

他們喜毒,他們食毒,以毒療疾,以毒滋補,愈劇愈靈,愈毒愈妙。

不然,鴉片的集散地也就不會挑選在廣州府了。

今天,六月初六。

小暑已過,大暑即至,乃一年之中最熱的日子,最兇的日子。

此日,又值古皇帝明定曝曬衣物之日,因此日天門開,服飾一經曝曬,鼠不齧,蟲不腐。

麥無銘緩步地走到洪家寨的大門口,沿途,既不見有人警戒,也不見有人守望,他不禁感到有些納悶。

有必要嗎?無此必要。這種地方,根本無人敢來。

真的那麼自負嗎?不,自山下至柵寨的大門口,到處都有東西在警戒,遍地都有東西在守望,麥無銘必定也見到了一些。以是他來曾想到罷了。

請看,空中有飛着的虎頭蜂,樹上有掛着的黑蜘蛛,葉間有隱着的毛蜒蠟,毛蜒蠟乃是一種色彩鮮豔、遍體長毛的毛蟲。

這種毛蟲身具劇毒,別說咬。只要被它的毛刺到、刮到,那就會渾身腫痛,或肌膚潰爛。

至於地上守的可更多了。

有蜈蚣、有蛤蟆、有蠍子、有長蟲……“有人在……”

麥無銘的話聲尚未落口,柵內門兩旁立即閃出四個人來,他們正是洪家寨的寨主,洪三鈞兄弟。

這或許是他們知道麥無銘今日會來,因此早就準備定當了。

也或許是空中的虎頭蜂飛來飛去,飛進飛出,示知着消息,他們這才迎了出來。

洪家四兄弟長得大致相同,個子瘦小,面孔烏黑,穿的衣裳又皺又髒,一副邋遢相。

四個人都留着一簇山羊鬍子。

鬍子灰中帶白,白中透黃,黃中還有黑嘟嘟的感覺,究竟是什麼顏色,恐怕任誰也說不上來。

洪三鈞是老大,他兩眼精光閃閃地盯了麥無銘好一會,然後纔開口說:“來者可是兩條龍之一的麥無銘?”

情有誚譏,語含輕視。

“不錯,正是在下。”

初相見面,在氣勢上焉能有虧,是以麥無銘答得坦然,答得昂然。

“那請,請到裡面說話。”

四個人一剖二開,從原出來的方向退了開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江湖人闖的是名,講的是信,有道是“頭可斷,血可流,聲望卻是不可辱。”

麥無銘既然來了,也就毫無遲疑跨出了腳步。

倏地,柵寨邊黑影一閃,嘶聲連連。

對方暗施偷襲?他當應變,頓時裹足不前了。

那是什麼?那是笆斗裂了,那是紅潮犯了,一殺頭大無朋,周身斑斕的蟒蛇竄了出來。

它張着血盆大口,它吐着二尺信舌,阻止生人的進入。

這就是洪家寨的守衛。

這種守衛比人忠誠,比人盡責,也比人容易款待。

一般莊院多飼狗看門,但狗太普遍了,太通俗了,有心人都有制狗的本領和方法,是以效果不彰。

蛇,蛇守門戶倒是新鮮,倒具阻嚇作用。

天下的神兵奇室,不都有靈蛇在把守着嗎?“大黃退下!”

洪三鈞見對方不爲所動,遂見風轉舵地猛喝出聲,並且舉手在蟒蛇的頭頂拍了一掌,說:“對不起,失禮了,這大黃向不傷人。”

這條蟒蛇必定是訓練有素,它所音着掌,立即頭一低身一搖,無聲無息地又縮了回去。

不管對方是有心,抑或是無意,麥無銘既來之,則安之,依舊昂然的邁了進去。

裡面說是一個廣場,毋寧說是一塊荒地。

它沒有圍牆,沒有欄柵,四周皆是雜樹,皆是野草,而且雜樹荊棘,野草過膝。

五人像摺扇一般地站了開來。

麥無銘是扇柄,洪氏兄弟當然分散着似扇葉了。

洪三鈞說:“麥大俠真信人也,但是,今日前來赴的,可曾作成如何打算?”

麥無館摸不透對方的用意何在,是以兩可地說:“那該看賢昆仲的意思了。”

洪三鈞臉無表情地說:“閣下講理否?”

“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在下不是千里而來了麼?”

麥無銘睿智,他不予直說,遠遠地繞上一個圈子,到頭來任誰都知道他所答之辭。

“那你是好管閒事的了?”

“不平之事,人人都會插上一手。”

“嗯!”洪三鈞老奸巨滑,他抽絲剝繭地說:“你是看見我家老三欺人在先,還是對方捕捉蛇豸在先?”

“這……”

麥無銘聽了不由怔了一怔,他舌結了。

洪三鈞是捕蛇老手,他打蛇隨棍上,而且還在七寸之處。

“這麼說,理虧的該不是我家老三嘍?”

“話是不錯,但孩童無知……”

洪三鈞立即接過了口。他依樣葫蘆地說:“話是不錯,但孩童諸多兜捕,諸多撲擊,萬一老三的那條蟲蛇給對方弄死了呢?”

“這……”

麥無銘還是感到語塞。

洪三鈞咄咄逼人的又在開口了。

“再說,閣下可看見和老三縱豸傷了人麼?”

“有!”麥無銘終於找到理由,也有了說話的餘地。

他喘出了一口氣說:“在下就是看到那條蛇反身噬人,纔出手援救。”

洪三鈞空目地覷了對方一眼,接着冷冷地說:“說不定那條蛇爲了自保,迫不得已,才……”

“不!絕對不是。”麥無銘接口說:“那條蛇的速度奇快,它原可以逃去的,但當聽到令弟口哨之聲,倏地轉頭反撲。”

“那蛇傷到了人沒有?”

“當然沒有。”

“是你把蛇給擊斃了?”

“不錯。”

“蛇既然沒在傷到人,你爲什麼非要將它擊斃?”

“防患於未然。”麥無銘說:“我不殺它,它必傷人。”

“誰說的?”洪三溝悠悠地說:“它受了委屈,難道連嚇唬嚇唬那頑賴的孩童也不可以?”

麥無鉛聽了又是一怔,他強聲地說:“這怎可能?鱗介之屬,哪縣靈性。”

“怎麼不可能?要知道那條蟲蛇久經訓練。”

麥無銘搖搖頭說:“我不相信。”

“你可信蛇懂言律,並且聽人指揮?”

“這點我相信。”

“哪你怎知我老三不會及時地再吹出口哨?”

“這……”

“還有。”洪三鈞繼續地說:“就算它咬到了人,那也屬教訓、懲誡,我家老三身有解藥,你又怎知道他會任由孩子死去?”

洪三鈞能說善道,他說的全是道理,雖然這道理有些牽強,有些不正,但麥無銘卻是無從反駁,奈何。

“這……”

他只有發出了第四個“這”字。

“有理走遍天下。”如今,誰有理呢?麥無銘已經成了一個捱打的局面,至少在言語上是如此。

洪三鈞得理不饒人,其實,就是無理,只要有人犯到了他們,他們兄弟也決決不會饒人的。

“你既然接連傷了我家老三的寵物,當該有個交待,有個賠償。”

麥無銘苦笑了一聲說:“在下慚愧,今生連蟲蛾都未養過一隻,教我拿什麼賠給你們呢?”

“那好,你就把人給留下來吧!”洪三鈞略一側頭,努努嘴巴說:“老二,你偏勞,代老三收收賬款。”

洪一鈞既然不是人家的對手,那叫洪半鈞也是白搭,是以他叫老二洪二鈞上了場子。

“是。”

洪二鈞舉步上上幾步,他不用兵刃,以拳、以掌、以指爪邀戰着麥無銘。

洪氏兄弟練的也是毒功,但他們的毒迥異於毛永壽。

毛永壽是屍毒,屍毒不借外力,乃把己身的血液局部凝回敗壞,然後以氣逼入對方之體內,以爪刺破對方之肌膚。使之混淆、融會,那對方就會周身潰爛、疽癱。

洪家兄弟則不是。

他們用的是蛇毒、蟲毒,如此而已。

不過,有一點倒是相同。

那就是練毒功的人,多半與兵刃絕了緣,除非把每汗粘在兵刃之上,但總沒有拳腳來得方便,來得利落。

人家不用刀,不用槍、麥無銘當然也不好撤出他的寶劍,因此,兩個人就手來腳往打在一起。

洪二鈞的功力的確要比洪一鈞高出一籌,但他仍舊不會是麥無銘的對手,雖然已經竭其所能,盡其所有了。

麥無銘從容地拆招,輕鬆地出掌,卻不接對方的手,也不碰對方的指,保持實力,以待後果。

二十來招一過,洪二鈞開始感到急迫了,感到侷促了,已經是身不由己,力不從心。

洪三鈞看出了端倪,老二不行,也等於說自己不行,因此就採上擬定了的第二個方略,那就是羣鬥。

“麥無銘,你果然是條龍,但是,龍進沙灘,失策了,我們兄弟當教你變成一條蟲!”

他立時提高了音調,接着又說:“老三,老四,一起上!”

“好!”

鬨然一聲,三個人先後地加入了場中。

“不見得哩!”

麥無銘身形一變,他加快了速度,提高了警覺。

他所顧忌倒不是人,乃是蛇、乃是蟲、還有蜂。

這一下熱鬧了,好看了。

臂影滿天飛舞,身形滿場滾動,挾着塵,挾着風。

洪三鈞畢竟是一寨之主,四人之首。

他陰、他險、他爪利、他掌詭,找的是空檔,襲的是冷門,批空搗虛。

有道是“日長事多,夜長夢多。”麥無銘未敢怠慢,時間長了,他唯恐會着了對方的道兒。

是以踏出了“迷蹤步”,施出了“菩提掌”。

第十一回 石家在廣羅羣英第六回 得相助太湖除惡第二回 二特使喜宴乍驚第一回 地獄門風波驟起第十二回 江勝海力戰鬼魅第二十回 衆俠數探天都峰第十九回 雙嬌援手救丐幫第六回 得相助太湖除惡第四回 緝逃犯獨探永關第八回 雙嬌喬裝揭騙局第五回 父喪子尋敵報仇第十四回 石氏父子廢武功第十五回 青龍義護賑災銀第五回 父喪子尋敵報仇第十五回 青龍義護賑災銀第五回 父喪子尋敵報仇第二十七回 三喜臨門同吉慶第八回 雙嬌喬裝揭騙局第七回 夫子避債尋短劍第二十二回 崑崙隱師門不肖第八回 雙嬌喬裝揭騙局第十六回 女俠挺身救公子第一回 地獄門風波驟起第十回 俏佳人養病精舍第二十回 衆俠數探天都峰第七回 夫子避債尋短劍第十七回 三喜客棧祛屍毒第二十回 衆俠數探天都峰第十二回 江勝海力戰鬼魅第二十一回 青龍鬥萬里船幫第十八回 長毛無理硬逼婚第十三回 秦嶺三蛇難逞強第九回 尋公於獨訪禪寺第十九回 雙嬌援手救丐幫第二回 二特使喜宴乍驚第二十九回 兩教主挑戰戰羣英第一回 地獄門風波驟起第二十四回 強詞奪理逼玉龍第十一回 石家在廣羅羣英第二十一回 青龍鬥萬里船幫第二十七回 三喜臨門同吉慶第十八回 長毛無理硬逼婚第二十七回 三喜臨門同吉慶第二十七回 三喜臨門同吉慶第十六回 女俠挺身救公子第八回 雙嬌喬裝揭騙局第五回 父喪子尋敵報仇第十二回 江勝海力戰鬼魅第二十三回 將錯就錯鬥二醜第十五回 青龍義護賑災銀第二回 二特使喜宴乍驚第一回 地獄門風波驟起第十回 俏佳人養病精舍第二十二回 崑崙隱師門不肖第八回 雙嬌喬裝揭騙局第二十八回 初顯真容度城隍第十二回 江勝海力戰鬼魅第二十回 衆俠數探天都峰第二十五回 洪家寨七毒佈陣第二十三回 將錯就錯鬥二醜第二十五回 洪家寨七毒佈陣第二十五回 洪家寨七毒佈陣第六回 得相助太湖除惡第十六回 女俠挺身救公子第十一回 石家在廣羅羣英第十六回 女俠挺身救公子第十一回 石家在廣羅羣英第九回 尋公於獨訪禪寺第二十八回 初顯真容度城隍第二十二回 崑崙隱師門不肖第六回 得相助太湖除惡第十二回 江勝海力戰鬼魅第十一回 石家在廣羅羣英第十二回 江勝海力戰鬼魅第二十二回 崑崙隱師門不肖第三回 假獻湯藥迷菩薩第十六回 女俠挺身救公子第二十九回 兩教主挑戰戰羣英第二十回 衆俠數探天都峰第一回 地獄門風波驟起第二十回 衆俠數探天都峰第十六回 女俠挺身救公子第十四回 石氏父子廢武功第一回 地獄門風波驟起第二十四回 強詞奪理逼玉龍第十七回 三喜客棧祛屍毒第一回 地獄門風波驟起第十九回 雙嬌援手救丐幫第二十六回 蟒鷹虎大戰玉龍第二十九回 兩教主挑戰戰羣英第九回 尋公於獨訪禪寺第十五回 青龍義護賑災銀第三回 假獻湯藥迷菩薩第一回 地獄門風波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