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臨時做了個決定。”明東來的眼光無比明亮。
“這次，由軍務部主持的授勳儀式，我參加。”
“而授勳儀式，不用在別處，就在這裡，就在人民廣場，英雄紀念碑之前。”
“他們，本是聯邦的英雄，他們有資格也應該，站在這裡，對他們和我們的先輩說一聲“山河無恙，這盛世如您所願！””
“前途再是如何艱險，我輩，當砥礪前行！”
明東來的聲音不見有多激昂，卻是震耳發聵。
那一刻，相貌本溫和的中年男子身上，彷彿有着光。
或許，這就是那種被稱之爲精神的力量位於其中吧！
“是！元首！”四名部長級大人物，齊齊面色肅然，躬身答是。
這一刻，再無人去提什麼利益交換和什麼站隊以及什麼影響。他本就是聯邦第一人，用得着站誰的隊？那些英雄，那些士兵，不光是隸屬於軍務部，他們的本質，是聯邦人，他們所有的英勇，都是在爲這個國家和這個民族。而不是爲了某個人或者是某羣人。
聯邦元首的這個突然決定，讓規格本已經極高的授勳儀式再度提格。
本已經在軍務部會議大廳里布置的會場被取消，軍務部負責內勤的官員本待急急忙忙趕來重新佈置會場，貌似半個小時前，那幫從一百多光年外趕來的官兵們就已經抵達首都星空港，這會兒想來應該已經坐着飛車向新京區而來了。
但從元首辦公室而來的官員卻微笑着制止了他，元首的原話是：人民廣場就是最好的會場，人民英雄紀念碑就是最壯麗的背景，天晴河就是最美的紅毯。
軍務部所要做的，只是一衆將校移師新會場，另外，將準備好的勳章攜帶過去，元首，會在那裡等着他們。
而對於乘坐者飛車飛向新京區的人們來說自然沒有這種猝不及防的意外。
除了秦沖和張葉二人這樣在首都崑崙星上的“清譽軍事學院”求學過的寥寥數人，其餘人都是傳說中的“土包子”，那裡會知道軍務部和人民廣場的位置有什麼不同？
其中的絕大多數人，只是透過飛車巨大的舷窗向下張望，發出陣陣驚呼。
飛車不是運輸機，可乘坐上百人的飛車完全由能量引擎驅動，用透明材質半包裹着，但時速不會超過400公里，而爲了照顧這幫聯邦英雄們，駕駛員更是將高度降到了80米，速度降至250碼以下，相當於順道來了一趟崑崙星半日遊。
而崑崙星極爲良好的生態環境，更是類似於在一個森林公園上空的雲霄飛車觀光遊。
“哎呦！臥槽，底下竟然有鹿羣？”老爆一個人單獨站在飛車的最後方，一副我是土包子我怕誰的模樣，盡情的宣泄着自己即將獲得功勳的喜悅。
只是沒過上兩分鐘，老爆明明應該滿是愉悅的聲音裡帶着別人難以理解的哀傷：“這些玩意兒要是在拉菲星也有多好？足夠全基地弟兄們改善小半年伙食的。”
聽得距離他不過兩米遠軍務部負責迎接他們的一名女中尉悄然翻了個美麗的白眼。美麗而優雅的小鹿，在這裡是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證明，結果到了這個粗鄙武夫嘴裡，卻成了餐桌上的一盤肉。
更過分的是，他顯然盯上的還不只是一隻，而是一羣，一整羣。否則，那裡會夠一個軍事基地吃上小半年的。
“可惜啊！米小妹你們這些混蛋，特孃的再也吃不到了，狗日的，吃不到了。”老爆笑着笑着，卻又一邊低聲的罵起娘來。
這讓女中尉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做爲軍務部禮賓處排長，她的任務就是迎接來軍務部拜訪的客人，極重軍容軍貌。若換成是平日裡，一個士兵這樣做，早就被她訓斥了。不過今天顯然不同往日，雖然有些惱怒，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今天去迎接自邊境返回的這幫大頭兵，部裡可是用了足夠的高規格，不光是禮賓處大小校尉全部出動，而且還有一個上將級副總長領隊，那可是極爲少見的情況，僅次於九州聯邦的上將國防部長來訪，那次是軍務總長親自抵達空港迎接。
而據說長孫總長本意是親往空港的，但元首辦公室的來電打亂了他的部署，最終只能派出軍務部排名第3的副總長代爲迎接。
相對於那些保持緘默的高級參謀和將軍，她一個小中尉，並不知道這些艦隊官兵和機甲兵以及步兵們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是隱約知道和邊境的衝突有關係。而這樣的衝突，因爲在聯邦軍隊最高指揮機構工作，多少還是清楚一點兒的，每年都會發生好幾起，但從未有過前線士兵直接到首都星來接受獎勵的，大多在各自軍區和艦隊接受。
來自前線，接待規格高，這些士兵本身，就帶着一絲神秘。
老爆的粗魯沒持續多久，口中一邊喃喃罵着，卻一邊伸手在臉上胡亂的抹動。
但，已經對他頗有些看不慣的美麗女中尉卻分明看見，那個皮膚黝黑而粗糙說話粗鄙的大男人，數顆晶瑩順着他的臉頰，經過滿是青色胡茬的下巴，滴落。
無論外表還是表現，都極粗豪的男人，卻像個孩子般“委屈”的大顆大顆掉眼淚，這讓女中尉有些傻眼。
擡眼看了看周圍，軍人們或凝神望着車下的叢林，或閉眼假寐，或交頭接耳並沒有幾個人注意這邊，遲疑了一下，終究是拿出紙巾遞了過去。“米小妹，是你的妹妹？還有這些鹿，是野生鹿羣，禁止獵取的，如果想吃，市面上有銷售的人工養殖的。。。。。”
“謝謝！長官！”
看着遞過來的紙巾，正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老爆明顯有些意外，怔了怔還是接過女中尉遞過來的紙巾。只是，紙巾並沒有碰上用場，他依舊習慣性的用手背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並扭過臉投向遠方，努力不讓淚水在女軍官面前流出來。
這讓女中尉有些好笑，也頗爲有些好奇，那個他口中的米小妹究竟是個什麼人呢？光是聽這個名字，就滿滿村姑的既視感，又或許，是他的戀人？只是，爲何罵呢？
“你還沒告訴我，米小妹是那位呢？”
女人一旦有了好奇心，就很致命。尤其是這個男人還有故事的時候。
“米小妹啊！他是個很秀氣的傢伙，很帥的小夥子。。。。。。”抹乾了淚水的老爆擡起頭，不再看下方的叢林，彷彿陷入回憶。
他當然沒看到女中尉猛然抽動的眼角。同性之間的戀情雖然在當下的星空中算不得什麼，早已被大衆接受，但顯然不再這位女中尉的接受範圍之內。
當然了，最重要的是，面前還有一個粗豪的大男人如此“深情”的回憶的時候，腦海中翻滾而出的兩男糾纏的畫面，簡直，不忍直視。
“他是我基地最年輕的軍士，有天賦，訓練也很刻苦，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將會被基地推薦進入軍校進修，一年後，他或許就能和長官您一樣，佩戴上兩顆金星。”老爆繼續回憶道。“可是，沒了！”
“什麼沒了？他犯錯誤了？”女中尉微微一呆。
顯然，事情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樣。
“什麼都沒了！傑彭人來了，知道嗎？接近30臺9代機甲一個加強機甲排的兵力，就陳兵在我們面前。而我們，只有兩個秦武士機甲排。”老爆猛然回頭，眼睛通紅，就像是一頭野獸，低沉的怒吼着。
女中尉猛然呆住。
雖然不是戰鬥兵種，但做爲軍人，她自然是知道9代機甲和8代機甲之間巨大的差距的，那幾乎不是二對一或是三對一就能彌補的，因爲操控9代機甲的，必定是高手的緣故，那甚至將是五對一才能抵擋的結局。
而30臺9代機甲對上40臺8代機甲，那結果不言而喻。
可眼前的這個士兵，他不是還活着嗎？那是因爲什麼？
“想知道我們爲什麼還能活着嗎？”老爆的聲音低沉。“那是因爲，我剛纔罵的那些個混蛋，打不過，那就衝上去，抱住傑彭人的9代機甲，用自爆裝置，炸不死他們也炸殘他們。”
“那米小妹呢？”女中尉的心猛地一顫，她的腦海裡出現的畫面讓她的心沒法不顫抖。
她幾乎已經可以理解這名士兵爲什麼哭泣了。
“米小妹的大名叫米斯，他所做的，不過是抱住傑彭軍的前鋒指揮官，在通話器裡命令我基地最高指揮官，向我開炮！”老爆垂下眼瞼。“足足十門磁力炮覆蓋！你知道還能剩下什麼嗎？”
“我找不到他了，再也找不到他了。鄺天馳上尉命令我們主力後撤，而他親自則引爆了整個基地，基地除了一個大坑，留守牽制的幾十兄弟，我們的營房，訓練室。。。。。什麼都沒了。”老爆緊閉上雙眼。“我們在基地的時候，曾吹牛說一定要來首都星看看，可現在我來了，他們卻沒法再來了。我的心裡，真的很疼啊！不罵一罵他們，我不知道。。。。。。可罵了他們，我的心怎麼更疼了。”
剛剛拭乾的淚水，再次滾滾而下，哪怕他的眼已經閉得緊緊的，卻依舊擋不住。
女中尉的眼中，也蘊滿晶瑩。她終於明白，爲何要給予這幫士兵如此高的規格了。
原因很簡單，他們是英雄！不管是死去的還是活着的，都是英雄！
她也理解了眼前這個士兵的淚水，他不光是懷念，也有自責。
因爲他活着，他來立功授獎了，但那些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哭一起笑的人，再也不在了。
“士兵！不要悲傷，告訴你一個消息，授勳儀式換在人民廣場了，你的那些戰友們，或許有機會將他們的名字和番號刻在人民英雄紀念碑上。”女中尉想了想，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好安慰眼前這個明顯有些心理受創的傢伙，只能把剛剛從個人智腦收到的消息告訴他。
“真的？”這對老爆來說的確算是個不錯的消息。
能將名字和番號鐫刻在首都星人民英雄紀念碑上，是每個軍人夢寐以求的事。
他們不怕死，卻怕被遺忘。
“是的！”
“對了，以後我還能聽你和你戰友的故事嗎？”
“當然。”
“這是我的聯繫方式，還有，我叫阿亞，你叫什麼？”
“老爆！”
“不錯的名字。”
“那當然，看看那個猥瑣的傢伙，叫小白，我告訴你，他除了臉白，其實渾身上下都不白。”
“還有那個，叫宋冬，念快了和送終也差不了多少。特麼和他一起打仗，老子的心都是拔涼拔涼的。”
。。。。。。。
或許那個哲人說的對，治療男子內心的傷，還需溫柔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