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自認爲鎮定的往前走,臉上還掛着柔柔的笑容。
李延卻是滿眼深意的看着對面的女子步伐踉蹌的朝着他走來。
分明已經手足無措了,還要表現出一副淡定的模樣。
她以爲,她笑着,別人便不知道她難過了嗎?
真是個好笑的女人。
真不知道這樣的女人,憑什麼就能進了李洹的心,憑什麼就能讓李洹不惜捨棄了他這個同胞弟弟。
寧綰在距李延一臂之隔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她強笑着問,“你來了……”
她想問,他是爲什麼來的?是爲了把她帶回允王府,還是爲了幫她逃離虎口的。
可她,不敢問。
因爲她感覺,李延似乎並沒有太喜歡她。
“你想怎麼做呢?”寧綰擡頭看着李延,滿臉的笑意,卻在擡頭的一瞬間,潸然淚下。
“你想要我怎麼做呢?”她補充的說。
兩隻手胡亂的擦着臉上的淚水。
可那淚水像是決堤了一樣,無論如何她都擦拭不乾淨。
她不想在李延面前那麼狼狽,可是一看見李延的臉,她潛意識裡便覺得這就是她的歸屬,這樣想一下,她就是忍不住把李延當成她的依靠,她就忍不住的變得柔軟想要李延守護她!
李延不知道人怎麼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既哭着,又笑着,哭得肝腸寸斷,笑得粲然。
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想法,也不知道她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不是知道的嗎?
他來,是要帶她回去允王府的。
他來,是要讓她和李洹假戲真做的。
他來,是要她永遠都逃不開京城,永遠都逃不開宣國,永遠都不可能去到李南身邊的。
她想要聽到什麼?
哦,是那個吧。
李延說,“是寧婕,把事情告訴了太子殿下!不過阿綰,你放心,寧婕已經被我抓住了,要殺要剮,你說了算。”
爲了配合寧綰此刻的心情,李延還特意的作出了一副憤懣,仇恨的模樣。
可寧綰的眼淚愈發收不住了。
她哭着搖頭。
這個時候,誰做的已經不重要了。
是誰做的又怎麼樣?
事情已經這樣了,是誰做的,難道結局會不一樣嗎?
她在意的,只是他來的目的。
“你來,是做什麼的。”寧綰問,在李延沉默的凝眉間,又加了一句,“是要把我帶回允王府去嗎?”
原來是問這個啊。
不是帶她回允王府,難道還是幫着她離開京城離開宣國嗎?
她不能走的,她要是走了,李洹也走了,她走了,他的算計就成空了。
她要是能走,他也不會等到把李南逼走之後再對她下手。
他還是有些瞭解這個女人的,看似灑脫,骨子裡卻是極爲頑固的,她不喜歡李洹,那麼,就算是頭破血流,她也不會成爲李洹的女人的。
李洹麼,看似殺伐果斷,卻是個優柔寡斷的,分明喜歡的女人就是身邊,就睡在一張牀上,他卻沒有多一分的舉動。
一個不給碰,一個不願意碰,要是他不推波助瀾,難道就看着他們一輩子這樣下去嗎?
從前看不上寧綰,不願意她成爲李洹的女人。
自打知道寧綰身份之後,他倒是改變主意了。
那是長陵國皇室的人。
只要寧綰復仇,長陵國自當一片動盪,介時,他的手可以伸得更遠了。
所以,他需要留住寧綰,而留住寧綰的最好的方式,就是讓她成爲真正的允王妃。
他不信,沒有了清白之身後,寧綰還會想着離開。
他不信,食髓知味後,李洹還剋制得自己的感情,還會只是看着自己女人誘人的身子而什麼也不做。
許多事情,不,天底下的事情都是這樣的,只是開頭難罷了,只要第一步邁出去了,餘下的步子自然而然也就邁出去了。
第一步,由他來幫他們。
李延的心裡算計了又算計,面上的表情卻是很糾結,很難過,很痛徹心扉,很無可奈何。
“阿綰……”他說,“我不想……不想哥哥出事。”
寧綰的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只是寧綰已經不覺得那眼淚灼熱了。
不但沒有灼熱,還冰涼得很。
這個時候,哪怕李延說一句他是不願意的也好啊,哪怕就是說一句他不願意,但是他沒有辦法也好啊。
怎麼,連一句不願意都沒有呢。
他不是說,他也是喜歡她的嗎?
他不是說,他們彼此等待,等着和對方攜手到老嗎?
這些,都是他說的啊。
忘記了嗎?可是這些都是他說的啊。
她活了那麼久,從來沒有如此的相信一個人說的話,她把他的話奉爲聖旨,什麼都記在了心裡。
他怎麼,怎麼,好像一點兒也不在乎呢?
也是呢,他的心裡,李洹是最重要的。
他差人送來鞭子的時候,讓人帶的話裡,希望她快樂,也希望她不要讓李洹不快樂。
其實,他只是換個方式告訴她,不要讓李洹不高興。
如今,在李洹和她之間,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犧牲她,保全李洹。
多懷戀她是顏神醫的時候,好像只有她是顏神醫的時候,他纔會對她好,纔會將她看作和李洹一樣的。
是不是,只有在顏神醫面前,他纔會好好的待她。
其實,他是在意她和李洹的關係的吧?
所以,姚曦在她面前提到顏神醫的時候,他纔會露出那樣涼薄的表情。
可是,將她推到李洹身邊的人也是他啊。
既然在意,爲什麼要把她推到李洹的身邊?
既然把她推到了李洹的身邊,他爲什麼要在意?
寧綰攥住了自己的衣襟,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那模樣,彷彿隨時都可能死去。
寧綰笑不出來了。
寧綰哭得那麼傷心,那麼絕望,李延心中的某根弦突然就動了一下。
曾經,他都忘了那是多久以前了,他也是這樣喘不過氣來。
那種呼吸不了,隨時可能死掉的感覺,他再清楚不過了。
出於憐憫,出於自憐,他伸出手,一點點抹去了寧綰臉上的淚痕。
鬼使神差的,他解釋說,“哥哥很重要,哥哥是最重要的,我只有哥哥,我只剩下哥哥了。”
目光凝視遠方,空洞的目光裡只剩下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
他只記得,他只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