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林被甩過去,鄭氏一下子放開寧婕跑過去,對着楚林又是撕扯又是打罵,儼然是個瘋婆子。
“這纔是一個正常父母該有的反應。”寧綰說,“祖父上來就打我,只是因爲心裡早就認定了我罪大惡極……祖父趕過來,不是爲了教訓傷害女兒的人,而是爲了治我的罪。要問原因,不過是因爲,祖父心裡,恨極了我,恨不得我像四年前一樣,滾出寧國公府,滾出京城。”
“我若是恨你,你的小命兒還會在嗎?”寧國公聽着寧綰的肺腑之言,覺得自己的千言萬語瞬間就沒有了說出來的必要,“你說,你傷害你二叔,甚至將你二叔逼得無家可歸,腹背受敵,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呵!”寧綰冷笑,“祖父,別將所有過錯都放到我的頭上來。甯越養外室,是我讓她養的嗎?甯越要生庶長子,是我讓他生的嗎?固然我和如意公主背地裡有些小動作,可要是甯越沒錯,我能傷他分毫嗎?”
“再怎麼錯,那是你二叔!”寧國公怒吼。
“二叔?!”寧綰面色冷然,“京城的事,祖父見證了的,我也不說了。那麼,我回來京城途中發生的事,祖父知道不知道,您的一雙兒女,兒子買兇殺我,女兒張羅了一桌好飯菜,想要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寧國公瞳孔倏然一睜。
寧綰回京途中會出事,他從未想過,也從未懷疑過。
恩恩怨怨,是從這兒開始起的嗎?
“您的好女兒,一次不成,再來第二次,妄想用楚林毀了我,她自尋死路,難道能怪我順水推舟嗎?”
“你可以不來的……”
“不來?我爲什麼不來,我憑什麼不來!”
這一句話,把寧國公問住了。
是啊,寧婕一而再再而三挑釁,換做是誰,都不可能這樣忍氣吞聲過下去,寧綰憑什麼不來。
寧國公無言以對,就像是之前甯越的事情一樣,他沒有一句話可說。
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孫女兒,他誰也護不了,因爲兒子有錯在先,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孫女兒把兒子毀了。
一邊是女兒,一邊是孫女兒,他誰也顧不得,因爲女兒有錯在先,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孫女兒把女兒毀了。
甚至,他說的每一句好話都是錯的,他說的每一句責怪一寧綰的話對寧綰都是不公平的。
寧綰爲什麼不反抗,寧綰憑什麼不反抗?
要是不反抗,寧綰已經死了。要是不反抗,此刻名節盡失,後路全毀的就是寧綰。
可憐天下父母心。
若是寧長青在,若是他的青子在,若是寧綰的父親母親在,他們會允許人這樣欺負他們的女兒嗎?
他的兒女受苦,他尚且心疼,他們的女兒受苦,他們不會心疼嗎?
說來說去,到底不過是寧綰說的那樣,因爲她的父親母親死了。
“因果因果,沒有因,哪兒來的果。”寧綰接過蒹葭一直遞着的手絹,擦了擦嘴角,“祖父,人要活着,首先得有自尊,沒有自尊,就會成爲地上的螻蟻,而寧綰,不甘於當螻蟻。”
“那你還想怎麼着?”寧國公問話,已然沒有剛來時的囂張與憤怒,帶着刻意的服軟和討好。
一件件的事情之後,寧國公是明白了的,若是對寧綰來硬的,寧綰的抉擇,大不了是魚死網破。
越是逼迫,她越會反抗,她越是反抗,所得的結局,越是
悽慘。
所以,只能服軟,只能討好。
“我不是無聊的人……”寧綰笑了起來,“別人不惹我,我也不會惹別人,只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樂得各自安好。”
但是,井水要是犯了河水,不管隔了多久,不管誰出面調和,都於事無補。
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的人,到了最後,她也不可能放過的。
寧綰盯着地上被鄭氏打得頭破血流的楚林,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寧國公也看向地上哀嚎的楚林,“他便交給我處理吧。”
寧綰乖巧的點頭,有人幫她殺人,她省得。
“那阿綰就先回去了。”寧綰說。
見到寧綰要走,鄭氏一把抱住寧綰的小腿,嚷道,
“不準走,誰也不準走,誰要是走了,我跟她沒完。”
寧綰輕笑,她還真怕鄭氏和她,就這樣完了呢。
“祖母,小心身子。”她道,“府中亂得不成樣子,祖母是當家主母,可是不敢倒下。”
鄭氏接二連三經受打擊,哪裡還經得住寧綰這麼冷嘲熱諷,心裡殘存的一絲也崩潰了,她撕扯着寧綰的裙襬,罵道,
“jian人,寧綰你這個jian人!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要殺了你!”
寧綰看向寧國公。
寧國公把鄭氏拉開。
道,“回去吧,好好把傷口包紮了。”
眼睛閉上,兩行濁淚順着臉頰往下淌。
寧綰看見,沉默片刻,邁步下山。
既然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就好好疼着吧。
*
李洹行屍走肉一般從長相居出去,卻也沒有直接回去允王府,而是去了寧國公府,去了寧國公的沉浮小闕。
李洹知道的,如意公主最是疼寧昭,趁着寧國公出去的空閒,如意公主一定會偷偷去看寧昭。
果不其然,在寧昭養傷兼面壁思過的房間裡,李洹見到了如意公主。
“言念,你怎麼來了?”如意公主對李洹這個時候出現在寧國公府很是驚詫。
“長旭好些了嗎?”李洹強笑着問。
“都是些皮外傷,不礙事的。”如意公主給寧昭掖了被角,站起了身。
說,“父親出去,可能要回來了。”
“一時半會兒,或許不會回來。”李洹答。
如意公主僵硬片刻,很快緩過神來。
不用想也知道,能讓寧國公在深夜慌里慌張出府的,只有寧綰了。
確定寧昭睡沉了,如意公主才說,
“他會死,又不是多意外的事,沒死在刀劍下,也得氣死。父親是聰明人,不過是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罷了。”
“姝姐姐……”李洹站直身子,很是嚴肅的問,“如果她超出了我的控制,我該怎麼辦?從洛城開始,我似乎就看不明白她了,看都看不明白的人,我……好像沒有把握控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