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藥師魂力和體格是兩個極端,前者極其強大,後者……退化得厲害。身爲煉藥師,哪裡和人硬拼修爲的道理,若單單是道修想對煉藥師等出手,還得掂量一番,容玄本身是煉藥師,不講煉藥師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的破道理,動手無需顧及。正因爲他修爲高,性格過於強勢,以至於令人敬畏,只是三年一過,這些人或許都忘了,就算煉丹稍遜一籌,要論單打獨鬥,這整個三級煉藥師甲等殿堂,還沒人是容玄的對手。
僅僅一個照面,錢易等人落敗。
矮個子資歷深,煉丹天賦確實不錯,但修爲不怎麼樣,輕輕一下便去了半條命。
容玄擡眸,淡淡道:“你有什麼資格指點他。”
還未突破靈皇境,沒有足夠的實力保住至寶,容玄從邪異之地回來,一直沒有暴露神火,若是殿堂齊聚煉藥,也只是和尋常弟子一樣用最普通的靈火,帶了些吞噬屬性,所以就算成丹失敗,也能吸納靈藥中全部藥力淬鍊己身,提高修爲。無論煉丹亦是佈陣,容玄把這當成修煉的一種,無時無刻不在修行,從不覺得難捱。
不爭氣的東西!劉景眼裡精光一閃,拼盡全力才穩住身形,臉色難看到極致,心裡卻駭然。
火靈體?不可能!莫非那是……單看火靈波動,錢易完全無法和容玄相比,後者比三年前強大了許多,不只是精神力,而是全部,容玄對火靈的掌控力度非同一般,這絕不是偷閒的結果。
最開始容玄受大長老看重,是煉藥升靈,後來才發現並非神火,只是容玄靈力有怪,能與靈藥親和,不煉藥可惜了。
“這裡是聖殿,你敢放肆!”
五階靈王巔峰傾力一擊,控制力精準,勁風如劍刃刀割,卻沒削掉半片桌角,反倒是仗着劉景示威的那幾人倒了大黴,橫七豎八倒了一地,個個傷的不輕,倒地哀嚎不起。
這些平日裡養尊處優的煉藥師,沒經歷過腥風血雨,就算修爲相差無幾,跟同階的道修相比,就跟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沒什麼兩樣,這些修爲最高也就靈王一階,實在不是容玄的對手,正要硬撼必定討不到好,傷筋動骨是小,心裡積怨是真。
那幾位煉藥師心高氣傲,心裡怕得要死,表面上還是強裝鎮定,依舊死鴨子嘴硬:“容玄,你怕你徒弟技不如人就明說,突然出手算什麼本事。”
容玄起身,靈氣聚刃於手,打算補上一擊,殺雞儆猴。
“師父別!”葉天陽大步走過去,俯身真要拿出靈丹救命,頓了下又收回,運轉水靈爲煉藥師療傷,“你們沒事吧。”
眼前的景象萬般熟悉,葉天陽背對着他,擋在容玄與那幾人之間,阻止了惡鬥繼續。
容玄眸光一凜:“你這是在做什麼!”
威脅意味明顯,葉天陽神色一頓,被護着的幾人倒抽一口涼氣,但見此子眸光澄澈,擔憂不似作假,而且考慮周到。明明拿出的療傷丹藥品階不低,但也只有真正的煉藥師才能瞭解,如果初次見面不問對方意願,便用自己煉製的丹藥救下其他煉藥師,某種程度上是對後者的不敬,這人不止注意到了,甚至不惜耗損靈力來療傷,足以證其心意。分明這幾人方纔還對此人大罵加貶低,可後者卻不計前嫌,一般人定會萬般羞愧。
緩過氣來的錢易等人臉色有些不自然,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葉天陽把重傷之人從地上扶起來:“師父以爲諸位是要指點我修道,並不是指導煉丹的意思。其實我只是仙宗內門弟子,不是煉丹的料,能在短短几年內成爲三級煉藥師也是師父的功勞,但無論是煉丹還是修爲,比師父還差得遠。方纔話沒說清楚,卻害得諸位受重傷,真對不住。”
全場頓驚,並非驚歎於葉天陽的胸襟如何品性如何,與師父如何天差地別,而是另一隱含意思,葉天陽的確年歲不大,容玄有多大的能耐,讓人在短短几年內成爲三級煉藥師!同樣也是三階靈王!
原本以爲是同輩,如今看來這人越發深不可測,他所說的話或許並非空穴來風,而是確有其事!此人的確有傲視全場的資本!
不少學員面面相覷,暗歎,日後誰還敢招惹這尊神,還是繞道吧。
劉景道:“想不到容玄的徒弟會如此知明事理,受教了。方纔多有得罪,還望不要放在心上。”
“哪裡,劉師兄木靈親和力非凡,無怪煉丹術高明,讓人佩服。”葉天陽道。
劉景神色這才微微緩和。
適時,鍾靈之音入耳,殿堂內偌大的丹爐燃起熊熊烈焰,所有學員回到座位坐好。
劉景冷冷地掃了眼那幾人,後幾人衝葉天陽點點頭,隨劉景離開,走到最前排坐下。
“過來,”容玄面無表情,示意葉天陽過來坐下。
葉天陽好似什麼也沒發生,神色淡然,向着容玄走去。所謂旁聽,只要旁人無異議,自然到哪聽都一樣。
李勁嘖嘖出聲,扭過頭來,下巴往劉景方向揚了揚,對容玄道:“以我對劉景多年的瞭解,只怕他不會善罷甘休,你可要小心了。”李勁說着,不由得掃向葉天陽,深呼吸,“你這徒弟不錯,想不到你竟然會有這樣的徒弟,出淤泥而不染,難得難得。”
葉天陽坐到容玄身側:“師父,這位是?”
李勁回答:“李勁,三級煉藥師,不巧虛長你幾歲,天陽若不嫌棄可喚我大哥,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我。”
“幸會。”葉天陽笑着點頭,“敢問李大哥方纔說那人不會善罷甘休,是什麼意思?”
李勁很快回神,答道:“你說劉景啊,看到他方纔那兩人沒有,矮個子錢易,老滑頭鬼主意多,面龐黝黑身材高大的那個叫常少林,膽子不大,卻對劉景很忠心,還有其他拍馬屁的我也記不住名兒就不提了。你也看出來了,基本上殿內的學員都對容玄退避三舍,這你可要注意,忌憚容玄且心存怨恨之人不少,或許會從你下手。”
“夠了。”容玄示意李勁滾去前排坐好,直接打斷道。
李勁悻悻然離位,坐到前排。聖殿殿堂遍佈靈紋陣法,就連傳音也相當講究,導師站在前排授課的聲音再小也能傳遍整個靈堂,書寫的字再小神識之下能無限放大,但學員坐着聽課,議論交談的聲音傳不到前方,不會影響導師或其他學員。特別是這種非導師與學員互動的靈論學,聲音從前往後傳,無法從後往前傳播。
越是高級靈學殿堂越自由寬鬆,靈學課上來回走動,甚至去請教他人也被默許,只要別鬧到影響秩序,比如課到一半放大招毀了半邊大殿,基本上都沒事。
葉天陽坐在容玄身側,他雙臂擡起交疊在後腦上,往後一仰,突然嘆道:“好懷念。”
容玄沒聽清,皺眉:“你說什麼?”
葉天陽笑着搖搖頭,旋即收斂了神色,放下手,面上帶了些膽怯:“我知道錯了師父,方纔不該忤逆師父,還請師父原諒。我想和師父同仇敵愾,但更不想因爲我的緣故,再讓師父費心,方纔那幾人我並不知道底細,就想用最簡單的方法和解,以免又有再多人來找師父麻煩。”
“你以爲說幾句好話,再給人療傷,就什麼事都沒了。不用你管,該來的還是回來,少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你以爲你是誰。”容玄嘲諷道。的確見不得這貨的做法,但這人若能安然置身事外,說明人變聰明瞭。
“哦,方纔我趁機把聽音抹在那兩人身上,錢易和常少林。聽音一個時辰纔會失效,可以聽聽他們在說什麼,不過我覺得應該不會有變故才……”
聽音,千年份聽音花的花粉,無色無味,花粉所散之處,便是聽音花的領地,人類或妖獸誤入聽覺會被迷幻。而花粉另一個用途,如其名,可用來聽音,只要觸及枝葉花瓣根尖的一角,就能探聽到花粉所及之處的所有聲音。
正覺得這貨無可救藥的時候,事情有了轉機。容玄一愣,倏然勾起嘴角,擡手想要撫上他的頭。
葉天陽不露痕跡地避開容玄的手,突然臉色一變,嗓音戛然而止。
容玄接過徒弟遞來的綠葉,微微眯了下眼睛。聽聽也無妨。
靈學課還未結束,遠遠望去能看到劉景冷峻的面色,模樣俊朗,側臉輪廓棱角分明。
“放心,此事不可能就這麼算了。他不是自負修爲麼,這世上還沒人敢惹煉藥師,會爲煉藥師賣命的強者多得是,而就憑容玄這性格,活該一個也沒有。”說話的是劉景。他在那兩人附近,同樣也在花粉的探聽範圍。
“從他徒弟下手?”
“就事論事,我憎惡的是容玄,這對師徒品性相差甚遠,葉天陽也罷,容玄絕不能放過。”
“那該怎麼辦。”
劉景的聲音漸低:“……會有辦法,別說了先聽課。”
之後便沒了聲音。葉天陽倒吸一口涼氣:“師父,這……”
“無妨,劉景此人,爲師從未放在眼裡。”容玄道,“反倒是你,莊林陷害你的事打算怎麼處理。”相比而言,劉景根本不算事。莊林怨恨極深,背後可是整個古族。
“師父怎麼知道?”葉天陽愕然,很是驚訝。
原來還真不打算告訴自己,容玄冷笑:“你以爲能瞞住我?少廢話,給我老實交代。”
若容玄親自出馬,定會再斬莊林永絕後患,若真落到與一大族對抗的下場,也並非沒有辦法,不過卻得鋌而走險,從長計議,先得知己知彼,再步步謀劃。
葉天陽趕緊道:“不要!師父當初斬莊通是因爲我,被廢修爲的是我,該有怒有怨也是我纔對,無需師父動手,此事交由我解決,還請師父不要插手,給我一個雪恨的機會。”
“滿口謊話!雪恨?要你命的人也沒見你恨過,破而後立反倒得了好處,哪來的恨。”容玄嗓音冰冷,“葉天陽,日後別對我說半字謊言,我沒空去猜你的想法,再有下次,別怪爲師手下不留情。”
“師父,別去。”
“給我一個理由。”
葉天陽道:“莊林對我下手就是爲了引出師父,師父若是出面便是正中下懷!”
而且一旦被古族記恨,必定永無寧日。
“你當爲師不知道這個?”
“師父!我真有辦法。我不曾殺人,任何人誣陷對我都沒用。”
“你打算一個人對抗整個古族。”容玄重新審視葉天陽。
葉天陽別過視線,沉聲道:“如果師父不出面,我對抗的只有一個人,如果師父硬要出手,那麼師父和我必將對抗整個古族。這個理由夠嗎。”
容玄深呼吸一口氣,道:“你是這個意思……”
“對!我沒殺人,如果師父去大殺一通,我就坐實了這莫須有的罪名,再難洗清冤屈!師父不在意,可是我在意!”
他聽到了什麼?容玄微怔,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卻又笑不出來:“你以爲爲師會毫無準備,在衆目睽睽之下斬殺莊林,不給你留後路?”
“難道不是?當初師父一怒之下殺了莊通,可曾想過會有今天。”
容玄眸光冰冷刺骨,需要想嗎,就算有今天又怎麼樣,他怕麼,他根本無所畏懼!
“很好,你真聰明。想不到三年沒見,葉擎蒼能把你教到這種地步,你什麼都懂,我小瞧了你,葉天陽,正如你所說,爲師會爲了你一怒之下殺莊通,更會爲了你不惜一切冒犯整個古族,你是如此重要,爲師沒了你就不行呢。”容玄語調輕快,甚至還彎起脣角。
葉天陽愣神。
容玄:“你如此有能耐,爲師當然放心。不妨實話告訴你,我早就知道你出了事,但從沒打算親自去五行峰救你。既然你這麼有把握,那便如你所願,此事我不會再管。”
靈學課下,容玄離開殿門,葉天陽快步追了上去。
殿內有人蠢蠢欲動。
容玄師徒似乎意見不合,稍微留意的學員,想想也能理解,容玄說一不二,他徒弟敢公然和他對着幹,肯定沒有好下場。聽說當初徒弟從葬仙島出來,容玄還抽過他幾鞭子,換做其他人看來,有這種師父,實在有夠可憐。
“別去,你們不是對手。”劉景攔住錢易等人,神色晦暗。
“劉兄打算如何?”常少林問道。
劉景笑得有幾分意味深長,答非所問:“雲師兄恰好要回來了。”
話到這裡,聽音粉失效,葉天陽捏着葉片,追上師父的步子,呼吸急促:“師父,劉景所說的雲師兄是誰,這人會不會不好對付!”
“你還跟着我做什麼。”容玄道,“天池再度開啓,我會去天池閉關,並不在聖殿。”
葉天陽隱於長袖中的手微微握緊,面上還在笑着:“那太好了。”
容玄打算提前去天池,不願再久留。動身之時,最後對葉天陽道:“你自己做的決定沒有後悔的餘地,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現在求我留下,或許我會改變主意也不一定。”
葉天陽道:“……多謝師父。”
吃了三年雄心豹子膽,不管了!他不嫌麻煩要幫忙,這貨竟還百般不樂意,自討沒趣!
容玄眸光冰冷刺骨幾乎要把人戳穿,冷聲道:“無論你發生什麼事,不準去找謝宇策幫忙。”
“弟子明白。”葉天陽垂下頭。
既然他沒問爲什麼,容玄也懶得多解釋,估摸着時間也能去聖者講道的天壇轉一圈,隻身前往天池。
藥閣,劉景大步往外走,常少林等人緊隨其後。
“有事儘管吩咐,我等樂意效勞。”
“我懷疑容玄真有神火,去給我打探消息,我要知道是何時何地得到。”丹王姜塵子的大弟子龍雲磐踏遍九州找尋神火,卻一無所獲。龍雲磐不出十日便會回來,名噪一時的煉丹大師自五洲盛會迴歸,順便給容玄下馬威,豈不正好!
聖殿以能力爲尊,像容玄這樣敢以修爲橫行霸道還有恃無恐,還有所謂的煉丹天賦,完全是因爲有神火在!如果沒了那神火,這人根本什麼也不是!劉景握緊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