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九曲洲?”容玄撕裂空間懸於半空,身後巨浪滔天,一眼望不到邊的水面,有龐大凶猛的海獸橫行,水中孤島遠看重巒疊嶂,近看略顯荒蕪,人煙稀少。
不能掉以輕心,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有個深不可測的人物到了這裡,若用兩個月的時間來準備,那這地方危機四伏,恐怕後來之人凶多吉少。
“九曲洲!九曲洲!那瘟神就在這裡,你們不離他遠點,趕着來送死做什麼!”狴犴咆哮:“如果渡劫神蓮真在這裡,肯定有埋伏,能將所有人一網打盡!”
“少廢話。”容玄見慣了狴犴無法無天,自然也對後者畏懼之人很感興趣。
容玄已經留了後手,就算此地被封禁,也能在禁封區域形成之前通過傳送陣離開。
葉天陽愕然。
“沒跟你說話。”容玄道:“那人應該還在,小心爲上。”
“如果只是碰巧呢,興許那人已經走了。”雷火隨口道。
“師父說得對。”葉天陽突然回想起了些什麼,突然頭皮發麻。
當初和那人分別的時候,自己說有緣再會,對方回了句再會,當時那表情就好像再說很快就會再見了,莫非說的就是這個。
雷火在想別的,相處了兩個月,這麼快就要到頭了,他很不捨:“老大,真的不回神朝嗎,渡劫神蓮很快就會出現,在這之後多久才能再見到老大?”
破衍的身份還在繼續動用,以後隨時都能見到,但話不能這麼說,容玄道:“隨緣吧。”
“來的人不多。”葉天陽探路回來,他們算早的,這地方已經被捷足先登,山林間有濃煙升起,應該是有人在惡戰。
“這裡在大衍神朝領地之外,不過相距並不遠,湖外城內有傳送陣,到時候就看動靜大小,要趕到也來得及。”
“很快就會多起來。”容玄話音剛落,渾身汗毛倒豎,他拽住葉天陽,一拍雷火的背:“下去!”
幾乎是在兩人一獸動身的同時,凜然殺機陡現,聖法驚天,分別從三個不同方位直逼半空中一行人,恰好沒過兩人頭頂,還沒來得及動身的靈皇隨從連慘叫都沒發出,當場爆成血霧。
“殿下,小心!”
接下來攻擊從四面八方傳來,率先反應過來的聖者爆發靈力抵擋,來不及護在葉天陽身後。
“大膽,竟敢對大衍神朝皇族下手!這地方也很快將是大衍神朝的地盤,膽敢放肆,全部驅逐!”這話一出,底下有片刻寂靜。
繼而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而後消失,隱隱能看到有人影在飛速穿行。
“追!”容玄對雷火道。
剛來就中了埋伏,以容玄的脾氣斷不可善罷甘休,在空中目標太大,一瞬間出手的就有三位,接着更多。
來不及衡量出手之人有哪些,容玄找準下殺手的那處,閃電般從天而降。
雷火化作紫光,容玄和葉天陽默契地分開,搶在隨從前面,將四人堵在中間。
“誰是姬皇族?少在這兒危言聳聽。”就算是姬皇族也不怕,這地方不算是大衍神朝地盤,無需遵守神朝規矩,那四人中有兩個聖者,兩個靈皇五重天,正打算開溜,但明顯沒想到對方反應如此迅速,碰上狠茬了:“四對三,怕什麼!”
另有人同意:“既然全是爲了渡劫神蓮,來的都是敵人,殺一個少一個!”
四人瞬間達成共識,殺了最弱的,再收服這頭靈獸!頓時一窩蜂朝着葉天陽殺去,還沒等衝到近前,數位聖者從天而降,擋在葉天陽身前:“殿下,您沒事吧?”
“退後!”那四人慫了,結果剛一轉身,就被雷火攔住,速度再快的那位也比雷火慢了那麼一剎,後路就被近十位聖者截斷,四人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殺了他們。”容玄衝那幾位聖者下令,拎着葉天陽往林中走去。
“欺軟怕硬。”紫毛聖獸獠牙外露,面目猙獰,閃電噼裡啪啦降下,一爪子就把其中一位五重天靈皇拍成肉餅。
結果毫無懸念,雷火一點沒盡興,後邊這幾位聖者雖然對老大不甚殷勤,但畢竟是姬梵安排的,給他的感覺像在監視一般。
葉天陽不提,老大多半不會察覺到。
以前葉天陽雖任萬獸峰主事務繁多,但修煉突破從不曾落下,不止進階速度不慢,根基也很紮實,誰知回了皇朝反而落後了,這樣嚴加看護,基本上沒有親自動手的機會。
歷練不像歷練,搞不好葉天陽幾十年沒突破成聖,原因就在這兒!
雷火舔了舔紫色的皮毛,準備找個機會交個底,到底是該挑葉天陽在或者不在的時候呢,他還在糾結。
破敗的城鎮荒無人煙,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飄散,一羣人行走在山林間,兇獸嘶吼聲此起彼伏,斷裂的巨木上殘留着燒黑的痕跡,妖獸殘肢和人類屍骨隨處可見。
葉天陽皺眉:“一擊必殺,連普通人也不放過。”
容玄全力催動聖劍斬殺高階妖獸,雷火從死去的十級化魔焰蛛頭頂上跳下:“死就死唄,就你關心這個。”
“找個地方落腳,我要閉關推演,你們自便,最好多派人去打探消息,我要知道所有伴生花開之處。”容玄沉聲吩咐道。
九曲洲不大,但一連五日他們走遍了幾乎整個九曲洲,見過幾座新建的城池但都沒有見到先前見到的那人蹤影。
五日內,連續兩朵伴生花在別的地方綻開,有八成可能是在九曲洲!
至於具體位置,容玄仔細演算,差不多就在九曲崖或對面峽谷處,等於說隨時最後一朵伴生花一開,渡劫神蓮就會逐漸顯化,這裡幾乎沒有陣法或宮殿遮擋,到時候神力波動會引來多少強者可想而知。
雖說先到先得,近水樓臺,但也也免不了一場惡戰。
這段時間來明顯到來的人數增加,容玄等人熟悉了環境以及不至於落到被暗襲的地步,他在這兩處附近佈下吞天陣法,遁隱在兩處位置中間,尋了處矮山,劈開洞府,上方直通虛空,他無時無刻不在仔細推演具體方位,時不時去外面看看。
至於葉天陽帶來的隨從則在外探聽消息,最後一朵伴生花即將開放。
時機已經快到了,容玄終於確定了真正位置,果然就在九曲洲,並且七成可能是在那地方。他看了眼遠處飛速神輝掠來的彩光,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無比篤定。
“去峽谷。”
兇獸嘶吼驚天,外界海浪滔天,擊打着海岸,震耳欲聾,空氣不再平靜。
耗費數月成敗在此一舉!聖者境一上每一重都是一道坎,必須得經歷雷霆洗禮,雖說不比天劫玄異,但稍有不慎也可能身死道消。
只要能得到哪怕三片花瓣或者一粒神蓮子,給他足夠的時間修煉,容玄有把握能在十年內突破至聖師境!否則就得耗費百年甚至更久的積累,也不一定能渡劫成功。
“殿下。”
適時,見容玄和雷火走在前頭,有聖者過來葉天陽身邊耳語了幾句。
葉天陽瞳孔微縮,不動聲色地看了容玄一眼,停了下來壓低聲音道:“……傾衣也來了?”
峽谷處陸陸續續有人到來,但都刻意隔開來,都在一方地盤上來回尋找些什麼,甚至動用聖法挖坑的也不在少數,彼此之間沒有來往,隱隱透着敵意。
“他們在找什麼?神蓮是不聲不響長在地上的麼!真傻。”雷火看到不少到來的道修都在地下找些什麼,都快打起來了,不禁嘲笑道。
“在找伴生礦,伴生花是其一,伴生礦纔是珍寶。讓你平日裡沒事多看看古籍。”容玄道。
畢竟神蓮只有一朵,若真被聖王境以上強者所得,那靈皇過來湊熱鬧只可能空歡喜甚至丟了性命,來這兒自然有這兒的好處,神蓮對渡劫有妙用,但這些靈料卻是上等煉器材料,哪怕能找到隨便的聖晶也能不虛此行了。
容玄用隱環隱匿氣機,落在一處視野較好的樹梢上,正好能看到峽谷底下水流湍急的景象,水霧瀰漫,似有神輝交織,天地靈氣往這兒緩緩聚集。
渡劫神蓮這種天地奇珍誕生之地不會太隨便,哪怕真是普通的地方,那神蓮開放之後,此地山石都會形成靈晶伴生礦,而今能出現這種異景,就說明這地方不放,至少有孕育出靈物。
“原來如此!”雷火悻悻道,他頓時兩眼放光,嘭地一聲鑽入地下。把正事都給放在一邊了。
容玄很平靜,他沒有急着下地,而是坐下來閉上眼感悟天地,他心靜如止水,此地但凡風吹草動都盡數瞭然於心,與先前佈下的陣法形成共鳴,半個時辰後容玄神識聚成一線探入地下這纔看到了光暈最亮的地方!
有至少三團光暈,分佈不同地方,兩處較近,另一處較遠,而同時有數道靈力波動正探入地下,直逼其中一處。
容玄驀然睜開眼睛,他催動聖劍劈開地面,身形沒入其中,擅長土遁之術的道修不在少數,但能同時水遁及土遁的強者就少了,而容玄修吞噬道,能學各種甦醒的靈決,這些自然不在話下。
半個時辰後,容玄這才一躍而出,他身上沾了血,面上泛白,手裡多了兩塊原石,其中一塊被他收入魂力空間,而另一塊,容玄催動吞噬法則,震開表面土殼,露出裡頭拳頭大小的神晶。此物晶瑩剔透,在光下熠熠生輝,隔得近能感受到裡頭澎湃的靈力。
容玄眯了下眼睛,更難得的是另一塊,天誅石!
渡劫神蓮伴生物,煉製無上聖器的仙料之一!
這正是容玄最需要的。他一直用的法器長劍通通是戰利品,包括這柄聖劍,別人煉製的法器總沒有自己親手找尋材料煉製的法器更得心應手。
容玄很沉得住氣,沒有把天誅石拿出來,否則周圍其他人多半就忍不住要搶了。
雷火抖了抖紫毛,渾身電芒擊地,不動聲色地威懾住周圍蠢蠢欲動的一些人。
“果然,小半座山都是聖晶礦,伴生龍血神晶相對較少,這麼大一塊已經很難得。”雷火誤打誤撞只得了幾塊聖晶,只覺晦氣,但由衷地爲容玄高興,他用大爪勾了株靈果串送到容玄面前,讚歎道:“老大果然厲害!”
“少拍馬屁,你又用不着這個。”容玄掂了掂,隨手把龍血神晶拋給了剛走上來的葉天陽。
葉天陽落在後頭,剛來就得了塊天價神晶,神色有剎那恍惚。
這一幕像極了以前,在他和師父還沒分開,默契得不分你我。
兩個月來的和平共處讓葉天陽覺得很不真實,彷彿就像一場夢,只有這一刻讓他清醒過來。
他很想念那個時候。想念了數十年。
這手筆頓時把那幾位聖者隨從驚了一把,誰說容玄對徒弟不好,這叫哪門子不好!?難怪徒弟去了神朝也不另拜師門,葉天陽的品性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師父出手同樣大手筆!
自己雖然沒有大教爲倚仗,但給徒弟寶物毫不吝嗇。
“多謝師父。”葉天陽無視周圍一衆眼紅或貪婪的目光,一下子來了數位聖者,也有威懾的意味在裡面,他笑道:“師父在就是不一樣,幾十年來,雷火最安分的兩個月。”
雷火很不高興地道:“我什麼時候不安分了!”
“至少現在沒惹過事。”否則哪怕不需要也該動手搶了。
“你變相說我壞話,別以爲我沒聽出來。”
雷火眼神古怪地盯着葉天陽,見這人做了虧心事也能臉不變色心不跳,現在不說以後沒機會了,瞞着老大他問心有愧。
雷火借題發揮:“我怎麼做有我的分寸,你呢,忘恩負義,喜新厭舊,真以爲我想跟着你,要不是怕你在背後對老大使壞,我早就丟下你來找老大了!”
“你胡說什麼。”葉天陽不解道。
這邊的動靜吸引不遠處的強者注意,雷火不依不饒:“你有本事別說一半藏一半,既然不爭位,爲什麼不離開神朝,還不是放不下‘姬梵’,說是什麼小時候的救命恩人,什麼恩這麼重,比得過老大的萬一麼。”
周圍蠢蠢欲動的強者聽到這句,緩緩收斂了殺氣。
葉天陽完全沒料到雷火突然來這麼一句,被嚇得不輕,他輕抿薄脣,面上不動聲色,發現師父並沒有在看這邊。
雷火繼續道:“反正神蓮找到就分道揚鑣了,有什麼話趁早說清楚。你敢告訴老大,你差點拜姬梵爲師的事麼!”
容玄緩緩轉過頭來。
“放肆!雷火,在外頭也得注意分寸,那位名諱也是你能亂提的嗎!”落在後方的幾位聖者過來,恰好聽到’姬梵‘二字,不由大喝。
葉天陽對那幾位聖者道:“你們退下,我來訓他。”
那幾位聖者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退下了,守在周圍,不準人靠近。
紙包不住火,其實當年離開上清仙宗之前,就和師父說過這個,只是雷火添油加醋說一推,聽起來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他想收我爲徒,可我沒答應。”葉天陽看着容玄道。
容玄默了下,姬梵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似乎在大衍神朝舉足輕重,他上輩子就有聽說,只是沒有過來往,僅此而已。
葉天陽幼年時碰到的那個神秘莫測的‘真仙’會是姬梵?
容玄瞄了葉天陽一眼,剛出生就能和姬族高層有過接觸,這貨在神朝的地位興許和他最開始想的一樣,很不簡單。
“姬梵?”容玄問道:“你幼年時見過的人就是他?”
“他說是,好像是,我不確定。”葉天陽坦白道。
“老大,別聽葉天陽說得這麼委婉,”雷火忍無可忍,一點也沒有袒護真主人的意思:“當初葉天陽一看到他就走不動路了!姬梵早年聞名上界,世人稱之爲謫仙,其實他還有個名字,叫谷傾衣,姬梵只是他在大衍神朝的化名。”
關鍵是葉天陽和那人莫名其妙有了交情,對一個比他大幾千歲的人,也好意思傾衣傾衣的叫喚,雷火偶爾撞見,渾身冷汗。
知道這些的人並不多,雷火身爲靈寵是不可抗力,葉天陽並沒有瞞他。
容玄有片刻動容。
谷傾衣!這名字才叫如雷貫耳,鼎鼎大名,比姬梵響亮了數百倍!
谷族嫡系,真仙親子,不只是早年聞名上界這麼簡單。
想不到葉天陽竟然能和這種人物有交情,倒讓容玄刮目相看。
“之前沒好意思說,剛纔那幾位聖者全是姬梵特意安排在他身邊,護他左右的隨從。”雷火繼續道:“畢竟是谷族真仙的親子,如今大衍神朝的掌權者之一。根本不是謝宇策、姬雲霄那一輩分的人物,所以他在神朝纔算是能混得如魚得水。”
“姬梵的輩分是比他們高一些。”葉天陽道。
“他性格如何?”容玄問。
畢竟上一世就狂熱過那位神秘人,容玄之所以多問,只是不想他認錯人反被人利用。
姬梵是谷傾衣,谷族聖子對葉天陽施以援手,難不成這貨真是谷族?
暫時不能確定,容玄心情複雜。
“不好,也不壞。”葉天陽道。
看上去這貨似乎不願多說,聽起來似乎不像。
容玄了然,難怪再見面這貨能平靜相待。
和他想的一樣,去了神朝見了世面,果真就看開了不在侷限於小情小愛,從這方面看算是好事。
葉天陽道:“以後有機會,師父親自見一面就知道了。”
“嗯。”容玄很冷漠,心裡莫名煩躁。
大衍神朝高層與谷族狼狽爲奸,容玄通通沒有好感。
葉天陽怎麼能是谷族,他收了個敵人做徒弟,上輩子認了個敵人做摯友?
咦?那反過來……
“師父真就一點也不在意?”葉天陽道。
“在意什麼。”容玄轉過身去,冷靜下來:“你已經在大衍神朝已經有了足夠的倚仗,再好不過。只要能活命,你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無論靠誰都可以,過得安穩,爲師就放心了。”
他雖是屠神族總舵主,但對於神朝內部的關係知曉得不多,爲了不讓謝宇策起疑心,並沒有打探更多葉天陽的消息,只是聽謝宇策說起來葉天陽背後有個人可怕,容玄沒太在意,一個人而已,再可怕也不能逆天。
他以爲這貨在神朝過得不怎麼樣,這樣看來是他想多了。
至於谷傾衣,有機會容玄得好好見一面。
活過幾千年的都成精了,糊弄個小鬼再簡單不過,更何況出於個人私心,他也有點好奇上輩子故友戀戀不忘的究竟是個什麼人物。
雷火簡直撓心撓肺,老大對葉天陽未免太縱容了,這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難不成不是親眼所見,就不當真嗎!葉天陽真要對人真誠,那也只能是老大,平白無故出來個兒時的救命恩人,明擺着就是坑人的。
“師父覺得這些年我過得很好?”葉天陽臉上的淡然快要掛不住了,自嘲地道:“哪怕我重新拜師,師父也不介意?”
容玄沒有說話。
葉天陽緩緩走過去,繞到他身側,一字一句地道:“我的確很想確認,師父是不是真的同意。”
容玄猛地側身,一把捏住葉天陽的下巴,重重往下按在樹幹上,眸光冰冷至極。
“不是我徒弟了,我還會跟你廢話這麼久,你算哪根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