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的煉器師,擠滿了煉器堂。堂外亦是人滿爲患,其他副峰弟子沒資格入內,只能遠遠觀望。容玄故意沒瞞着,讓堂門大開。
炬赤峰內少有的幾位四級煉器師元老也被邀請過來,打算看看笑話,誰知剛進門,立即發覺氣氛不對。
新新峰主面色冷峻,不像是默默無聞,難擔大局的樣子。他面前站有十多位靈皇,均是峰主和副峰主級別,一看就不好對付。
待人到齊,容玄親自把先前許諾六位峰主的一番話,也就是炬赤峰以煉器爲主的新規矩,重新說了一遍。
一石激起千層浪,門外那些弟子大驚失色,比之初次聽到這番話的王乾等人有過之無不及,總算明白了那幾位峰主態度大變的原因。
畢竟法器有價無市,一柄就能拍出天價,不同煉器師煉製同樣的法器也有所差異,而且煉器師都有自己的習慣,誰會願意同樣的法器煉製成功之後,再煉成百上千柄的道理。
大堂內則鬧開了鍋,無數聲音嘈雜不堪,絕大多數人都很憤怒,區區一個凡人,妄想撼動炬赤峰根基,視祖先定下的規矩如無物,大逆不道不說,竟還敢對煉器師大放厥詞,簡直不可理喻!
反對的,大罵的,沉默不語的,應有盡有。贊同在少數,自然是以頑固派爲首怒斥聲居多。
容玄原本打算分出一部分有先見之明的煉器師跟着他重點培養,其餘的老頑固再慢慢磨合,等着等着,氣氛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原本贊同的也開始搖擺不定,礙於老一輩的面子進退兩難,比他想得還要無可救藥。
容玄雖然不喜聖殿,不得不說聖殿的氛圍也比副峰強了千百倍。要說高階煉器師爲衝擊瓶頸閉關修行也就罷了,這些人就只會點皮毛,煉器多半是在浪費靈料,這倒不算最可怕,可怕的是沒有上進心。
峰內弟子控不住,場面越發嘈雜不堪。
容玄沒了耐心,先發制人。
“老實說,我不怎麼看得起你們。”
一句話讓氣氛僵硬。
衆人只覺可笑,這人以爲自己是誰啊,沒落魄之前來說還差不多,凡人當了峰主真以爲無法無天了嗎。轉念一想這人是聖殿來的,再怎麼不知分寸也不該見識淺薄,他們一氣之下再憤憤不平,也暫時忍了下來,想看看這人能弄出什麼花樣。
若是講不透,說不通,他們不介意聯手推翻峰主,另立他人。
容玄反諷道:“能賣得出去的法器纔有存在的價值,廢器煉再多也沒人要,諸位難道覺得自己煉製的法器煉一柄才能坑到買主,多了就沒人要了嗎?你們明知道這樣做的好處,卻還要墨守成規,究竟是在怕什麼?”
如果這番話挑起了心高氣傲的煉器師們的好勝心,那麼接下來一番話,才真正戳到了他們心裡。
“諸位貴爲煉器師,眼光侷限於鞏固自己地位亦或爭權奪勢未免太狹義,敵視我毫無意義,擔任副峰峰主從不是我的目標,百年後我將重回聖殿,到時誰能跟我一起回去,由這百年來斷。”
“不是每個人都是天才,可有煉器天賦便是萬中選一,只要能踏進煉器師門檻,那便無一庸才,我想你們也不願一生都以仿冒神器、聖器,冠以類似的名字煉得粗製濫造的廢器糊弄人吧。同樣逆天法器不是一蹴而就,煉器師在成名之前都失敗過無數次,煉製的低階法器數以十萬計,先有深厚的功底,才能更進一步,沒實力就別談傲氣。聽明白了,那就踏實着慢慢來。”
容玄說完徑直離開,留下晏海主持大局。
衆人思緒繁雜,沉寂了下來。的確,沒有聖殿學員會以成爲副峰峰主爲榮,容玄貴爲昔日聖殿嬌子,雖落魄一時,但百年後就能再回去,前閣老的準弟子身份,擔任峰主不說是屈就,總歸也沒太在意。
新峰主一針見血,似乎他們安逸了這麼多年,被狠狠紮了這麼一下,疼得很。讓他們看清了和聖殿學員的差距,聖殿望塵莫及,着實令人心動。
可這話有人敢想,卻沒人敢說,爲何他們煉器師級別更高卻還觸不到聖殿的門檻,他們苦惱過,痛罵過,百思不得其解,最終歸於消沉。
而容玄的意思很明確,有空懷才不遇,悲天憫人,不如安安穩穩,勤加苦修。
再者這位峰主是個不折不扣的狂徒,明着斥責,暗地裡一層意思便是靠那些副峰的需求來練手,不只能積累深厚的煉器功底,還不愁沒靈石,對煉器師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怎麼可能不答應。
但凡有點不甘人後的心,都不可能擋得住這麼大的誘惑。
“峰主息怒!”本就贊同峰內整改的煉器師聽完更加興奮,只覺驚爲天人,敬佩油然而生,衝着大門的方向躬身行禮,“峰主慢走!”
容玄走了,除了寥寥無幾的人回神跟上去,剩下的目瞪口呆,剛回神要出門問問法器的事,卻被煉器師手下的靈童給圍了起來。
靈童把準備好的東西人手一份,分給了六大副峰之人。
“這是炬赤峰的法器清單,諸位可以帶回去商量。這段時間我們也得新的峰規,定出確切的價格,煉製一部分法器,最遲會在一個月內給各位答覆。”
“好好好!”王乾等人樂暈了,連忙接過來。
“那我們呢?”外邊站着的弟子眼紅心跳。
靈童瞪了他們一眼,沒什麼好臉色:“你們得罪了峰主,還是一邊看着吧。最近沒空招待。”
“……”
葉天陽跟在容玄後面,除了他,還有三位炬赤峰侍從跟着,均是高階靈王。冰焰靈鳥速度不快,容玄不說話,葉天陽也一言不發。
許是金令認主是峰內異象驚動了所有弟子,總之消息傳得格外的快。兩人所過之處,底下炬赤峰弟子立即站好對容玄行禮,喊道:“峰主!”
容玄點頭,他詢問身邊侍從有關炬赤峰峰內境況,那弟子一一應答。一羣人迅速到往炬赤峰各處重要的地方逛了個遍,也提到內部勢力及個人。那侍從說到興頭,覺得這位峰主雖然冷了點,並沒旁人以爲的難以相處。
“峰主真厲害,當初馬峰主在世的時候,煉器師元老也從沒這麼好說話。”
容玄思忖,隨口道:“我說還不夠到位,如果有真正的聖殿學員在,那就不會有任何異議了。”
葉天陽說道:“師父是說李勁大哥?讓他過來也可以,這個忙他一定願意幫。”
“不是他。”
雖然都是煉藥師,可李勁算什麼!容玄想的是龍雲磐。
葉天陽懂了:“難道師父說的是……”
容玄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玩了這麼久,該回來了。”
葉天陽神色古怪,他聽不太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怎麼說龍雲磐報復在先,害得寧樞等人差點有去無回,九死一生才逃過一劫,雖然發現水路因禍得福,但這也不能作爲原諒始作俑者的理由。
若是吳胖子在這兒一定會痛罵姓龍的不得好死,這麼大逆不道的事,落在師父眼裡就只是玩野了?
這未免包容過頭了。
不過話說回來,師父對誰都很包容,吳大仁三番四次背叛,師父也都沒當回事,唐鬥這次立了大功,雖恢復記憶會有隱患,師父也很自然地留他一命,甚至給他預留了萬獸峰長老之位。
幾人走走停停,簡單地把炬赤峰幾處重要的地方轉遍了,見了幾位德高望重的護山長老,提到靈墓,葉天陽臉色微變,容玄只瞄一眼就知道這貨在想什麼。
“去看看。”容玄停下來,葉天陽差點撞上他的背,擡起頭一臉驚詫。
容玄與護山長老談妥後,一直走到炬赤峰禁地洞口:“葉天陽跟來,其餘人在外等候。”
容玄彎腰進入洞內,裡頭別有洞天,是炬赤峰靈力聚集之地,本該是頂好的閉關密地,在這裡卻是歷代掌門及有功之臣安葬的地方。
葉天陽緊隨其後,這是他第二次進來,物是人非,心態也大不一樣。
“師父,我想把馬昭的骨灰安置在這裡,雖然他臨死前自稱罪人,還說無顏面對炬赤峰先輩,但當時的情況,誰又能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這麼大的責任,本不該馬峰主一人承擔。”
容玄呵了一聲,背對着他站着:“馬昭說這話,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隨你怎麼來。”
葉天陽把骨灰瓶放在刨好的坑裡頭,親手捧了土,一點點埋好。
這地方綠草如茵,安詳,寧靜,不遠處屹立的石碑佈滿滄桑的痕跡,墓前綠草搖曳,透着淡漠的悲傷。
葉天陽看了半晌,他想立塊碑,卻沒有想好刻什麼碑文。他蹲在那裡,把頭埋在膝蓋上,遠遠看去縮成一團,像是沉浸在某種情緒裡出不來。
不過是個才見了幾面的陌生人,爲這事兒哭至於嗎!容玄看不下去,剛走過去,就聽到徒弟悶着聲音問他。
“爲了贏,馬昭就該死嗎?”
明明是謝宇策命人殺了馬峰主,所有人卻都樂意把罪名推到敵人身上,上下一心,同仇敵愾。如此理所當然,沒人想要真相。
葉天陽沒有擡頭,嗓音低啞:“師父,馬峰主是好人。”
“強者不分好壞,弱者只有死路一條。他死得不冤。”容玄本想一巴掌打醒他面對現實,不知爲何覺得情景有些相似,他前世死得理所當然,就算是被冤枉,同樣沒人想要真相。
這貨這副德行,讓他突然恨不起來,更何況這兒場合也不對。
容玄按在他頭頂,揉了揉:“像你這種多管閒事的爛好人,爲師覺得你不該死。這算回答嗎?”
葉天陽點頭:“算!”
“走吧,”容玄讓他起來,“以後私下可以叫我師父,當着衆人的面還是喚我峰主。”
葉天陽點了點頭,卻沒有動。他微微擡頭,額上的幾縷長髮遮住眼睛:“師父,我想在這兒多呆一會。”
“隨你,別逗留太久。”容玄朝着洞口走去。
從靈墓出來,沒走多久,他便和迎面走來的某人狹路相逢。
容玄拍了拍冰焰靈鳥,讓侍從在原地等候,徒步朝着那人走去。
“來得正好,我有話要問你。”
謝宇策露出慣有的慵懶神情,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大方方地撇下下屬,跟了過去。
洞外安靜了。
靈墓內,葉天陽緩緩擡起頭,手肘撐着膝蓋,託着下巴,他眼睛微紅,眸光倒也算平靜,比起容玄以爲的傷心欲絕還差了很遠。
葉天陽摸了摸地面,嘆了口氣:“您讓我把金令交給護法長老,想必是打算下一任峰主從二位護法中選吧,不過當時在我心裡卻另有一位更適合的人選,現在他答應了。多謝您的信任,還請您見諒。”
偌大的靈墓,威嚴肅穆的石碑整齊排列,死氣沉沉,唯獨一人站着,氣氛滲人。
葉天陽神色如常,面朝無字碑躬身行禮,而後轉身往洞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