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不斷的戰鬥持續了三日,戰況極其慘烈,遠道而來的炬赤峰勢力早已沒了初來時的意氣風發,雄赳氣昂,並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殘存的敵方勢力就算聯合起來還不到他們人數的一半,誰能想到整整八十多大副峰勢力,竟然被不久前毫無還手之力不惜認輸的對手打得落花流水。
但凡大型混戰,沒了主心骨的勢力再大再多也只是一盤散沙。容玄深知其理,巨大的戰場在他心裡不過是一局小之又小的棋盤,對方羣龍無首,他能反敗爲勝扭轉局面,並不只是說說而已。
稍稍佈局,再加上刻意引導令炬赤峰麾下各大勢力相互猜疑,異心越重,越難以聯手。等到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在火煉峰使亂子的十峰勢力回援,與剩下的十多處副峰集結,終於知道聯手應敵的時候,大勢已去。
一個人的氣勢算不得什麼,但千人萬人的氣勢結合在一起,便會異常強大,對方稱不上精良,勝在有人指揮佈局。
更難得的是指揮之人有極爲罕見的大局觀,彷彿整個戰場萬事萬物瞭然於心,任何變故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因爲無論形勢如何,這位深不可測的靈紋師始終平靜,讓人心安。
沒有變故,順風順水,彷彿在佈局的一開始,一切水到渠成,轉瞬局勢扭轉,勝利在望。
讓人荒誕地覺得,似乎大材小用了。
天煥等人親眼見證了這一切,面對潰不成軍的敵人,他們有絕對的優勢,作輕鬆了百倍不止,誰能想象就在不久前,他們站在炬赤峰陣外,以爲是必敗之局,無計可施的樣子。
屠神族畢竟見過太多大起大落,也去過大陣容戰場,對此還能沉得住氣,其餘那些各大峰主就沒那麼淡定了,激動敬佩不足以用言語來形容,看到容玄便兩眼冒火,恨不得頂禮膜拜。這要是能請進自己峰內,或許離成爲主峰不遠了。
當然,只能想想而已。堂堂宗師何須加入副峰,太不真實。
相比於得意的各大峰主,有五人被整慘了,苦逼得不行,基本上是哪兒危險,哪兒生變,就輪到他們上,憑他們的實力無論加入哪一方不都是好心好意對待麼,偏偏這靈紋師反其道而行,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理由很充分,他們無法反駁:“以諸位的實力,信任諸位有太大風險,我的所作所爲不過是想讓你們徹底與炬赤峰爲敵,斷了倒戈的念想。”
五人有苦難言,接連深陷戰鬥困境也沒功夫思考必要性,混亂中回神,已經拉了一大堆仇恨在身,走哪都被圍攻,想退出也晚了。
後來這五人看到那張神情淡淡的臉腦殼生疼只想繞道,稟報給殿下也不了了之,甚至懷疑殿下知道這人並非屠神族之後,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搞得他們都不敢把這裡的情況告訴謝宇策,否則後者若是看中這變態軍師的能力,稍有不慎被屠神族盯上,那該怎麼辦!
有了五大高階靈皇這麼好使的工具,累死不用愁。容玄好奇既然龍雲磐有如此厲害的幫手,爲何要等到現在才用?
偏偏是在戰場上致寧樞等人於死地那就有些微妙了,再者龍雲磐恨之入骨的不該是他麼,後者明知道他身處何地,可被他留在炬赤峰閉關密地的冰蟲女王依舊在沉睡,並未被吵醒。
捨近求遠,是想一網打盡?或者說根本沒把失去修爲的他放在眼裡,甚至不惜跟來戰場,徹底絕了寧樞等人的退路,斬盡殺絕?
很高明的計策,如果容玄沒恢復修爲沒跟入火煉峰插手這一爭端,這一計謀堪稱完美,幾乎考慮到了所有可能性,毫無漏洞。
可就是因爲太過完美,才大有問題。
容玄哂笑,龍雲磐若是願意費力琢磨這些,至於落到現在這個下場麼。就如龍雲磐自己所說,如果他還在聖殿時真想置容玄於死地,傳音給願意追隨他的各大副峰峰主稍稍打點下,就算容玄把他綁了出來,他瞬間就能翻身,不至於吃這麼多苦。
吃了苦立刻大徹大悟,於是吃得苦中苦積累更大的怨氣,隱忍至今瞅準機會,斬草除根?甚至還知道把自己留在最後殺,看他絕望而死才痛快?
太聰明瞭。
以葉天陽的悟性,吃了這麼多年苦,捱了那麼多鞭子,受了那麼多罪,到現在不還是個爛好人!
容玄自己想通透,又是多少年煉魂。
幕後黑手摸清了龍雲磐的怨恨,但也未免太擡舉龍雲磐了。
就算是在爲龍雲磐出氣,或許也不是龍雲磐授意,甚至後者並不知情,可這五人偏偏打着龍雲磐的名號……嘶,究竟是什麼原因。
容玄好奇這位幕後黑手究竟是誰,正好這五人是突破口。
“老實說,我對道修並無好感,可你們如此忠心護主,讓我動容。能有你們這樣的擁護者,龍大師定然很欣慰,現在時機不對,改日我想請你們一起出來喝酒,順便交個朋友。”
容玄玩弄人心的手段可謂一絕,簡單幾句,就能讓對方卸下防備。那五人像被餡餅砸中,高興是一回事,龍雲磐顯然是見不到了的。
“交交交交朋友!龍大師或許沒那個心思,而我們……”
“你們幾個也行,怎麼,難道不願賞光?”容玄眯了下眼睛,彎起脣角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靈紋師也需要擁護者。”
被這麼一誇,五人感動得不行,他們雖然埋怨容玄區別對待害苦了自己,可也不得不由衷地佩服超神入化的佈局、佈陣能力,沒想到這位高貴冷豔到連名字都不願說的靈紋宗師,竟然願意和他們結交!
這個靠本事,就算他們再忠心護主,也會因此而振奮。
原來苦逼一時還有這好處,或許就憑他們有機會趕在屠神族之前,把此人拉入己方陣營,必是大功一件!五人一下子達成共識,準備把戰勢原封不動告訴謝宇策,此神人如何如何扭轉戰局,如何如何神通廣大,收不收,如何收,全看殿下了。
五人更加盡心盡力,吞下靈丹恢復靈力,立即沒入戰場殺敵,豪氣沖天,生怕靈紋宗師又看不上他們了。
容玄大致清楚他們在興奮些什麼,道修沒有始終從一人的觀念,若只爲自己,能跟煉藥師交好的同時還能搭上靈紋師,何樂而不爲,若是隸屬於一大勢力的死忠,那麼估計就會想屠神族一樣,在琢磨着怎麼拉他入夥。
容玄索性連戰局都不用看了,無需他親自動手,一聲令下,就有一堆人衝鋒陷陣,站在最前方,身後數以萬計的人聽候命令,例無虛發。
“你們聽誰指揮!有本事就出來決一死戰,少躲着故弄玄虛,藏頭露尾,算什麼本事,滾出來受死!”炬赤峰麾下弟子幾乎被逼瘋,對方截斷了他們的後路,看他們苟延殘喘,就像看戲一般,這簡直叫人崩潰。
見對方敢對軍師出言不遜,各大副峰主不幹了,直接上去羣毆。最開始忌憚對方人數多,現在反過來了,當然以絕對實力碾壓。
五位黑袍者之一嘲諷道:“副峰混戰,誰跟你一對一,蠢。”
充滿硝煙的戰場,被鮮血染成一地赤紅,屍骨遍野,危機四伏。
容玄頭一次發覺自己很享受這種感覺,與親自廝殺的痛快暢達並不衝突。
他能號令羣雄,每當統帥千軍的時候,有種足以掌控天地的傲然恣意。
當然,與終於翻身瘋狂殺敵的各大副峰弟子不同,容玄更享受勢均力敵的較量,戰到尾聲,反倒沒他什麼事了,若是八*副峰全滅,剩下的炬赤峰就只剩十處副峰,再強也無法逆天。
容玄若有所思,他向來雷厲風行,三日扳回戰局,眼看着對方越來越不行了,容玄這纔想起來他好像太狠了點,馬昭還不知道消息,贏面都沒了,這算什麼歷練。
容玄興致缺缺,故意放了幾名弟子回炬赤峰報信,自己回到就近的副峰稍作休整,剛回到旁人爲他整理出來的房間,從裡走出一羣不速之客,把他堵在門口。
不是三日前那批人,又多了幾個生面孔,真夠執着。
“靈紋宗師大人,我乃火煉峰大長老,峰主有請。雖然戰局已變,但火煉峰包括峰主在內均不知情,倘若閣下再不回去說明情況,或許他會立刻退出爭鋒。”
容玄拒絕:“我命人隨你回去說清楚,我就不必了。”
其實他還不到宗師境,但至少也是個五級靈紋大師了,只有真正的宗師才能看出差異,這些人要這麼說,他也懶得多解釋。
對方態度很堅決,非請容玄回去不可:“若非宗師大人親自去說,只怕不能服衆,畢竟這場戰鬥能讓宗師級親自出手,太不可思議,峰主沒見過您,更不敢輕信,再說此戰勝利在望,並不一定非要您親自在場,稍稍離開一時半會也沒有多大影響。”
天煥、譚陵等人從後方走過來:“出什麼事了?”
楊傾身段婀娜,嗓音輕柔若女子:“你沒聽說過,戰鬥不到最後一刻不談勝負麼,若是出了變故,這麼多人辛辛苦苦戰了三天三夜的成果,還有前輩峰一番心血豈不全部白費了。你擔當得起!”
“副峰主息怒。”大長老一見楊傾,眼裡多了絲若有若無的厭惡,對他這身女氣很是瞧不起。轉向容玄,神情恭敬了些。
“前輩,不瞞您說,只要有一線生機,我等和副峰主一樣都不願此戰就此結束,但峰主一意孤行我等也沒有辦法,您回去說服峰主也有好處,有何要求,趁早提,我等必盡力滿足。”
“那個老頑固,冥頑不靈!”楊傾冷哼。
“而且外族也來了位大人,想見見你。”大長老描述了下那人氣質相貌,譚陵露出笑容,就連一向冷漠的天煥也微微睜大了眼睛,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他來了!”
外族,屠神族?容玄默了下:“我先去火煉峰一趟,楊傾你留下,這裡暫時交給你了。”
楊傾還想挽留,可一見容玄,氣勢被壓了一頭,氣弱了些:“好吧。”
**
與此同時,火煉峰。
後山,蘭亭前,古樹凋零。樹上有人,樹下也有人。
“天煥應該很快就會回來,死者已矣。你不是一向毫不關心麼,又爲何心神不寧?”
“並沒有。”一位青年側躺在枯黃的樹幹上,火紅色長袍鮮豔奪目,骨節分明的手磕在額前擋住陽光,神情淡漠卻心不在焉。
熟悉的面容褪去稚嫩,五官更加深刻,若是唐月在這裡,定能一眼認出來。
樹下身着白衣華服的男子眯起眼睛,擡頭道:“當初要你去炬赤峰,你不去,說得好聽是陪我。如今不過是讓你陪我下盤棋,卻還百般不樂意。唐澈,你太無禮了。”
“就算無禮,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唐澈換了個姿勢平躺,無所謂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