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快到中午的飯點兒了,九華樓裡連一桌客人都沒有,夥計們或靠在樓梯,或趴在窗口,百無聊賴地打着呵欠。
黃尊叫夥計們迴避了,引着周漱和簡瑩穿過大堂,徑直來到後院。
請兩人上首坐了,叫人送來茶點,方纔笑道:“恕在下愚鈍,沒能聽懂二少夫人的意思。”
簡瑩捧着茶盅打量了他兩眼,見他眼窩陷下去不少,顴骨更高了一些,臉色略顯蒼白,顯然沒少爲九華樓操心。可依舊溫潤不減,反倒多添了一股憂鬱滄桑的韻味。
心裡“嘖嘖”兩聲,帥哥就是帥哥,怎麼看都養眼。
周漱見她一味盯着黃尊,沒有開口的意思,便接起話茬道:“娘子說她有法子讓九華樓起死回生。”
“哦?”想是沒當真,黃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對簡瑩抱拳一揖,“請二少夫人賜教。”
簡瑩將茶盅放下,站起來就往外走,“跟我來。”
黃尊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眼帶詢問地看向周漱。
周漱攤了攤手,表示他也不知道他家娘子想幹什麼。
簡瑩抄着手走在前面,周漱和黃尊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在夥計和廚子們不解的目光之中,將樓上樓下,前堂後院逛了一遍。
黃尊還沉得住氣,周漱便有些忍不住了,“娘子,你說的法子在哪裡?”
“在這裡。”簡瑩拿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殼,不客氣點評起來,“這九華樓實在沒什麼特色,難怪出一點事兒就沒生意了。”
九華樓一直由黃尊親自打點,不知付出了他多少的心血。被一個女子輕視了。心下便有些不服氣。面上卻分毫不顯,溫和地笑道:“二少夫人,我們九華樓的特色就是一個‘九’字。”
“九葷,九素,九轉大腸?”簡瑩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這算什麼特色?
有錢到你這兒來吃飯的人,哪個家裡不養着幾個廚子。肚子裡會缺那點兒酒菜?他們缺的是一個能製造氣氛的地方。
你瞧瞧。你這酒樓上上下下前前後後,跟別的酒樓有什麼區別,哪有讓人眼前一亮地方?
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能製造的氣氛也有限。
說得直白一點兒,同樣是坐着喝酒吃飯,人家憑什麼非要到你的酒樓來?到別家不也一樣嗎?
酒樓酒樓,酒菜都是配角。‘樓’纔是主角。”
周漱還當她能說出什麼樣令人醍醐灌頂的話來,聽她亂扯一通。便插話道:“娘子,世上的絕大多數酒樓都是這麼開的。”
“世上的絕大多數男人還愛妹子呢。”簡瑩隨口就回了一句。
周漱被她這話噎得夠嗆,臉上的笑險些掛不住。
黃尊以拳拄口,掩去脣邊的笑意。復又正了神色看着簡瑩,“依二少夫人的意思,如何才能讓這‘樓’變得有特色?”
簡瑩聽他語氣之中帶出兩分考校的意味。也不以爲忤,伸手指了指寬闊的後院。“地皮就是金錢,你塊地兒空着當真浪費了。
你不是以‘九’爲特色嗎?不如就掘個荷塘,堆幾座假山,弄個活水噴泉,再種上梅花竹子什麼的,湊個九趣。
再在這四周參差錯落地造一些單間,正對院子的這面牆全部弄成可活動的落地大窗,既保證私密性,又保證開放性,再養幾個彈琴唱曲的。
這樣一來,春天賞花,夏天賞水,秋天賞葉,冬天賞雪,一年四季的氛圍就都出來了。
這是往雅里布置的方案,要想弄得粗獷一些,你就搭個擂臺,挖個游泳池,修個小型的蹴鞠場,只要是能讓人呼朋喚友玩到一起去的東西,都可以試一試。
你也可以單獨隔開一個小院,培養幾個女夥計,專門用來招待女眷。
在桌椅用具上面也多花花心思,人家用紅漆木的,你可以用根雕的,人家用長條板凳,你可以用墩子蒲團,甚至可以設計成鞦韆吊椅的模樣。
總之就一句話,要新奇要好玩要貼心,要讓人來一次就愛上這裡!”
黃尊若有所思。
周漱仍舊覺得這是胡扯,不長記性地插話,“娘子,你說的這些便是可行,也要一年半載才能見到成效,眼下我們是要想法子讓九華樓的生意紅火起來。
生意紅火了,才能賺到銀子,有了銀子再考慮改建的事也不遲。”
“目光短淺。”簡瑩送了他四個字,便不再搭理他,轉向黃尊道,“爲長遠利益考慮,你這酒樓該變變風格了。變則通,通則久,這個道理相信你比我懂。
你要是還這麼死板板地守着,就算這次活過來了,下次碰到類似的情況,也還是會死。
如果你這酒樓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別說倒下一個吳愛香,就是倒下十個八個,也擋不住他們那顆爲玩樂鋌而走險的心。”
她這些話初聽有些不着邊際,可仔細琢磨琢磨,就會覺得很有道理。黃尊對她口中描述的酒樓嚮往起來,眼睛掃着庭院屋舍,在腦子裡勾勒着全新的結構圖。
簡瑩沒聽到他回話,便自顧自地說下去,“要是我,我就趁這個機會給酒樓改頭換面,從頭到腳來個大整容。
你要是想徐徐圖之,先讓酒樓活起來攢攢人氣兒也行。我這兒有個點子,你可以試一試。”
“洗耳恭聽。”黃尊此時已經對她有幾分服氣了,態度愈發溫和有禮。
“我記得我這‘賢婦’的美名,多虧了一位編段子的說書先生。吳愛香和鳳蝶、秋痕的故事可比我的故事有趣多了,稍微改編一下,就是一出風~流香豔的好段子。
如果把案發現場變成故事的發源地,還愁沒有人來酒樓吃飯嗎?”
這就是傳說中“緋聞效應”。
黃尊眼睛一亮,覺得此法完全可行,遂對簡瑩長長一揖,“聽二少夫人一席話,當真勝讀十年書,在下受教了。”
“不敢當不敢當。”簡瑩謙虛道,“等你這酒樓生意好了,送我兩成乾股就行。”
黃尊一怔,看向周漱。
“她開玩笑的。”周漱說道。
“誰開玩笑了?”簡瑩瞪了他一眼,“我在錢的問題上從不開玩笑,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不能混爲一談。”
周漱好笑不已,“你不過樓上樓下走了一遭,說了幾句不着邊際的話,就想要兩成的乾股,未免也太貪心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