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那個秦澤，看上去十二三歲，是‘小孩’的年齡，所以他沒走幾步就被機械人帶走保護了。”小安看着小諾：“那你……”
“咳。”小諾咳嗽一聲：“也許他們有檢測年齡的辦法，衡量的不是外貌與身高吧。你看這位先生和我都是十五六歲的樣子，也沒有被帶走。”
他指了指蘇明安。
蘇明安聽到“十五六歲”這個詞，疑惑地捻起自己的頭髮一看，發現自己竟然是白髮。
……自己的容貌怎麼變來變去的，下午睡了一覺從蘇琉錦變成司鵲，進門徒遊戲又從司鵲變成蘇琉錦了。這算什麼，川劇變臉嗎？
“街邊也許有線索，我們邊走邊看吧。”小蘇說。
他們一路沿着巷道往裡走，肉眼所見皆是鋼筋水泥。
路上，蘇明安遇到了山田町一。此人行動鬼鬼祟祟，正用機械臂翻找垃圾，實在落魄。
“山田。”蘇明安喚了一聲。
山田町一回頭，眼神一亮：“蘇明安！”
“你認識我？”小蘇在旁邊愣住了。
“啊……呃……”山田町一很快明白了當下的情況，乾咳一聲，對蘇明安說：“你……你叫什麼來着？”
“林音。”蘇明安和善道。
“啊，林音。”山田町一張開雙臂：“終於遇見你了！林音！”
他的表情像是孩子遇到了親爹，幾乎快哭出來了。
“羅瓦莎真是太危險了！人們是真的餓了，我一個大鐵塊，居然都有人想啃一口！還好和你碰上了，你肯定不會吃我。”山田町一拍了拍胸口。這幾天他充分體會到了什麼叫食物鏈，他就像一隻生活在海里的魚，看到的全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事。昨天還說過幾句話的人，很可能今天就被吃了，實在恐怖。
“嗯……”蘇明安暗想。我當然不會吃你，你別吃我就行。
“朋友，原來你叫林音啊。”小安看着蘇明安：“但我記得在第一關世界棋盤上，你的代號叫諾爾？”
旁邊的小諾露出疑惑之色。
蘇明安露出了與山田町一相似的尷尬：“化名，化名……我聽聞第二玩家風采不凡，所以化名諾爾。林音纔是我的真名。”
“哦！”小蘇恍然：“好聽。”
這時，蘇明安的線索洞悉技能亮起，他擡起頭，看到電線杆上有一張廣告單：“那裡有線索……”
他還沒有說完，小蘇就縱身躍起，落到了電線杆上，又順着杆身滑下來，把廣告單遞給他：“朋友，你眼力真好，這東西好像挺有價值。”
……被線索洞悉技能標出來的，當然有價值。
對於現階段的小蘇來說，紫級技能還是太超前了。用這樣的頂級技能找線索，蘇明安有種戰神龍王迴歸新手村的感覺。
他看了看廣告單，這是一張很新的廣告，油墨味很重。
翻開一看，是數行紅色大字：
【您還在困擾於寫不出自己的小孩嗎？您還在困擾於您寫出的小孩不聽話嗎？您還在困擾於您的小孩不肯接過您的筆嗎？】
【來虹山街道169號建築，爲你的小孩打造“完美人設”，讓你的小孩成爲人上人吧！】
【以下爲基礎定價：】
【對您孩子的一首五十字印象短詩：30白城幣。】
【對您孩子的一篇一千字印象短文：35白城幣。】
【爲您孩子繪製三個人設元素：80白城幣。】
【幫助完善您孩子人設的長文：40白城幣/千字。複雜人設加10白城幣/千字。】
【現場指導您提升創生能力、增加靈感：200白城幣/小時。】
……
“wow。”山田町一吹了個口哨：
“這座城和羅瓦莎的世界觀差不多，真酷。”
“都是用筆創造生命。只不過在這座城，人們創造出來的生命被看作自己的孩子。”
蘇明安訝異：“你很瞭解這些？”
“是啊，我比較感興趣，所以這幾天都在惡補羅瓦莎的世界觀。”山田町一攤手，激動道：
“羅瓦莎簡直就像……一個文字構造的空中王國！幻想般的世界！我難以用言語描述我對它的喜愛。”
“我翻閱過歷史。自羅瓦莎第二紀元，科學消失後，創生者出現了，他們盡情塗抹自己理想中的一切，在羅瓦莎寫出了一個又一個神奇的設定。比如蘋果不受引力影響，比如蛋糕可以變化色彩，比如兩個鐵球不會同時落地……”
“很多創生者，都熱衷於書寫生命。”
“但只有C級創生者纔會解鎖【創造人設】功能。而且只有寫出的人設足夠出彩、邏輯足夠自洽，一個人設纔可能睜開眼睛、從紙上活過來。而95%的人設，只能永遠停留在紙上，受制於各種因素，無法復現到現實。”
“所以，就衍生出了產業鏈……比如爲自己筆下的人設，購買印象詩、印象短文、完善人設的長文等等，增加人設的豐滿度與完整度。也許有朝一日……自己筆下的人物就活過來了。”
“這個廣告單，應該就是提供這種服務的。不過，這座城市被病毒入侵了，人們已經失去了創造力與靈感，就算再怎麼購買這種服務，估計也無法讓自己寫出的人設活過來。”
“這樣……”蘇明安大致理解了。
山田町一的信息很及時，等蘇明安晉升到C級創生者，蘇明安就要開始嘗試創造生命了。畢竟一味用其他玩家當配角是不夠的，需要增加自己寫出來的原創角色。
“只不過，這座城有點過分了。”山田町一聳聳肩：“在羅瓦莎，創生者寫出來的生命，在睜開眼的那一刻就是自由的，他們會成爲一個完整的人，脫離創生者的筆尖，從此不再受到創生者的束縛與塗抹，走出自己的故事。但在這座城，人們卻牢牢掌控着自己寫出來的生命，把他們視作需要掌控和教育的‘孩子’，命令孩子爲自己傳宗接代……有點強加責任。”
“畢竟，這座城的人們貌似不依靠結婚生育來繁衍後代，只靠寫出孩子來繁衍後代，有可能是他們的身體機能有問題，不得不這麼做。”蘇明安說：“現在寫出孩子這一條路也被病毒封死了，所以這座城變得死氣沉沉，無法有新的生命降生。”
“是啊。”山田町一感慨：“如果他們沒有強令自己寫出的孩子必須做什麼事、必須傳宗接代……那他們還是值得尊重的。這種事情應該看孩子自己的意願嘛。”
他們的交談沒有避開小蘇和小諾。
片刻後，小蘇小心翼翼地問：“朋友。羅瓦莎是你故鄉的名字嗎？”
小蘇知道他的npc朋友來歷神秘，所以一直沒有深究。但蘇明安既然提到了，小蘇還是想問一問。
“不是。”蘇明安笑了笑：“羅瓦莎只是我的暫居地，我的故鄉……”
他望着小蘇清澈的眼睛。
……我的故鄉，和你一樣。
“我的故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斟酌了片刻後，蘇明安開口。
“啊。”小蘇似乎感受到了蘇明安思念的情緒，衷心地祝福道：
“朋友，祝你在一切旅行結束以後，早日回到你的故鄉。”
儘管蘇明安知道，幾乎不可能了，但他還是笑着點了點頭。
“對呀，肯定沒問題。”山田町一不知道蘇明安和主辦方做了交易，他當然覺得沒什麼問題，很有信心地拍了拍蘇明安的肩膀：“十拿九穩的事！我都列好了二次元街的遊覽路線了，到時候回去，包你滿意……”
他似乎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肩膀一抖，連忙道：“我不是二次元啊，我就是看你喜歡，所以爲你準備的。我真不是，真不是……”
“行了，知道了。”蘇明安笑了笑。
……他在想，如果他真的回不去了，那這個遊覽路線還是讓山田町一自己玩吧。
畢竟，山田町一的二次元濃度比他強多了，肯定能玩得盡興吧。
……
他們一路深入，途中蘇明安利用自己的超高感知，避開各種陷阱和危險，遇到強盜和作死玩家就狂甩空間震動，如入無人之境。
“不愧是與我同行的燈塔……”小蘇佩服道：“沒想到你也擅長空間能力，太厲害了。”
“略懂。”蘇明安謙虛。
路過虹山街道169號，他們停下。
小蘇推着蘇明安的輪椅入內，這是一家類似培訓機構的大型建築，有教室、白板室、投影室，還有巨大的會客廳。
“您好，願意瞭解一下我的孩子嗎？”這時，一個白城本地人正在拿着一迭傳單，她披散着棕色的頭髮，將傳單分發給別人。
蘇明安接過了傳單，低頭一看，上面寫着【姓名：塔克。年齡：18。性情：活潑開朗。職業：詩人。常用語：“我想讓詩的聲音，傳遍城池的每個角落。”背景故事：他是一位出身外城的畫家，有一天……】
這是……這位創生者寫出的“孩子”嗎？
蘇明安看了看背面，還有一些這個人設的圖畫。
“你們看一看他的設定吧，有文字有圖片，還有他的背景故事、性情愛好，都是我一點點寫出來的……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要不是我體內的病毒……”亞麻色頭髮的少女不斷分發着傳單，臉上滿是執着與堅持：“我相信，只要有足夠多的人喜歡他，他肯定能夠從白紙上活出來的！瞭解一下我的孩子吧……看一看吧，我想讓他活出來，看一看吧！”
蘇明安仔細地看完了傳單，才收進揹包。
山田町一看見這一幕，嘆息道：
“創生者司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隨便寫幾個字都有人看。但事實上，大多數創生者都是這樣孤獨的處境。”
“就像這白城的人，即使寫得再好，只要體內有病毒，就是怎麼都寫不出來生命。”
“在羅瓦莎的歷史上，甚至出現了幾波屠殺創生者的戰爭，有的是源於誤會，有的是源於人們對創生者的代溝。有人認爲，創生者寫的東西是超出常理的、居心叵測的、會擾亂社會，所以不如把他們都殺光。”
“直至今天，大部分創生者面臨的都是滿懷惡意的環境，人們總是用惡意揣測他們的構思，一點風浪就能摧毀他們。”
蘇明安聽了，想到司鵲寫的第二故事，心頭複雜。
大廳裡，很少有人接過少女手中的傳單。即使接過了，瞥了幾眼就不看了。
“——！！”
突然，外頭傳來吵鬧之聲。
“——攔住她！別讓她跑了！”
“——把她交上去，有幾千的白城幣！足夠我們瀟灑幾年了！”
後面傳來奔跑的聲音。
緊接着，一個灰撲撲的身影撲到了蘇明安輪椅旁邊。她扒着蘇明安的輪椅扶手，臉上滿是灰塵。
她看到蘇明安，懇求道：“您可以救救我嗎……我不想被拉去改造，他們想把我改造成什麼機器……”
“你叫什麼名字？”蘇明安問道。
女孩眨了眨眼睛：
“思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