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舉着這件襯衫,半天沒有反映。
最近顧翊宸總是在晚上九點左右和英國那邊開視訊會議,就讓她先上牀養胎。等他十點鐘回來的時候,已經在別的房間洗過澡,換好了睡衣。
因爲是冬天,他穿着長袖長褲的睡衣,她也沒多做懷疑。
而此時此刻,面前這個沾着血跡的襯衫,一下子點醒了她。
溫暖的身軀難以抑制的顫抖,顧翊宸的病情可能沒有他表現的那麼穩定……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把襯衫放回原位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拖着沉重的雙腿回到臥房的。
周遭一片漆黑,溫暖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聽着外面噼裡啪啦的爆竹聲,一行淚水順着她的眼角輕輕滑落,無聲的消失在枕頭裡。
身後傳來開門聲,很快的,她旁邊的大牀就凹陷了下去。
顧翊宸的胸膛貼上她的後背,他從後圈住了她,而她也自動自發的往後移動了一下,和他密密實實的貼着。
他的胸膛,因爲貧血,不再像以前那樣溫熱,因爲消瘦,不在像以前那麼結實,皮膚下一根根肋骨,是那麼的清晰,甚至有點嗝人。
病魔正讓他一天天衰敗着。
溫暖緊抿着脣瓣不讓自己哭出來,也沒有查看他身上淤青的意願。她只要知道,她自己在拼命的活,顧翊宸亦如此,就夠了。
身後的男人微微擡起身,親了親她柔嫩的臉頰:“媳婦,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溫暖強忍着不讓自己的聲音哽咽,也輕輕的說了句:“老公,新年快樂。”
去英國前,她以爲自己沒有機會和他吃新年餃子,現在卻能感依偎在他懷裡,和他一起迎接新年,如此看來,老天也沒有對他們絕情到底。
……
大年初一,除了還在國外的顧六,顧家的女兒們帶着女婿和孩子回來給長輩拜年,就連顧清淑也領着陸霆禹來了。
溫暖怕顧清淑爲難她,以前還有力氣和她鬥,現在她這種情況下可不想多事,跟各位親戚們打過招呼後,就找了個藉口回了房間,顧翊宸隨後跟上她的腳步。
他們倆的房間之前是在一樓,最近過年,顧家親戚多,顧老夫人怕人吵到他們,就讓他們暫時又回到了樓上的房間住。
陸霆禹坐在樓梯斜對面的沙發上,靜靜的喝茶,時不時的朝樓梯那掃一眼,腦海裡閃過的,都是溫暖穿着孕婦裝肚子微挺的畫面。
直到吃午飯,溫暖和顧翊宸也沒有下樓。他們的飯菜都是特製的,顧老夫人一一看過,嘗過鹹淡,味道不好的菜就留下,合格的就讓人送到樓上去。
顧五見她這麼小心翼翼,笑着打趣道:“媽,我們懷孕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麼仔細過。”
顧老夫人貌似無意的斜了陸家人一眼,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就你們這幫野丫頭,哪個比得上溫暖重要呢。”
她意有所指,顧清淑卻礙於顧老爺子在場,不敢發作,悶悶不樂的吃過飯,就帶着兒子告辭了。
車門一關上,顧清淑就開腔了:“死老太婆,兒子媳婦一身病,能不能活過明年都是個問題,她有什麼好得意的!”
“媽,你給自己積點德吧!”她這種話,陸霆禹光聽一句都嫌煩。
顧清淑不滿的瞪了陸霆禹一眼:“我說的又不假。溫暖懷孕還得再障,我問過認識的醫生,人家都說她堅持生孩子的話,就是自己尋死。”
吱—刺耳的剎車聲驟然響起,陸霆禹扭頭看向身邊神色兇狠的老婦人,好奇自己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這被子纔會攤上這麼一個媽!
顧清淑在兒子的怒視下還不肯作罷,下頜微擡,“大兒子,現在慶幸和溫暖離婚了吧?不然啊,孕婦生產血崩而死,說出來都覺得晦氣。”
陸霆禹突然一把推開車門下了車,也不管這車到底停在了哪裡,順着馬路大步流星的朝前走。
他一刻都不想面對顧清淑。
顧清淑也立即從車裡下來,衝着他的背影大喊:“大兒子,你去哪啊?你快回來……”
隨着她話音落下,陸霆禹改走爲跑,還越跑越快,徒留下顧清淑站在車旁氣得幹跺腳。
……
熱鬧的春節過後,溫暖和顧翊宸又搬回了一樓居住。
春節期間,雖然沈婉婉沒有來過顧家,卻每天都給她打電話發短信詢問她的情況,並和她約好,等她去醫院產檢的時候,她也會去。
溫暖覺得有點奇怪,按理說沈婉婉和顧翊煊都是差點結了婚的人,經常來顧家也沒什麼,爲什麼最近反而“避嫌”避的這麼厲害。
她和顧翊宸說過自己的疑惑,顧翊宸只是溫柔的回道:“她這麼做必然有她的理由吧,你別多想了。”
除了沈婉婉之外,就是黎禮和她聯繫最頻繁了,而且黎禮對她的病情也越發的上心,弄得溫暖都誇他他是她見過的最好的醫生。
若不是每次去找黎禮,都會在他那碰到黎飛這個衰人,她還真想和黎禮多聊一些。
時間一點點流逝,三月份來臨,也就意味着春天來了,處處都是萬物復甦、生機勃勃的美好景象。
可,溫暖的身體每況愈下,漸漸擋不住病魔的侵襲了,身上的淤青,原本是分散開來的一小塊一小塊,現在卻已經連成了一大片,皮膚稍稍用力碰了下,血就能透過毛孔往外滲,弄得顧翊宸晚上再也不敢再抱着她睡。
而顧翊宸的身體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日日夜夜擔心着溫暖的情況,加上溫暖夜裡尿頻,每次起牀,他都會跟着起來,寸步不離的跟着她護着他,晚上睡不好,導致病情加重。
溫暖求過他好幾次,要麼換人來照顧他,要麼他就好好睡覺別管她,可是他哪個建議也不接受,固執的非要守着她。
這天早上醒來,溫暖看着他眼睛下面的黑影,實在忍不住怒意的衝他發了火。
顧翊宸被枕頭砸了個滿懷,也不建議,丟掉枕頭後,湊到溫暖面前柔聲柔氣的哄她:“媳婦,別生氣,氣大傷肝。”
溫暖一雙杏眸瞪着他:“你晚上不再睡在我的房間,我就不生氣了。”
顧翊宸伸手輕撫了下她鼓起的肚子,目光貪戀的瞧着,“這個寶寶是我們倆的,我怎麼能讓你一人承受一切,自己卻跑到一邊去逍遙?”
溫暖覺得頭大,無奈的說:“顧翊宸,現在不是你意氣用事的時候,別忘了你的身體……”
顧翊宸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黑眸深深的凝着她問:“因爲我生病,你就要剝奪我爲人父的快樂和責任嗎?”
溫暖咬咬牙,聲音有點哽咽:“我是怕你再這樣下去,堅持不到我把寶寶生下來啊你懂不懂?”
他流鼻血的頻率在增加,他身上的淤青不比她的少,他的牙齦天天出血……這些,就算他極力掩飾,作爲他最親近的人,怎麼可能不會發現?
“暖暖……”顧翊宸的大掌蓋住溫暖的後腦勺,溫柔的安撫她,同時說道:“其實,我最近也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