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鎏相只看着遠處高高的石牆,上面爬山虎映滿了牆壁,將朱漆色都給掩蓋住了。頭也不回道:“今日才知曉,原來木管家還有那個癖好。”
“撲哧……”後面趕來的桃夭一聽,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圍着木管家上下看了看。想起這麼多年來木管家都是孤身一人,就越是堅定了卿鎏相所言,鄭重的點頭,“公子,這都能被你看出來,桃夭佩服!”
木管家一張老臉漲得通紅,調色盤一樣變幻着,最後整張臉全黑了,拽着桃夭的胳膊斥責,“你這小丫頭果然是欠教了不是?這就沒練你,皮癢了不成?看來,果然是要拖到夜鷹組訓練一番才能像錦曳一樣成熟懂事!”
“啊!奴婢錯了,奴婢知錯了還不成?”一聽到夜鷹組,桃夭臉色就難得嚴肅起來,像是有些驚怕一樣,縮了縮脖子。
木管家啐了口,他本來就只是想搓搓這小丫頭銳氣,不然越發無法無天了,一聽她求饒,便也鬆了手。“說吧,你不好好帶着府門後清點連日來的賬簿,怎麼跑來這裡了?”
被他這麼一說,桃夭纔想起來正事,將手裡拽着的一個單子交給卿鎏相,“公子,這是六王爺臨走前來奴婢這裡找奴婢要了筆墨寫下的,說是公子您的藥單子。奴婢好奇公子好好的,怎麼會生病了呢,可是六王爺卻什麼也沒說就走了,所以奴婢只能過來問問公子。您真生病了嗎?”
卿鎏相捏着手裡的藥單子,那字跡不比那晚花燈上的俊秀,蒼勁中透出一絲鋒利,也是極爲好看的一手書法。
“多事。”口上這麼說,卿鎏相卻心底升起了一股暖意。
木管家一見有端倪,打趣着笑道:“公子的確是病了,還是蠱。”
“啊?”桃夭一驚,連忙過去給她把脈,背後卻傳來木管家撲哧一聲笑。怎麼公子中了蠱,木管家還能這麼寬心的笑啊?
她正好奇,卻看到站在公子背後,手持長劍的錦曳那木訥的臉上也翹起了一絲疑是笑的表情。
嚇得桃夭連忙擦了擦眼睛,再看之時,除了冷漠還是冷漠,哪裡還有多餘的一絲表情!
卿鎏相不理會木管家的話,手腕從桃夭手指裡鬆了出來,轉身而去。
那藥單子握在手中卻暗地下漸漸收入了袖中。
池君夜……
皇宮金碧,高牆深院。這收納了全天下所有景色的地方,漫入北辰冥眼中卻失去了所有顏色,成了灰白。
他坐在一棵寬大的梧桐樹上,黑色長袍垂落下,懸在空中隨風飄動。他背靠在大樹上,鷹皋般銳利的眼眸此時卻像是蒙了一層迷霧,遠遠的凝視的前方,從那好無焦距的瞳孔裡不難辨出,他正在遊思遠遐。
那剛毅的臉,從寬袍裡露出的小麥色結實胸膛,沐浴在陽光下,無疑成了最惹人注目的一道風景。
可是,看風景的人卻沒有半點被視爲風景的自覺。
他的思緒很遠很亂。眨眼間,已經離那晚過去了好幾天。
這幾天,他除了忙碌之外,一有時間就會坐在這裡。不是因爲這裡風景好,而是,這裡安靜,安靜的足夠他思索一些事情。
一些,他自己都無法弄懂的事情。
鐵木走進院子,在房門裡找自己的大王,結果一看,空無一人,心下不由得着急。
“快來人啊,大王不見了!大王不見了!”
這裡本來就有重軍把守,被他這麼一喊,外面那些守衛全都蜂擁而進。笑話,他們可是受了東帝的死命,要好好保護這一所院子,出了半點好歹,可就要提頭回去覆命的!
突然闖入的鐵甲腳步聲驚醒了沉思中的北辰冥。斜眉一擰,冷聲道,“吵什麼吵!”
鐵木聞聲擡頭,見自己大王此時正安然坐在大樹上乘涼,心一下子沉穩了下來,“是奴才魯莽了,進屋見不到大王還以爲大王出了什麼事。”
“哼,本王能出什麼事?”他冷眼一瞥,頓時流露出無形的壓力,周邊空氣似乎都冷了一層。鐵木汗顏的抹了把冷汗。
“是是是,奴才魯莽,請大王降罪。”
“降罪降罪,既然你們都這麼喜歡找虐。好,本王就成全你們,統統去自領三十大板!”北辰冥莫名一怒,說完就飛身俯衝進屋子,乍一眼功夫,那兩扇門就被一陣強大的風力帶動起來,自己合上了。
鐵木冷汗連連,大王雖然脾氣大不好伺候。但是,每次都是事出有因的,可是,今日,怎麼就好端端發起火了呢?難道自己真是打擾了大王靜修嗎?
最後,鐵木也終於明白過來,爲什麼龍將軍要讓自己來送信,趟這趟渾水,恐怕是知道大王這幾日的反常,把自己當炮灰使了。
自認倒黴的嘆息了一聲,對身後人說道:“沒事了,你們都先退下吧。”
那些侍衛猶豫着走走頓了頓,齊聲問道:“那三十大板?”
鐵木輕咳了一聲,“與你們無關,退下去吧。”
聽了這話,那些人才唏噓了一口氣,鳥散狀退了出去。想想,還是自己的王好,雖然死命難立。但是,好歹也比這位脾氣無常的北辰王好!
鐵木深吸了一口氣,硬着頭走過去敲門。
“大王,二王爺今日傳信。”
他剛說完,兩扇門就自動從裡面猛的打開了,鐵木手上敲了個空,嚇愣了一會兒。
北辰冥踏碎一地日光走了過來,每一步都帶着帝王強大的壓力,壓迫的鐵木硬是彎下了腰,將頭垂得更低了,雙手高過頭頂,沉沉的托起一封信。
北辰冥拿過信,快速瀏覽完,面色變了變,最後回覆到以往的冷傲。
看來,他的確在這裡浪費態度時間了!
手掌一握,那封信頓時在他手中化爲一對齏粉,從那指骨分明的縫隙利滑落出,抖落在空中,隨風消逝。
鐵木摸不清自家大王的心思,但是這些不該是他能揣摩的。按照龍將軍只見交代的問了一句:“大王所留時間不多了,未來王后……大王您,您打算如何抉擇?”
北辰冥視線一凜,盯着他,卻沒有說話。
劈頭而來的大王森冷的視線更像是風中一把刀,狠狠的紮在鐵木身上,教他閃躲不已。整個後背有生氣了一層冷意,溼潤潤一片。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才聽到北辰冥口中淡淡飄出了一句:“行了,退下。”
鐵木如釋重負,飛快退了下去。合上門的那一剎,全身虛脫般,軟了雙腿。
話說,今日大王全身氣場可真夠強大。難道是因爲那信?
這天下總是紛紜憂擾,轉眼間,便涌出了好幾件大事兒。
第一件。
據說,便是北辰王拜訪琉璃一事兒。在北辰王玩樂了幾日後,終於明確向東帝提出了四公主池玉煙和親的請求。這雖然都是整個晉城所有人都猜測,或許說預先預料到的。但是,這消息一傳出來,算是徹底碎了整片晉城深閨女子的心。這下該是死灰般完全絕望了。
第二件。
一向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天下五公子,一下子就冒出了三個出來。江湖傳聞這個不太清楚,倒是有不少小道消息報道,說是天機長司和白羽書生都對琴師素手手裡那把琴覬覦已久,這下兩人聯手,像是打定主意要奪得!
不過,這其中最讓人好奇的是。你說人家五公子之間的事兒,畢竟是一碼子家事兒,怎麼半路攙和進來了殘刀門?人們之所以會好奇,主要是因爲,殘刀門在江湖上能存立,主要是因爲一直操持着天下第一殺手門的任務,立戶多年,倒是沒聽過也接打劫這些夥計的啊?難道說,最近江湖太寧靜了,東帝文治太剽悍,殺人的少了,殘刀門一下子就面臨着破產的危機?
既然猜不準對方的目的,各種猜測就不由自主涌現了出來。
言歸正傳來說,長司與白羽兩個人雖然在聯手之下打敗了素手,卻在緊要關頭被殘刀門撿了個便宜,奪走了紅木流線琴。
於是,那幾天,江湖上掀起了一股拍賣大熱潮。
在桃夭說着這些小道聽來的消息時,卿鎏相便也不得終的想,這或許只不過是殘刀門炒作自己的一個手段而已。雖然這個手段不怎麼高明,但是效果卻是極佳的!
在天價吶喊中,最終被一個不知名的人給訂了下來。
既然能從殘刀門手下拍下東西的人,至少還是有些實力的。借用江湖上的話來說,道上混的,越是有名氣,爲人就越是低調!於是,被對方也低調,就使得這消息最終變成了無調。
桃夭得意地說完,想了想,掩蓋不住心底的好奇,擡頭問一旁看書的卿鎏相:“公子,您這麼聰明,您猜,那買走琴的神秘人會是誰呢?”
卿鎏相捧起一杯茶,抿了幾口,不閒不淡說道:“你家公子可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神。”
“那,公子您給分析一下?”桃夭像是對此事極爲上心,好奇無極限。
卿鎏相磨不過她的軟磨硬泡,想了想說道:“殘刀門不是一般門派,出價又高,對方一定是極爲有財有勢之人。若是這兩種同時佔據的話,不是江湖大派,便是朝中大官員。
不過,江湖大派中有這等魄力的,也不過慕容與司馬兩大家族,一個是天下第一富賈,一個是威名在外的鑄劍山莊。但是,殘刀門多年前在出使任務時傷了慕容家主的一個愛妾,從此兩派誓不相立。要說鑄劍山莊,平日就對殘刀門行徑所不鄙夷,不要說是一把琴,就是天下四寶擺在他面前,也不可能向殘刀門卑躬屈膝半毫。”
“這麼說來,那不就是後一種可能?”桃夭接過話,錦曳聽了,嘴脣翕動了幾下,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