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輕衣在池裡潛泳,儘量不弄出太大的聲響,偶爾浮上水面換氣。
倘若她知道已被北影寒發現,必定遊得更快。
“寒哥哥,你怎麼了?”
鳳雲嵐走到北影寒身邊,好奇地問,完全沒有注意到外面碧池的動靜。
北影寒側過身,冷聲道:“聽聞瑞王府有極好的貢茶,這會兒本座倒起了品茗的興致,不知郡主方便與否?”
她欣喜若狂,“有有有,父王那裡有不少貢茶呢,我去吩咐下人把茶具搬過來。寒哥哥,你稍等片刻,稍後我們便在這裡品茗。”
寒哥哥終於提出一個要求,而且是和她一起品茗,她當然是開心得快蹦起來了。
當即,她興奮地衝出水榭,去找侍婢。
北影寒望向對岸,對岸林木森鬱、怪石嶙峋,月輕衣浮出水面,爬上岸,抹了一把臉。
全身都溼透了,沒有衣衫替換,怎麼辦?
她苦惱不已,剛纔一心想着逃離,沒想那麼多。這副模樣,怎麼見人?
月輕衣剛走上青石小道,就聽到一道驚奇的聲音:“衣兒,你怎麼在這兒?你這是……”
站在她面前的,是鄭國公鳳凌天。他滿目驚訝,不經意地往對面看一眼——對面的水榭有一個人,正是北影寒。他感覺得到,北影寒的臉膛陰鬱得如同陰雨天。
“我不小心落水了。”月輕衣尷尬地笑了笑。
“雖然眼下還很熱,但你渾身溼透了,要立即更衣。”鳳凌天隨意而自然地拉她的手,“你跟我來,我找衣衫給你換。”
她巴不得有人幫忙,當然跟他走。
來到一座小苑的廂房,他吩咐一個侍婢:“去找幾身郡主不穿的衣衫來。”
月輕衣錯愕,“穿郡主的衣衫,不太好吧。”
鳳凌天溫潤一笑,仿若雨後彩虹,流光溢彩,“無妨。晉陽的衣衫多得連她自己都不認得。”
侍婢送來熱茶,他把茶盞送到她面前,滿目關切,“你先喝杯熱茶,仔細着涼了。”
“謝謝。”她端過茶盞,暗自慶幸,幸虧遇到他,不然就真的只能回府了。
“你武藝不差,怎麼會失足落水?”他又問,找了一條布巾給她擦臉。
“呃,意外。”月輕衣擦擦臉,又擦擦頭,不過一頭青絲並不容易幹。
鳳凌天從她的表情瞧出她不想說,便沒有追問,“身上也擦擦吧。”
她點點頭,用布巾隨意地擦幾下,稍後把溼透了的衣衫脫下來,再仔細地擦。
他劍眉微結,泛起憂色,“衣兒,這幾日我妹妹的病情又不好了,若你明後日有空閒,去看看我妹妹吧。”
這次,月輕衣爽快地答應,已經拖了幾日,再拖下去估計他會抓狂。
不多時,侍婢送來三套衣衫,她挑了一套翠色的衫裙,荷葉半袖衫,翠紋紗裙,飄逸靈動,穿在身上,宛若清晨凝着幾顆露珠的蓮花,清新雅緻。
“你先更衣,我去找個丫頭來幫你梳妝。”鳳凌天的語聲溫柔似水,有幾分寵溺的味道。
“嗯。”
月輕衣關好房門,把溼透的衣衫脫下來,用乾爽的布巾擦乾身子,再穿上晉陽郡主的衣衫。
翠色如意紋貼身絲衣與衫裙是配套的,質地上乘,穿在身上清清涼涼的,很舒服。
她剛穿好絲衣,忽然,窗臺那邊傳來輕微的動靜,她迅速轉頭看去,雪綢捏在手裡,隨時準備飛襲出去。當她看見北影寒赫然出現在房裡,驚愕得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北影寒緩緩走過來,目色陰鬱。
月輕衣猛地驚醒,想起自己身上只穿着絲衣呢,本能地用雙手護身,驚慌道:“別過來!”
由於之前幾次被他欺負得太狠了,她心有餘悸,看見他就下意識地心生懼意。
“長得這麼醜,本座瞎了眼也不會看上你這個醜女人。”他的聲音裡蘊着濃濃的譏諷。
“那之前幾次,你是眼睛被自己戳瞎了還是腦子進水了?”
不過,她最終把這句話嚥下去,省得激怒他。
現在這形勢,對她非常不利,她必須冷靜。不過,他怎麼知道她在這兒更衣?
北影寒拿起凳子上的溼衣衫,陰陽怪氣道:“這衣衫不錯,本座喜歡。”
月輕衣暗自嘀咕,那衣衫灰不拉幾的,還不錯?她穿這身菸灰色衫裙,是想低調一些,長得這麼醜,穿得再漂亮也改變不了醜顏的事實。看來,他的眼光很有問題,唔,應該是審醜。
他冷邪的目光移向牀榻那三套衣衫,那套翠色衫裙已經展開來,是準備要穿的。他以不容質疑的腔調說道:“這衣衫不適合你,不準穿。”
“我穿什麼衣衫,與大都督無關吧。”她乾巴巴地笑,暗地裡氣得咬牙。
“確實與本座無關。”北影寒掃了一眼那海棠紅和紫紅色的衫裙,“看來看去,還是那套翠色的還過得去。”
月輕衣心裡罵他蛇精病,有閒工夫品評女子的衣衫,管她穿哪套衣衫,還不如去陪晉陽郡主。
今日他的腦子一定被房門夾過!
“大都督,我要穿衣,你能不能先到外面?”她整出一張清俏的笑臉來。
“你穿你的,與本座無關。”他嫌棄地掃她一眼。
“郡主一定到處找大都督,大都督還是去陪郡主吧,好歹今日是郡主的生辰。壽星最大,話都是這麼說的,不是嗎?”
北影寒冷不丁地看向她,眸光如冰似劍,瘮人得慌。
月輕衣心神一凜,連忙取了衣衫穿上。
他大掌微轉,一道氣勁襲去。她感覺到一股強猛的內力朝自己涌來,像可怕的龍捲風要把自己捲進去。她知道是他出手的,小臉一寒,運起內力抵抗,可是她的二十年功力遠遠比不上他,很快就被他吸過去。
雪綢飛出,朝他的胸口襲去。
若是旁人,雪綢一定可以擊中目標,但她對付的是武功深不可測的北影寒。但見他慢悠悠地伸出兩指,夾住雪綢,順勢一帶,她整個人撲到他懷裡。
月輕衣惱羞成怒地掙扎,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激怒了他。
他把雪綢繞了兩圈,把她綁在身前,連帶她兩隻手也動彈不得。
“你想怎樣?”
每次總是被他製得死死的,她恨不得把這隻秦獸千刀萬剮。
被他輕薄那麼多次,她發誓,總有一日,會一併討回來!
“躲在水榭外面,以爲本座不知?”北影寒玩味地盯着她,眸光寒邪得可怕。
“我不是故意躲在水榭外的,是我先到水榭的。”月輕衣悽苦地解釋道,扮可憐博同情,“後來我不是走了嗎?這才弄溼了衣衫。”
“鳳凌天拉你來這兒更衣?”
“不更衣,我就只能回去了。”
“鳳凌天城府極深,你最好離他遠一點。”北影寒的聲音裡寒氣森森。
她搗蒜似的點頭。
他眼裡的邪魔漸漸消散,鬆開手,把她摁坐下來,取了案上乾淨的布巾,擦她墨汁般的青絲。
這舉止,溫柔得令人心跳漏了半拍。
月輕衣愣愣的,上一刻還邪惡得令人髮指,下一瞬溫柔寵溺,好似把她捧在手心呵護。她琢磨不透這個男人的神經質,更無法理解他可以在暴戾與溫柔之間輕鬆切換。
不過,她更堅定了遠離這個蛇精病的決心。
外頭傳來腳步聲,聽着應該是王府的侍婢來了。
北影寒走向窗臺,一眨眼就不見人影了。
月輕衣打開房門,侍婢進來伺候她。
青絲幹不了,只能勉強梳個髮髻,妝容倒是重新描過的。當她開門,站在外面的鳳凌天聞聲轉過來,深邃的瞳眸定住了,驚豔不已。
這翠色衫裙的質地、款式都極好,好似爲她量身定做,特別合身,襯托出她與衆不同的氣質。如若忽視臉上那粉紅色胎記,是一個靈慧、可愛的俏佳人。
月輕衣含笑看他,“我好了,可以走了。”
“衣兒,有沒有跟你說過,你有一種獨特的氣質。”風凌天美玉般的眉宇點染了溫暖的笑意。
“沒有。”被人稱讚,她還是挺開心的,“什麼樣的氣質?”
“說不出來。有的女子,美豔如牡丹、芍藥,俏麗如杏花、海棠,而你,就像山谷裡生長於溪澗旁的一朵翠色小花,清雅不俗。”日光下,他春風般的微笑與讚美令人十分舒適。
“我可是聞名京城的醜八怪,你太擡舉我了。”月輕衣淺淺一笑。
“在我心中,你獨一無二。”
鳳凌天盯着她,擡手輕撫她的烏髮,黑曜石般的瞳眸深得見不到底。
她想躲開,想閃避,可是,不知爲什麼,竟然呆呆愣愣的,沒有動。
好吧,一定是她被他的讚美衝昏了頭腦。
不遠處,隱蔽的角落裡,北影寒的丹鳳眸眯了又眯,寒若深潭。
這個醜女人,太不知好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