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公子語聲輕緩,亦平靜如水,“當時我尚年幼,不太記得當時的情形。我聽管家說,有火焰轟到我臉上,不過很快就被撲滅了,身上沒有被火燒到。”
月輕衣了悟地點頭,“原來如此。雖然那火焰燒你的臉只是一瞬間的工夫,不過火勢太大,灼傷了你的臉。”
“確實如此。”
“還有一事,我想請教公子。”
“但說無妨。”
“你贈我的那本武功秘籍,裡面所記載的武功相當的厲害,這陣子我練了,感覺很不錯。不過我想知道這套武功叫什麼,公子可以告知嗎?”她笑問。
“告訴你自然可以,不過你能否先練給我看看?”玄公子溫潤道。
當即,二人走出風亭,月輕衣在亭子前面的空地耍起來。
這套武功是配合雪綢練的,因此,雪綢好似與她融爲一體,她就是雪綢,雪綢就是她。
斑斕的秋光裡,雪綢紛飛,在空中幻化成一縷白煙,輕靈如燕,飄逸如仙。而揮舞雪綢的人,也變成一朵雪花,在半空飄飛、幻舞,時而舞姿優美,時而急旋飛轉,時而曼妙空靈。
忽然,那朵雪花不見了,那雪綢也不見了,空中什麼都沒有。
轉瞬之間,月輕衣出現在另一邊,閃了一下,又不見了。
玄公子呆呆地凝視她,好像看見了當年給年幼的自己展示這套武功的娘,那時候,他覺得娘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可是,他知道,月姑娘是月姑娘,與娘完全不一樣。
雖然月姑娘的功力還遠遠比不上娘,但假以時日,她一定能夠達到頂峰。
不知爲什麼,他的心湖有一股暖暖的流水緩緩流淌而過。
月輕衣緩緩飛落,收了雪綢,笑盈盈地看他,“目前我就練了這些。”
玄公子拊掌道:“這套武功由月姑娘練就,似空中起舞,舞似清風,輕盈似雪,美妙至極,恍如九天玄女,令人驚歎。”
甚至,比娘揮舞雪綢的時候還要美,美得驚心動魄。
“當真?”月輕衣欣喜道,不知與敵對陣的時候施展出來會是怎樣。
“月姑娘,這套武功,你已練成第一境。”玄公子的黑眸幽深邃遠,宛若神秘的萬年深潭,“這套武功名爲‘幻影’,共有十境。若是常人來練,一境需大半年,要練到第十境大約要十年的時間。”
“啊?十年?”她驚愕,換言之,她要打敗北影寒,要十年以後?
“你已有二十年功力,練這套武功,第一境只需十來日,大約一年你就能練成。不過後面會越來越難突破,你必須謹慎再謹慎。倘若遇到阻滯,千萬不要強行練就,否則會走火入魔。”玄公子提醒道。
“好,我記住了。”
月輕衣聽到他說一年左右就能練成,心裡樂滋滋的。
他清雅地笑,雖然臉上的傷疤很難看,不過比之前好很多,沒那麼嚇人了。他說:“倘若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月姑娘可以問我。”
她點點頭,再次向他致謝。
玄公子輕淡道:“時辰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你了,你儘早回城吧。”
月輕衣向他告辭,坐自家的馬車回城。
他目送她遠去,脣角不自覺地勾起來,秋光下,那絲微笑溫暖如春、光華璀璨。
或許,月姑娘真的與娘有緣,不然,她不會用與娘一樣的杜若香,不會意外得到雪綢和娘封印在雪綢裡的二十年功力,更不會與他相識。或許是冥冥中註定,他與她會相識。
從青山到京城這條路,月輕衣走了幾次,已經熟悉了。車伕駕車,她一邊閉目養神一邊想事,馬車晃晃悠悠的,也挺不錯的。
途經一片樹林時,馬車忽然停了,她立馬猜到出事了,出去一瞧,果然,車伕已經死了。
前方不遠處的樹上有一個人,確切地說,那個白衣女子像一隻飛鳥棲居於枝葉上,輕功絕頂。
月輕衣目測,這個白衣女子的武功應該不輸自己。
這白衣女子從頭到腳都是白的,三千青絲如雪,就連眉毛也是白的。她精緻的小臉沒有任何表情,是那種死人的蒼白,而那雙漆黑若夜的眼眸,冷寂空洞,沒有任何的情緒。
月輕衣心想,她是什麼人?跟自己有仇嗎?
雪綢隨時準備出擊,月輕衣揚聲問道:“敢問姑娘,有何指教?”
白衣女子凌空飛來,慢悠悠地飛,卻在靠近之際忽然加速,急速掠來。她雪白的真絲廣袂忽然變得很細很長,朝月輕衣襲來。
月輕衣大驚,連忙躍身飛起,落在一株大樹上。
方纔那廣袂,裹挾着洶涌的氣勁,不比北影寒差。雖然,她並不知北影寒的武功究竟有多深。
白衣女子追來,細長的廣袂再度襲來,其形制猶如雪綢,凌厲如電,殺氣在瞬間暴漲。
月輕衣的雪綢也飛襲出去,內力灌注於雪綢。
半空中,雪綢與對方的細長廣袂連接在一起,對峙角力,簌簌抖動。
白衣女子冰冷地勾脣,指尖再襲出一道雪光,直取對方命門。
月輕衣微驚,連忙也襲出一道內力,化作一道雪光,截住對方的殺氣。
然而,她沒料到,對方的內力強勁如潮,勢如破竹,她二十年功力根本難以抵擋。
胸口被對方的雪光擊中,劇痛難忍,月輕衣氣息大亂。倉促之間,她看見白衣女子再度使出一道雪光,連忙提氣飛起,倉惶逃奔。
白衣女子緊追不捨,再飛出一道雪光,襲向月輕衣的後背。
噴……
鮮血噴出,月輕衣臟腑劇痛,重重地摔落在地。
白衣女子的內功太厲害了,直接把她碾壓成渣渣。她剛剛站起來,白衣女子已經在跟前,扼住她的脖子。倘若她使出幻影,也沒有勝算,因爲對方的內功太可怕了。
近看之下,白衣女子的小臉好似覆蓋着一層冰雪,沒有七情六慾,就連眼眸裡也沒有仇恨。
“你爲什麼殺我?”月輕衣暗暗調整內息,卻怎麼也調不起來,氣息散亂如一盤散沙。
“你得罪過什麼人,自己不記得嗎?”白衣女子的聲音輕飄飄的,空靈似不食人間煙火。
月輕衣明白了,華丞相不會派人來殺自己,那麼就只有瑞王了。
瑞王派來的這白衣女子,終於等到這個良機。
白衣女子扼住她脖子的手根本沒有用力,不過散發出一圈刺眼的雪光,這雪光啃噬月輕衣的脖子,月輕衣感覺脖子被夾得越來越緊,刀鋒割膚似的痛,窒息了……
此時此刻,她的腦子一片空白,白茫茫一片。
忽然,出現了一張俊臉,雪白的色澤,如削的五官,邪魅的鳳眸,似笑非笑……
真是夠了!臨死之際也想起那個混蛋!
就在她以爲即將命喪黃泉的危急時刻,一道紫色身影自湛藍的長空出現,疾速飛來,三道雪光猶如利箭般刺向白衣女子。白衣女子驚覺,迫不得已鬆了手,緊接着拽住月輕衣,在樹林上方飛掠而去。
月輕衣好像看見北影寒,不過,或許那只是幻覺。
她被白衣女子拽着,像一塊破布,輕飄飄地在空中飛。
北影寒提氣直追,白衣女子全力狂奔,白衣飄飛,像極了天庭的仙女。
白衣女子自信輕功無人能及,卻沒想到後面的北影寒竟然這般厲害,倒是小瞧他了。
不多時,二人疾奔了三四十里路。她回頭一瞧,他還在後面緊追不捨,於是她改變了主意。
她飛落在地,將月輕衣扔在地上。此時的月輕衣頭腦有點不清楚,朦朧中又看見一道深紫色的影子,一張戾氣繚繞的雪顏,不禁蹙起眉頭。她努力睜大眼,可是眼皮很重,頭暈暈的,怎麼看不清眼前模糊的一切。
“你是何人?爲何殺她?”
北影寒的鳳眸暗沉如夜,繚繞着魔戾凜冽的殺氣。
白衣女子的聲音冰漠如雪,“大都督,你似乎管得太多了。”
當即,他不再多言,眼裡的殺氣大盛,如百千妖魔叫囂。他雙掌齊出,磅礴如潮的雪光奔涌而去,泛着點點縷縷的金色。
若是旁人,早已被這洪水般的氣勁吞噬,屍骨不存。
白衣女子並非普通人,以同樣的雪色氣勁迎戰,雪白廣袂簌簌飄飛。
兩股洪水猛烈地相撞,激撞出金色的火花,金光暴漲成勢,瀰漫了整個天空。
這片草地變成一個被雪光籠罩的穹廬,白濛濛的一片,看着沒什麼殺傷力,實則一觸即亡。
月輕衣坐在地上,虛弱地眯着眼,詭異的雪光遮天蔽日,天地變色,有什麼聲音吱吱地響,一道道金色的細光時隱時現,猶如閃電從高空劈下。
氣勁狂涌,殺氣漫天。
北影寒面不改色,再加一成內力,一波雪光奔襲而去。
白衣女子難以抵擋,被氣勁襲中,急速倒飛出去,摔在地上,脣角溢出一縷鮮血。
雪白的小臉懸掛着一縷血色,極致的對照,尤爲悽豔絕美。
她站起身,猶豫着要不要使出本門修爲。
北影寒的絕技“驚鴻”當真可怕,已經練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倘若她使出本門修爲,他一定會瞧出自己的身份,倘若不使出,他絕不會放過自己。
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當即,她提氣飛起,今日暫且饒過月輕衣一命。
北影寒見她要跑,疾飛追去,與此同時,指尖飛出一縷細細的雪光,直襲她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