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凌天巴不得向所有人宣告他即將娶月輕衣,不過還是想尊重她的意思。
於是,他點點頭,“那便依月尚書的意思,那日稍作表示。”
月紹謙請自己來,只不過是想吃一顆定心丸。
月紹謙縱聲笑開來,“有賢婿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
鳳凌天已有幾日沒見月輕衣了,於是道:“衣兒可在府裡?不如我與她說說訂親一事。”
這話正中月紹謙下懷,他連忙傳叫王管家,讓王管家帶鳳凌天去流光別苑。
“老爺,大約一個時辰前,五小姐出府了。”王管家道。
“哦?衣兒去了何處?”月紹謙扼腕嘆息,今日是多好的一個機會啊,讓輕衣和鄭國公培養一下感情,多多親近,纔有好結果嘛。
“五小姐沒說去哪裡。”王管家回道。
“月尚書,改日我再登門拜訪。”鳳凌天抱拳道。
“今日可真不巧。”月紹謙尷尬地笑。
再閒聊兩句,鳳凌天告辭離去。
這邊廂,月輕衣的確出府了。有個神秘人登門求醫,要她出診,預付訂金一百兩,而且有一輛馬車接送她來回。訂金一百兩不算小數目,對方既有這般誠意,她便應診。
這幾個月,因爲府裡府外的明爭暗鬥太多,她擔心分身無暇,規定每日只看診三人,而且要提前三日預約,否則不醫。因此,登門求醫的人少了很多,而且來求醫的都是真正有需要的,並非那種想美上加美、錦上添花的。
良辰擔心主子的安危,想跟着主子去,不過月輕衣看診、用日月靈鏡取東西的時候一向不能有第二人在,若帶着良辰,會有諸多不便。這次,她堅持不帶侍婢。
馬車出了城,她覺得不對勁,問外面的小廝。
小廝說,他們家主子住在郊外青山山腳下,還有一段路程。
她倒不是擔心他們會劫財劫色,擔心的是夜裡回城不安全。
終於,馬車停在一座高門大院前,她擡頭看了一眼,隱玉山莊,唔,高大上的名字,點贊。
進入山莊,張管家讓她飲了一杯熱茶,接着帶她來到花苑。
此時日薄西山,燦金如血的霞光籠罩了整個花苑,五角風亭的琉璃瓦染了一層血色。
月輕衣沒有立即過去,而是站在十步遠的地方望着那個站在風亭、負手而立的公子。
這位公子身形挺拔,一襲月白錦袍與四周的血色殘陽形成鮮明的對照。這樣花團錦簇的背景裡,這樣一抹流雲似的背影非常的格格不入,但又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這位公子好似極地冰川飄灑於半空的一片雪花,給人一種遺世獨立的出塵感。
她踏進風亭,“公子。”
公子緩緩轉過身,她以爲會看到一個令自己妒忌的美男,卻沒想到,他戴着一張銀色面具。
對了,她怎麼給忘了,他請她來的目的是治臉,戴着面具,肯定是擔心他的容貌影響市容。
“你是美容聖手月姑娘?”公子的聲音清潤溫和,沒有溫度,也沒有感情。
“公子如何稱呼?”月輕衣問。
“你叫我玄公子便可。”
“好。玄公子,你看時辰也不早了,不如開始吧。”
二人落座,玄公子道:“月姑娘放心,若你治不好我的臉,訂金一百兩還是你的。”
月輕衣笑道:“玄公子真大方。你的臉是什麼病症?可以讓我看看嗎?”
玄公子伸手拿下銀色面具,不緊不慢,姿勢悠然,自有一股清貴的氣質。
鬼啊……
她有心理準備,想着應該會看到一張長滿了奇葩痘瘡的臉,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張臉。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由自主地捂住嘴,身子往後仰,想逃離這個可怕的人類。
你妹的!嚇尿了好嗎?
他清冷道:“嚇着月姑娘了。”
雖然這位姑娘也被自己嚇到了,不過不像其他的女子那樣,不是尖叫着逃跑就是直接嚇暈了。看來,這位月姑娘的膽識不一般。
月輕衣尷尬道:“不好意思。”
他整張臉橫亙着大大小小的傷疤,而且奇形怪狀,已經瞧不出原本的面目,好比被人潑了硫酸,毀了容,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說他醜是便宜他,簡直是……醜出至高境界,恐怖出翔了。看一眼,晚上就會做惡夢。
“玄公子,你臉上這些傷疤應該有不少年頭了,應該是燒傷。”她鎮定下來。
“月姑娘醫術精湛,一瞧便知。”玄公子的語聲讓人覺得舒服,卻浸染了一種疏離感,讓人感覺他拒人於千里之外,“十幾年前,我被大火圍困,燒傷了臉。這些年,我鑽研醫術,想把自己的臉治好,不過……你也看到了,我給自己治了這麼多年,還是這麼嚇人。”
“玄公子別灰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事無絕對。”月輕衣本着“醫者”的莊嚴使命鼓勵病人,嚴肅道,“我實話實說,公子別介意。公子這張臉是九十九度嚴重燒傷,很難醫治。即使能醫治,也無法變得跟常人一樣。”
他這是重度燒傷,在醫學昌明的二十一世紀,這類重度燒傷即使是厲害的外科手術也很難讓他恢復如初,恐怕只有某韓高尖端的整容醫術才能做到,不過要換一張臉。
天知道日月靈鏡有沒有醫治他這張臉的辦法,因此她只能這樣說。
玄公子聽不懂她說的“九十九度燒傷”,不禁心生疑慮,道:“月姑娘快人快語,不給人假希望,是俠骨仁心的好醫者。”
“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不摸臉,日月靈鏡如何診斷?
“可以。”
月輕衣站起身,素手在他傷疤累累的臉上輕輕撫觸。
他全身僵住,不是因爲她的撫觸,而是因爲她身上散發出的杜若清香。
記憶中的杜若清香鑽入鼻子,他不由自主地閉眼,心陶醉了,彷彿回到了從前。
她以爲他閉眼是因爲自卑、難過,咳,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毀了臉,差不多這輩子也毀了,有哪個妙齡女子會嫁給這樣的男子?那不是夜夜做噩夢,日日撞見鬼?會短壽的好嗎?
不過,他這雙眼眸,卻是清澈如山澗清溪,不染半點世俗塵埃。
咦,日月靈鏡怎麼沒動靜?難道連比二十一世紀先進幾百年的日月靈鏡也束手無策?
玄公子感覺那股杜若清香越來越淡,便緩緩睜眼,一絲失落從眼底閃過。
月輕衣坐在原來的石凳上,“玄公子,你是我醫治過的病患裡最嚴重的一個,比較棘手,一時之間我想不到妥善的辦法醫治你。不如這樣,我回去翻翻醫書,好好想想,明日午後,我再過來。”
他點點頭,“時辰不早了,從這裡進城,只怕路上不安全。若月姑娘不介意,可在寒舍留宿一晚。這些年我搜羅了一些古醫書,若月姑娘有興致,可以去書閣翻閱。”
想了想,她決定在隱玉山莊留宿一晚,反正太傅府的夜生活也挺無聊的,還不如在山腳下呼吸新鮮空氣。
玄公子吩咐張管家派人到太傅府通知一聲,然後帶她去客房歇息。他望着她漸行漸遠的倩影,心頭繚繞着若有若無的杜若清香。
……
晚膳是侍婢送來的,月輕衣吃了晚膳,在客房外面消食一會兒便回房,取下日月靈鏡。
她對着日月靈鏡說了好多話,怎麼呼喚,它都沒反應。
這破鏡子不會是壞了吧。如若真壞了,以後她怎麼開展美容事業?
關鍵時刻當機,看姐怎麼收拾你!
郊外的夜晚萬籟俱靜,只有野獸、飛鳥的叫聲。她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到外面走走。
墨藍色的夜幕廣袤無垠,星辰暗淡,一輪弦月鑲嵌在華麗的墨藍錦緞上,乳白的清輝灑遍寰宇,彷彿爲這人世間披上飄逸的薄紗。
莊內靜悄悄的,燈火全熄了,想必這山莊的下人休息都很早。
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月輕衣百無聊賴,難道跟天上的月亮大眼瞪小眼咩?
雖然山腳下空氣清新,但比城裡更無聊,留宿這個決定是大大的錯了。
她正要回房,突然看見前方不遠處閃過一道黑影。
有刺客?
她獸血沸騰,立馬來了興致,可是,多管閒事貌似不太好吧。
反正時辰還早,去看看也無妨。這麼想着,月輕衣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很快她飛出隱玉山莊,那黑影往西掠去,飛向那片樹林,輕功、速度都相當的驚人。不過,她也不是吃素的,始終追在那黑影后面。
到了林子裡,她落在一顆大樹的樹幹上,咦,那黑影呢?
樹林密密匝匝的枝葉遮蔽了月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費了好大勁纔看清。
想來是跟丟了,那就回去吧。
這時,頭頂傳來異響!
月輕衣往上望去,全神戒備,雪綢隨時準備出擊。一道黑影如展翅的大鵬緩緩飛落,披風展開,鼓起如風,又似大鵬的羽翅,將她籠罩,瀰漫着一股詭譎的氣息。
她大驚失色,運氣飛向一旁。
那黑影好似猜到她的意圖,襲來一道雪光,像一根細繩,捆住她的腰肢。
月輕衣惱怒,扣在指間的三支銀針急速飛向對方,不管他是誰,定要他喪命於此。
那黑影的披風輕輕一掃,三支銀針彷彿掉進黑潭,瞬間消失不見。
她又射出十支銀針,皆是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擋落。而這時,對方已經逼近。她向東飛逃,想着趕緊飛出樹林。卻不想,對方近身的速度快得詭異,一支手臂纏上她的纖腰,攬着她在樹林裡飛掠。
月輕衣驚駭,卻在近距離之下看見一張熟悉的雪顏、一雙令人討厭的鳳眸。雖然樹林裡很黑,但還是依稀看得見對方的五官。而且,她比狗還靈敏的鼻子聞到熟悉的雄性體味。
原來是他!
他竟然把她當猴子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