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輕衣有那麼一瞬間的想法,就此離開,回城。
可是,人不能這麼沒義氣是不是?起碼要知道北影寒是生是死不是?再說,這場頂尖高手的對決這麼精彩絕倫,不圍觀一下不是很可惜嗎?
這麼想着,她又往後退了一段距離,好整以暇地觀戰。
北影寒與黑衣刺客再次飛向半空,深紫廣袂迎風飛揚,噗噗作響。
下一瞬,他們急速飛向小河的上空,強大的氣勁擊中河水,砰的一聲巨響,河水往上噴發,呈現爲一種井噴的水柱,足足有三四丈那麼高。
他們在半空一邊飛一邊打,雪光黑氣四射,瀰漫了整個天空。
河水連續不斷地噴發,一個水柱噴上去,接着又一個,此起彼伏。
哇……
月輕衣情不自禁地發出驚歎,太壯觀了,堪比武俠大片。
他們往東飛去,水柱一路噴發,那兩個人也變成小小的人影,被瀰漫的水霧淹沒。
她往那邊跑去,不過,那兩個人不見了。
這時,日薄西山,一道道夕陽餘暉照在小河、草地上,半空殘留的水霧變成金紅色,波光粼粼的水面浮動着一層薄薄的碎金,就連草地也鋪着金芒閃閃的碎鑽,好看極了。
月輕衣猶豫着要不要走,不過還是等了片刻。
有聲音傳來,她望向東邊,果然,東邊不遠處的樹林上空出現兩個小黑點,仍然在對打。
倘若北影寒輸了,下場只有一個字:死。
她還是希望他能贏的,至少他救過她。
下一瞬,他們飛回來,強猛如颶風的內力氣勁如洪流般涌開,雪光和黑氣在他們周身飛濺、交織,在半空肆意飛舞,爲這如詩如畫的金紅色黃昏添了幾分濃烈的殺戾之氣。
忽然,那黑衣刺客從半空跌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噴出兩口老血,想起身再戰,卻好像站不起來,一張臉黑如鍋底,非常的不甘心。
北影寒緩緩飛落到地面,廣袂飄舉,飄逸從容,恍似神仙下凡。
月輕衣看見,他鳳眸裡的殺氣濃烈如血色殘陽,久久不散。
“你臟腑已傷,不仔細調養三個月,必死無疑。”這聲音,冰寒徹骨。
“沒完成金主的任務,還請殺了我!”黑衣刺客眼神絕烈,一心求死,“我早該下手!早些時候,你的絕技‘驚鴻’並沒有這般境界!”
“夜鷹,本座看你是一條好漢,今日暫且饒你一命。下次遇上,本座絕不會饒你!”北影寒薄脣輕動,“滾!”
夜鷹費力地站起來,疾步飛奔,轉眼間就消失不見。
月輕衣走過來,問:“你放了他,不擔心他再來刺殺你嗎?”
北影寒不屑地冷笑,“憑他的本事,想殺本座,再修煉個幾年尚有機會。”
“說不定他會奮發圖強,短短三個月就超過你的修爲了。”
“夜鷹的根骨在那兒,雖然現在他的武功修爲已經鮮有對手,但很難再有精進。”
月輕衣明白了,這輩子夜鷹根本殺不了他,因此夜鷹不會再來殺他。
北影寒緩緩坐下來,撩開紫袍,綢褲有一道血口,左腿受傷了。
“你受傷了?嚴重嗎?”她看向他的左腿,奇怪爲什麼外面的紫袍沒有破?
“你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嗎?”他濃密的眼睫低垂着,掩了眼底的精光。
她蹲在他身側,捲起他寬鬆的綢褲褲腳,左腿確實有一道長長的傷口,不過應該是皮外傷,沒傷到腿骨。
月輕衣低頭看着傷口,好奇地問:“爲什麼綢褲破了,外面的紫袍沒破?”
北影寒盯着她的頭頂,“因爲,夜鷹是絕頂高手。”
她心裡腹誹,他這麼說不是變相地誇自己是高手中的高手嗎?
“你不是懂一點醫術嗎?還不幫本座包紮一下?”
“哦。”
她在自己的裙襬撕了一長條,綁在傷口上,“回去後你讓絕情公子幫你上藥包紮。”
咦,他今日用的腰帶是她縫製的那條。
對了,要回金針!
月輕衣忽然擡頭,而他的雪顏就在她的頭頂,稍微錯位。她擡起頭後,鼻尖就碰上了,脣也擦了一下。頓時,她尷尬不已,上半身往後移了移,雙腮有點發熱。
北影寒倒是不動聲色,把自己的綢褲放下去。
“方纔你想走?”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沒有沒有,這麼精彩的高手激戰,我怎麼捨得離開?”她連忙擺手,笑得那個燦爛呀,“看了你和夜鷹的打鬥,真是不枉此行。對了,夜鷹的金主是誰?是誰要殺你?”
“已有眉目,不過沒有確鑿的證據,不好言明。”北影寒不是想保密,而是因爲,她知道得太多,會有危險。
月輕衣幾次三番想說出口的話,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來:“你用的這腰帶是我縫製的,你不把金針還給我,就把腰帶還給我。”
他鳳眸輕眨,眨落一絲邪氣,“你能搶得到,本座便還給你。”
這機會稍縱即逝,絕不能錯過。
她伸手去扯腰帶,可是,纖細的手腕被他兩根手指鉗住,痛得骨頭快要碎了。
她只好鬆了手,裝着甩手腕,卻又出其不意地突襲,想一把扯下腰帶。
北影寒知道她狡詐,直接摟住她整個人,扣住她的後腦,精準地吻住她的嫩脣。
你妹的!
月輕衣氣得想罵娘,以後誰說他不是腹黑的色狼,她就跟誰急。
終於,他停止霸道的掠奪,眉梢略有愉悅,“時機到了,本座自然會把金針還給你。”
月輕衣氣呼呼地站起身,恨得咬牙切齒,“對我來說,你已經沒有信用!”
見她往回城的方向走,北影寒也站起身,跟上去。
……
看着她安然進了太傅府的小門,北影寒纔回府。
絕情公子聽聞他受傷,連忙趕過來看他的傷口,所幸只是皮外傷,絕情公子鬆了一口氣。
給爺上藥、包紮好之後,絕情公子輕輕地捏起那截染了血跡的白錦長條,“爺,這截白錦髒了,小的吩咐丫頭拿去扔了。”
北影寒一把搶過來,扔在一邊,“去傳膳吧,在房裡吃。”
絕情公子領命去了,卻越發覺得爺對那白錦長條的反應太過激烈,其中一定有古怪。
他吩咐完下人奉上晚膳,然後蹲在寢房前的隱蔽處,等着看好戲。
果不其然,北影寒喚來下人,吩咐下人端兩盆水過來。
不一會兒,兩盆水送來,他把白錦長條放在水裡,溫柔地揉了揉,估摸着揉掉了血色,放在另一盆水裡再揉了揉,最後把白綢擰乾。
絕情公子又吃驚又疑惑,這等瑣碎的小事,隨便吩咐給一個小丫頭不就是行了嗎?爺怎麼會親自動手?莫非那白綢長條的來歷非同尋常?與月姑娘有關?
世間之事,只有與月姑娘有關的事或物,爺纔會這般上心、這般親力親爲,纔會把那白綢布條視若珍寶。
今日,當爺聽聞月姑娘租了一匹駿馬趕往西郊,爺立即也前往西郊。之後,他們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這麼晚纔回來?
絕情公子覺着自己的人品太糟糕了,總是錯過好事。
正在房裡進膳的北影寒,忽然拍案,案上的半杯茶水跳蕩起來,兩顆水珠猶如暗器,飛速襲向外頭隱身在暗處的絕情公子。
絕情公子自然瞧得出來,這兩顆水珠看似沒殺傷力,但裹挾着爺深厚的內力,若被擊中,猶如刀鋒劃過。這麼想着,只是極短的一瞬間,他迅速往右一避,避開那兩顆水珠的襲擊。接着,他狼狽地出來。
“爺就這麼對待小的嗎?”絕情公子委屈道,分外的楚楚可憐。
“本座可以治你一個偷窺的罪名。”北影寒優雅地吃着。
“爺,小的再也不敢了。絕對沒有下一次!”絕情公子連忙表態,以躲過這次“浩劫”。
“不如與本座一起用膳?”北影寒精緻如玉的額頭緩緩擡起,那雙鳳眸亦斜斜擡起。
“小的還有事情要忙,小的先告退了。”
絕情公子乾笑着,腳底像抹了油似的,跑得飛快。
用膳時,北影寒坐在浴桶裡沐浴,雙目微闔,腦海浮現那張清秀柔美的鵝蛋小臉,以及她時而冰寒、時而巧笑、時而氣呼呼的豐富表情。
月輕衣,你想嫁人,本座不會反對,但這世間,只有一人,你能嫁!
……
含元殿的東配殿冬暖夏涼,女皇鳳氏一向在這兒批閱奏摺。
北影寒踏入大殿,屈身行禮,“臣參見陛下。”
鳳氏從小山似的奏摺堆裡擡起頭,端莊的鳳顏絲毫不掩喜色,“你來得正好,江南官員上奏,說邗江等江南水患已經基本解決,河道引流成功,水退了,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已經得到妥善安置。”
“恭喜陛下,這都是託陛下的鴻福,黎民百姓才能安居樂業。”他沉聲道。
“這次江南水患能得到圓滿解決,多虧了你和輕衣那丫頭。朕想好好賞賜輕衣那丫頭,你覺得朕賞她什麼好?”她眉開眼笑,鳳顏柔和,少了幾分帝王的威嚴。
“臣得知,鄭國公選中月輕衣爲鄭國公府未來的女主夫人,陛下是否下旨賜婚?”
北影寒直視那個高高在上的尊貴女子,淡漠的眸光令人分不清是什麼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