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胖胖就這麼夾在兩兄弟中,一半明媚一半憂傷地上完了整堂體術課。

下課時,胖胖鬆了一口氣,但出於某種原因,他又覺得很可惜。畢竟,王子不是天天都會請假的,胖胖覺得自己以後再沒有機會和垚垚同學合作了。

垚垚,那真的是一個能讓人覺得溫暖的人呢。

當然,胖胖其實也是想念自己的老搭檔王子同學的。雖然王子這個人有些怪,整天神神叨叨的,在班裡的人緣同樣不好,但他畢竟從未歧視過胖胖。

彼此尊重,這纔是成爲朋友的前提。

“發什麼呆呢?我們一起回教室吧。”陸南微笑着對胖胖說。

還、還要一起回教室呀……胖胖再次小心翼翼地看了陸小鑫一眼,明明虛擬體是不會出汗的,但他還是下意識地在自己的褲子上蹭了一下手心。

“快走啊。”陸小鑫面露不耐煩地說了一句。

胖胖深吸了一口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已經被金三盯上了,還不如抓緊時間多和垚垚相處一下。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牡丹花下生得光榮死得偉大……啊呸呸,不是這句,應該是,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等等,這句好像也不是很對,那應該是,生和死是無法挽回的,唯有享受其間的一段時光,死亡的黑暗背景對托出生命的光彩……

在這一刻,被古今往來多少哲學家思想家成功附體的胖胖終於艱難地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和垚垚一起回教室。

虛擬世界其實很方便。在一般情況下,如果你想從a地到b地,不打算走的話,那麼只要在a地選擇登出,回到私人接待廳,然後重新選擇登入地點爲b地,就可以完成從a地到b地的瞬移。但是,樂樂基礎教育學校中設置了瞬移限制,在學校內部是沒法用瞬移來去的,陸南、陸鑫和胖胖三個人就慢慢朝教室走去。他們一邊走一邊說話。

“如果,我和同學們說清楚了,在他們身上發生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只是巧合……他們還會怕我嗎?”陸南認真地問。

胖胖緩緩地搖了搖頭。嚶,他好想告訴垚垚,事情發展至此的源頭其實都在金三爺身上,和垚垚一點關係都沒有啊。只要金三爺在一天,大家就都不敢和垚垚交朋友呢。

但是,胖胖不敢說。

陸南嘆了一口氣:“但這些事情真的怪不到我身上吧……霍比特會拉肚子,一定是他腸胃原本就不好。腸胃不好的人就容易這樣啊。寶寶貝掉線的事情就更怪不到我身上了,若是我沒有記錯,那段時間剛好趕上她家所在區域網絡線路檢修吧?這是政府決定的事情。還有莫桑,他那麼花心,這樣一點都不好,你看他平時好忙呢,前腳哄着自己的男朋友,後腳又要哄自己的女朋友了,可是他的男女朋友們又都不是傻子,他早該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東窗事發的啊!既然做了壞事,就要做好被發現的覺悟。”

胖胖猶豫了一下說:“你說得對……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們都是想要和你交朋友以後,纔出事的啊。”

陸南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胖胖一眼:“說得我好像是災星降世似的,你難道不覺得這是迷信嗎?雖然我願意尊重帝國人的信仰,但他們的信仰體系中除去那些真善美的教義,真的有很多迷信的東西呢。”聯邦人是沒有宗教信仰的,換句話說,聯邦人以科技真理爲信仰。所以,有些聯邦人會覺得帝國人愚昧。反過來有些帝國人會覺得聯邦人冷漠。

胖胖縮了一下腦袋沒有再說話,只是在心裡吐槽說,災星是沒有的,明明是兇星降世嘛!

身爲兇星的陸鑫毫無自覺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南……垚垚放心,就由我去和他們說道理吧!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了,大家還要做幾年同學呢,總不能讓他們一直誤會下去。”

聽了金三爺的豪言壯語,胖胖只覺得對不起那些同學。

老實說,在這種時候,胖胖真恨不得能立刻登出重新設置形象,最好設置成只有十幾斤的紙片人,於是當他引爆金三爺憤怒的時刻,他就能立刻順利地鑽進地底了。

等等,似乎不需要把自己弄瘦了,現在這個體型應該也很有用啊,我完全可以縮成一團“滾”出金三爺的視線……胖胖靈機一動計上心來,他從未覺得自己這麼機智過。

陸南哪裡知道胖胖已經想辦法逃命了呢,他察覺到了胖胖的緊張,努力安慰他說:“不要怕,我真的不是災星。”

直到三人順利回到教室,胖胖身上還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胖胖不僅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更加緊張了,他忐忑不安地等着另一隻靴子落地。

班上的人都用一種夾雜着羨慕、同情以及敬畏的眼神看着胖胖。他們自以爲眼神隱晦,但其實都被陸南瞧個正着。

陸南真的是哭笑不得。

很快又到了上課時間,這堂課是班導晏老師上的聯邦歷史課,這也是必修課程之一。

陸南偷偷開着小差,用通訊窗口給陸鑫發着消息:“我始終認爲同學們身上發生的那些事情,其實都出於某種和我無關的必然性,腸胃弱就會拉肚子,趕上線路檢修就不得不掉線,敢腳踏兩隻船就會有翻船的時候……但現在,在大家的認知裡,他們已經把這些事情發生的原因都歸結到我身上了。在這種時候,解釋是沒有用的,我們必須拿出實質性的證據來證明我們的無辜。”

“那我們去哪裡尋找證據呢?”陸鑫悄悄地在通訊窗口上打出了這句話。

小鑫現在有些激動。在他的想象中,他和南南現在是一對因爲捍衛真理而被人陷害、遭人唾棄的兄弟。他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要用智慧來戰勝黑暗,用正直來征服世人。這樣過的情節真的太酷炫了,最終,他們一定會洗清冤屈,成爲傳奇!

陸南手指飛快地在通訊窗口上敲着字:“現在就有個現成的機會,胖胖已經和我們接觸很久了,但他直到現在還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可是,我們不能一直保證他會永遠平安無事啊,如果他明天忽然生病了或者運氣不好摔了一跤,難道還要怪到我們頭上嗎?”陸小鑫皺了皺眉頭。

“我們可以努力讓他不要出事!”陸南充滿信心地說,“從現在開始,我會一直盯着他的,杜絕任何意外的發生。我要用胖胖來證明自己的無辜!”

陸鑫想了一會兒,說:“行,都聽你的。我宣佈,‘胖胖保護行動’正式開始。”

這個設定也很酷炫嘛。陸鑫興致很高。他們兄弟倆是精心僞裝了身份的僱傭兵,而胖胖就是他們的僱主,他們會盡力確保僱主安全的。他們代表了正義!

“我們來制定一下計劃。短期計劃很簡單,那就是,我們要儘量確保胖胖在這段時間裡不會出任何意外。至於長期計劃,我們要幫助胖胖在學習上有所進步。他的體能太差了,文化課成績也不算好,但他一直很努力。我覺得,以我們的水平,完全可以給他補課呢。我們能一起進步!我們要讓同學們看到,和我們成爲朋友纔不會變得倒黴。”陸南充滿信心地說。

陸鑫興奮地點點頭。

站在教室前面上課的晏老師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正在商量大事的兩兄弟,笑眯眯地問:“我剛剛提出的那個問題沒有人回答嗎?垚垚,說說你的看法吧?”呵呵,在歷史課上露出無聊的表情什麼的,老師也懶得說什麼了,畢竟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數對於歷史的理解還沒有到達某種深刻的地步。但如金三那樣笑得一臉激動的,絕對有問題,一定是在開小差!

下課時,陸南跑到胖胖的課桌前,認真地問:“我們做朋友吧,好不好?”

胖胖驚呆了。其實在剛剛的歷史課上,他一直都靜不下心來聽課,他那充滿悲觀主義的腦子裡,都已經想過自己的幾百種死法了……不過,在這種時候,胖胖什麼都不想了,他鄭重地說:“好。”

陸南忍不住笑了起來。當自己是“災星”的時候,胖胖還願意和自己成爲朋友,這真的很難得呢。

陸鑫走到陸南身邊,一手攬着陸南的肩膀,一手動作帥氣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劉海,霸氣地說:“既然你是垚垚的朋友了,那也就是我金三的朋友了,你放心,我以後會好好照顧你的!”

這、這真是一個讓人絕望的消息……胖胖又呆了。他呆了很久,直到被上課鈴驚醒,才誇張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後用胖乎乎的手把自己的臉埋了起來。

陸南趕緊把陸鑫拉回位置上,憂心地說:“我總覺得胖胖被嚇到了。”

“哪有?他明明感動得都哭了!”陸鑫想也不想地說。按照中二少年的中二心理,所有被他當成朋友的人都會感恩戴德呢,感動也是理所當然的。

好吧,不管是被嚇到,還是被感動了,總之胖胖就這樣被迫買一贈一地擁有了兩個新朋友。

第二天,王子同學終於來上學了。開學以後,他就不再穿那件破破爛爛的乞丐服了,但他偏偏把校服穿出了乞丐服的味道。快上課的時候,他才整個人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昨天爲什麼沒有來上學?身體不舒服嗎?”胖胖關心地問。

王子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昨日蒙天感應,知道不宜出行,所以纔沒有來上學。”

“蒙天感應?”胖胖不太理解這四個字。

王子給了胖胖一個“你怎麼連這都不懂”的眼神,洋洋得意地解釋說:“有些事情不能跟你說得太細。簡單說吧,你知道我爲什麼會經常擡頭望天嗎?因爲我這個人和天是通着的!和天通的!”

胖胖心裡隱約覺得這是無稽之談,但他朋友太少,王子自然也算是一個,他沒有勇氣拆朋友的臺,就說:“啊……聽上去好像很神奇的樣子。”

“其實一點都不神秘。”王子不以爲意地說,“不過有些事情不和你說得太透,但這也是爲你好。”

也許是王子這種淡定的態度把胖胖唬住了。他雖然還是不大相信,但又想到金三的“無所不能”,想着自己未知的命運,於是他還是抱着某種隱秘的希望,猶豫着問:“那……你既然和天是通的,你能幫我看看嗎?我、我接下來、接下來……”

王子聞言看了胖胖一眼,淡定地說:“這都不用和天通,我就能看出來,你呀紅光滿面,接下來一定洪福齊天。所以,如果你想做什麼,那就放心去做吧。”

聽了王子的話,胖胖多少鬆了一口氣。這一刻,他甚至沒意識到,在虛擬空間中,只要個人設置不變,虛擬形象就不會變。所以,王子說的完全都是場面話啊。

“我最近運氣是挺好的,你昨天沒有來上學,在體術課上,我和垚垚一組……”胖胖高興地說。

但胖胖的話還沒有說完,上課鈴就響了。他只能不甘願地嚥下了口中的話。哎,他好想和王子分享自己快樂的心情啊。可惜已經上課了。

算啦,等放學後,自己離開了虛擬空間,可以和媽媽說呢!媽媽最喜歡聽自己在學校中發生的事情了!胖胖愉快地想到。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過去了一週。

這些天,陸南、陸鑫和胖胖總是湊在一起,連帶着陸家兩兄弟和王子都熟悉了一些。他們會一起做作業,他們會在課間一起聊天,他們會在需要配對時湊成組。

胖胖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他甚至變得開朗了一些,以前永遠不敢上課舉手發言,但最近在朋友的鼓勵下,他也敢發表自己的看法了。

他沒有拉肚子,沒有掉線,也沒有被人揍。

不過,某些事情的發展和陸南想象中的相比,出現了很大的偏差。同班同學並沒有因爲胖胖的表現而開始親近陸家兄弟——由此看得出來金三爺果然威武霸氣無意識一統江湖的技能滿點——他們反而越來越佩服胖胖。能在金三爺的恐怖壓迫下越活越快樂,從某種角度來說,胖胖也許同樣是個不容小覷的存在啊!

就這樣,胖胖忽然發現自己在班裡的人緣莫名其妙地好了一些。

爲胖胖作嫁的陸家兩兄弟:……

“沒關係啦,至少我們還是收穫了一位朋友!”陸南說。他已經認清了現實,班裡人果然還是怕他們呢。

胖胖雖然膽子小了點,愛哭了一點,甚至各項能力都弱了一點,但他是個……容易感動也容易感恩的人。胖胖很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說得現實點,如果不能共同進步的話,那麼陸家兄弟也許總有一天會和胖胖漸行漸遠。正如一位作家說的那樣,最後成爲你圈子人脈的往往不是一起接受基礎教育的同學,而是大學中的同學。但就目前來說,胖胖挺好的,他身上擁有一些很美好的品質。

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你對我好,我對你好,這就是朋友了。

陸鑫同樣不覺得被同班同學疏遠有什麼,他滿臉嚮往地說:“胖胖是很不錯噠!而且,我喜歡王子的審美。你知道嗎?他用來寫作業的筆都特意弄成了爛木頭的樣子,真的太酷炫了。”

陸南:……

陸鑫興致勃勃地說:“我也要這樣!不知道那種破破爛爛的衣服哪裡能買到……”

陸南趕緊說:“那什麼……咳咳……這是王子的獨特風格,你要是學去了,他或許會不高興。畢竟有個性的人都不喜歡看到別人模仿自己。所以,你還是堅持自己的風格比較好。”有個喜歡非主流的弟弟,這意味着陸南的審美隨時都要被挑戰一下,如果這個弟弟忽然又迷上了乞丐犀利風……天吶,斯萊爾叔叔一定會哭的。

陸鑫覺得陸南說的話有道理,他若有所思地說:“既然這樣,我也開創一種獨屬於我自己的衣着風格吧。你覺得機械硬派風怎麼樣?我可以把家裡的家務機器人拆了,然後把零件穿在身上……”

“咦,這不就是可穿戴式機甲嗎?可穿戴式機甲就是這樣,說白了也是把一些機械組合穿上身而已。當然,現在的可穿戴式機甲都更注重實用性,在一般情況下,外形都是給性能讓路的。如果,你發明了一件衣服,不僅僅具有強大的功能,還在外形上充滿了個性引領了潮流,這會更加酷炫的啊!”陸南一臉認真地說。

今天的陸鑫又成功被陸南說服了。他興致勃勃地表示:“那我接下來的自學內容就是可穿戴式機甲啦!”

“我們可以一起學習,我對那個也挺有興趣的。”陸南說,“對了,爸爸最近好忙啊,他都已經連着好幾天沒有以貓頭像腦袋的形象出現了。”

陸鑫用腳尖蹭了蹭地面,說:“二哥也好久沒出現了,也不知道他們的封閉訓練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同一時刻,遠在帝國繼續和魔爪商行談合作的陸冠宇打了個噴嚏。他打開光腦,接到了來自下屬的通訊電話。

那個看上去八面玲瓏的中年人恭敬地說:“陸總,政府質監部門的人又過來了。”

陸家的生意現在做得很大。大人的世界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規則,而陸冠宇深諳這種規則。他有些奇怪地問:“算起來也的確到了一年一度公司例行抽檢的時候……不過,這種事情你完全可以自行處理,聯繫我是因爲出了意外?”

那個中年人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

陸冠宇又問:“這次的領頭人是誰?又是前幾次的那個嗎?他開口要多少錢?不貪心的話,就暫時都滿足他的要求,記得把交易過程處理乾淨。不過,如果他胃口大了,那你們就把去年收集到的各項證據整理一下,匿名遞到廉政監管部門。”

陸家企業製造的東西絕對是經得起檢驗的,每一份原材料,每一道工序,都沒有任何問題。但有時候,東西好不代表一切。作爲一個生意人,陸冠宇不是純白的,他站在灰色中。大家都知道陸冠宇是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圓滑人。很少有人知道,陸冠宇其實一直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因爲,陸冠宇的報仇……往往具有很長的潛伏期。

“這次政府方面派來的人有些……特別。”中年人面色古怪地說,“他們已經到了,領頭的是梅又薇女士。梅女士說,她想親自見見你。”

梅又薇?陸冠宇用光網搜索了一下才知道這個人是誰。稍微有些特殊的是,她是寡婦,確切地說,她是位軍人遺孀。她的丈夫犧牲於多年前的某場恐怖主義襲擊。而他的犧牲挽救了幾千人的性命。除此之外,梅又薇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她家世普通,長相普通,工作能力也普通。這麼多年,她從未利用過亡夫的烈士頭銜,一直是個基層的普通政府職員。

“梅女士是怎麼說的?”陸冠宇問。

中年人說:“她一直強調要和您單獨聊聊。”也許,這位女士想要再婚了,她看中了陸先生的美色?也不怪這位中年人多想,明明公司的人都和梅女士解釋過很多遍了,一再說明陸先生如今遠在帝國,但梅女士卻還是堅持要見到陸先生。而且,這位女士還留下了一句讓人不得不多想的話。

“她說,她只是想以孩子母親的身份和身爲孩子父親的你說幾句話。”中年人轉述了梅又薇女士的話。瞧這話說得多曖昧啊!

茫然的陸冠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