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開發組所在的工作用移動太空船名爲墨提斯號。墨提斯號停泊在nkz90141星球附近,從墨提斯號到nkz90141星球,大概需要一個小時左右的旅程,這已經算是非常短的距離了。

等到靠近墨提斯號的警戒範圍,大杭及時發出了對話請求。

驗明身份後,大杭駕駛着飛行器進入了墨提斯號內部。

停穩後,大杭領着兩個小蘿蔔頭下了飛行器。

很快,一個穿着藍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就趕了過來。

大杭微微擡起下巴,傲慢地說:“帶我去見你們的負責人,我需要第一手搜救資料。”

工作人員賠笑着說:“請往這邊走。”他們在失蹤人員家屬面前的確不敢硬氣。

陸南和陸鑫手拉着手,安靜地站在大杭身邊,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們跟着大杭,被工作人員帶到了一個會議室。會議室中空無一人。

大杭摘下墨鏡,靠近了那個工作人員,非常不滿意地說:“我說過,帶我去見你們的負責人,你是在逗我嗎?”

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個女人……很危險。工作人員擦着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嘗試着用一種安撫的語氣說:“負責人現在很忙。這是我們爲招待失蹤者家屬特意準備出來的會議室,你們在這裡等消息就好了。”

因爲陸冠宇反應迅速,所以在那麼多接到通知的家屬中,陸森的家長是第一個趕到的——雖然只到了一個秘書和兩個弟弟,看上去都不太能主事呢——所以會議室中暫時還沒有別人。

大杭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她用墨鏡腿戳着工作人員的胸口:“我說,帶我去見你們的負責人。這已經是我第三次說這句話了,你確定要聽我說第四次麼?”這話說完,大杭擡起穿着高跟鞋的腳,往會議室的會議桌上一踹。

“您……您請冷靜……”工作人員連忙說。但是,他很快就說不下去了。因爲他眼睜睜看着這個風情萬種的女人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腳,下一秒,那張堅固的合金會議桌碎成了渣渣。

陸南和陸鑫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激動。不愧是特別行動組的老大!

“現在,你可以說話了。請告訴我,你的決定。還要我們繼續等麼?”大杭語氣溫柔地說。

身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職人員,完全不夠對方踢的啊……可憐的工作人員很有自知之明,他故作冷靜地說:“我、我這就帶你們去見負責人。請、請往這邊走。”

大杭臉上的笑容稍微真切了一點:“真是個好孩子,這回應該不會帶錯路了,是不是?”

工作人員用力地點着頭。

飛船內部很大,處處都需要權限。工作人員領着大杭三人上了電梯。在飛船內部走了十多分鐘,工作人員停下了步子,他有些緊張地嚥了下口水,目光遊離,都不敢看大杭,只語速飛快地說:“負責人就在裡面,但是我並沒有開啓這道門的權限。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們真的在這裡面!我絕對沒有欺騙你們!”

“哦,可憐的孩子,都嚇傻了呢。我相信你沒有騙我。”大杭輕輕拍了拍工作人員的臉,像是獎勵一個聽話的孩子那樣,她漫不經心地走到金屬門前觀察了一下,發現這只是一道簡單的密碼門,於是回頭對小鑫說,“小王子殿下,你表現的時刻到來了,讓我欣賞一下你的能力吧。”

可憐的工作人員再次被迫刷新了一下世界觀。一個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的孩子,用簡單的工具,在兩分鐘之內破解了他們的密碼門!天啊,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一腳踹開大門,大杭撫了撫自己的長髮,微笑着說:“大家好,初次見面,請多關照哦。”

屋子裡坐了三五個人,其中一個回頭看到這一幕,立刻語氣不善地叫了起來:“你們是誰!這裡不能隨便進!保衛隊呢?!”

陸南立刻就辨認出了這個人的聲音。哼,星期六曾截了搜救負責人開會時的音頻,聽完以後,陸南對這些人就都沒有好感了。明明現在有一羣人下落不明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但這些負責人的工作重點卻不是如何想辦法救人,而是打算推卸責任,實在是太可惡了。在陸南看來,這些人根本就沒打算好好找人,他們滿腦子想着利益,想着如何對付記者,想着徹底撇清自己。

等到看清楚屋子裡的擺設,陸南更加生氣了。這羣人竟然在舉行小型宴會!他們竟然還有心情舉行宴會!

大杭倚着門站着,她皺着眉頭(美人蹙眉別有一番風情),撫着自己的胸口,說:“別這樣,我們只是一些失去了孩子消息的可憐人罷了……一聽到孩子失聯的消息,我馬不停蹄就趕了過來,只希望他能平安無事。但是,你們卻把我們這些焦急的家屬晾在一邊……呵,我倒要問問,我們的孩子現在下落不明呢,難道你們作爲負責人不該給我一個交代嗎?!”這番話的前半部分,她是用一種楚楚可憐的語氣說的,說到後半部分時,語氣驟然凌厲了起來,氣勢驚人,話中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諷刺意味。

那幾個負責人中,有一個脾氣火爆的,立刻叫嚷了起來:“太過分了!你們簡直是目中無人!你們是強盜嗎?隨隨便便就破門而入?!還有,誰准許你這樣和我們說話的?家屬應該全部留在會議室中等待消息……你們這是在破壞我們的工作!我現在懷疑你們根本不是家屬,而是星際海盜!保衛隊呢?快把他們抓起來!”

大杭在大腿邊一摸,摸出一把槍,她冷笑着空放了一槍,說:“都給我安靜。小王子,剛纔那段錄下來了嗎?”

陸鑫對着大杭比對了一個ok的手勢:“全部錄下來了……搜救隊負責人竟然斥責欺辱憂心忡忡的家屬,還污衊家屬是星際海盜。只要放到天網上去,想必nkz90141星球又能迅速成爲頭條呢。順便說一句,我剛剛破解金屬門密碼的時候,順手切斷了這個房間的通訊路線。保安隊不會過來了。所以,你們乖乖聽話比較好。只要你們聽話,其實我們也不會對你們做什麼的,畢竟,我可是良民。”說完這話,陸鑫對着屋子裡的人燦然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大杭把槍塞回了自己大腿根部的束縛帶中,然後慢條斯理地把裙子上那一點微不可見的褶皺抹平。

她微微一笑:“的確,我可是良民呢。可惜,掌握着話語權的你們太過高高在上了,所以我不得不採取了一些過激的手段。看,你們現在聽話很多了呢,我想,我們可以展開友好而平等的談判了。哦,對了,再說一句,你們其實不用擔心開發進度,如果能順利找到我們的大少爺,即使你們因爲這次事情形象受損,但陸氏集團會繼續注資的。”當然,真等到陸氏注資的時候,開發組有必要換一換負責人了呢。大杭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這一手先兵後禮,大杭已經玩得很嫺熟。

兩個小時以後,墨提斯號又派出了幾組搜救人員。大杭帶着陸南、陸鑫跟隨其中一組搜救人員一起行動。鑑於nkz90141星球上磁場混亂,所以他們三個人全部穿上了防護服。大杭終於捨得脫了她的高跟鞋,換上了更爲輕便的裝備。

nkz90141星球並不是什麼宜居星球,除了古怪的磁場以外,星球上的土質沙漠化還十分嚴重,又趕上了大風季節,所以整個星球都是髒兮兮的,能見度很低。而且,這顆星球上還有大型的食肉兇獸。所以,大家行動時必須十分小心。(大家開發探查這顆星球主要是爲了能源,能源包括生物能源和礦產能源。只要發現了能源,大家那就賺大發了,並不介意它是否宜居。不過,這顆星球上的空氣成分竟然很符合人類的呼吸要求。)

“你們留在飛行器上,不許亂走,注意保護自己。”大杭囑咐兩個小蘿蔔頭。

“你不帶我一起去嗎?我可以給你提供幫助!我會建立信息基站!”陸鑫搶白說。

“我的確想過要帶着你們一起行動,但這太危險了。”大杭說。

小鑫咬了下嘴脣:“只要能找到大哥,我們不怕危險!”

“不能這麼說。”大杭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非常嚴肅,“在任何情況下,請你們優先保全自己。這是第一要點,也是唯一的要點。雖然現在陸森下落不明,我們需要找到他,但是我們完成這個任務的前提是,不能讓你們陷入危險。陸先生不能失去你們中任何一個,無論是陸森,還是你陸南,或者你陸鑫。我希望你們永遠記住這一點,只要這個世界上還存着一個愛你的而你也愛着的人,那麼你們的生命就是無比珍貴、無比重要的。你們要珍惜自己。”

大杭自詡年輕,當然她也的確年輕着,但她其實和陸冠宇差不多大。或者說,“小王子護衛隊”中的十三個人,他們雖然來歷各異,但他們的年紀應該都相差不大。不過,在這些人中,只有陸冠宇一個人結過婚,有了孩子。其他的人全部是單身貴族。這並不是別人結婚晚,恰恰表明是陸冠宇結婚太早了。

聯邦人的平均壽命在一百八十歲左右,短命的可能一百多歲就死了,長壽的能活到兩百三十歲。再加上科技的輔助,聯邦人雖然二十歲就成年了,但在二十到八十歲之間,他們都算是青中年。八十歲以後才能算是中老年。在這樣的情況下,聯邦人的平均結婚年紀是五十歲。大家真的不急着結婚。像陸冠宇這種剛剛成年就急着結婚的,雖然有,但真的很少。

於是,在“小王子護衛隊”中人的眼裡,陸家的五個孩子,確確實實是他們的小王子。

聽了大杭的話,陸南忍不住抱住了大杭。他忽然一點都不怕大杭了。大杭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陸南如此想到。在這麼一刻,陸南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媽媽南希。當媽媽把他生下來的時候,她一定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的吧?所以,他要努力活着,活得又漂亮又精彩,因爲他的身上揹負着媽媽的愛和希望。

大杭用掌心輕輕揉了揉陸南的腦袋。

小鑫猶豫了一下,說:“我答應你,我會努力保護好自己。請你帶上我一起去尋找大哥。”

陸南從大杭的懷中擡起頭來,說:“我也是,我會努力保護好自己的,請帶我一起去尋找大哥。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太大的忙,但我一定不會給你造成麻煩。”

大杭不覺得接下來的搜救過程會有什麼危險,她點點頭:“走,趕緊跟上。”

搜救行動其實是一件非常考驗人耐心的事情。當你一寸一寸的土地翻過去,當你無比希望能找到失蹤人員,但是你的工作卻毫無進展,在這種時候,絕望這種情緒就會慢慢進駐你的內心。整整三天過去了,搜救人員一無所獲。就算陸南堅信大哥一定會沒事的,但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忍不住焦躁起來。

有時候,陸南真希望荊文林是間諜,此刻大哥已經在某艘飛船上了,正等着爸爸去營救,這總好過大哥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被動地等着救援。有時候,陸南又希望大哥失聯只是一個意外,說不定斯萊爾那邊已經有所收穫了。更多時候,陸南瞪大了眼睛——這其實沒什麼用,因爲搜救時都是藉助工具的——希望下一秒就能看到那鉑金色的長髮。

“別動!小鑫和南南,你們站在那裡別動。”大杭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直起了身子,面無表情地說。

陸南非常聽話地站住不動了,他急忙問:“怎麼了,莫非有發現了?”

“不,總覺得……”大杭皺着眉頭說。她的表情掩在和防護服一體的防護面具後面,讓人看不分明。

“有消息了!好消息啊!”幾米開外,一個搜救員的叫嚷聲打斷了大杭的話。

聽到是好消息,大杭、陸南和陸鑫都忍不住朝那個人看過去。

“剛剛收到的消息,席教授一行人被人找到了!他們和第一組同樣失聯的搜救人員在一起!”那個人說。

大杭隱隱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那個人就朝大杭三個人走過來了,他滿懷同情地說:“大部分人都找到了,他們只是精神緊繃了些,並沒有受到其他的傷害。但是依然還有兩個人不知所蹤,都是學生,一個名叫荊文林,一個名叫陸森。”

陸南用力攥着陸鑫的手。他攥得太用力了,陸鑫甚至覺得有一點點疼。一定是了,一定是荊文林害了大哥,莫非大哥已經被帝國的人抓走了嗎?那麼,爸爸會順利找到大哥嗎?!

災難就是在這一刻發生的。哪怕大杭早一步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但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她依然反應不及。這是地震麼?一瞬間地動山搖,大家的腳下裂開了無數道裂縫,他們連站都站不穩。最大的裂縫就出現在陸南和陸鑫的腳底下。陸南只來得及將陸鑫朝着大杭的方向用力一推,他整個人就被裂縫吞沒了。

小鑫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南南!”

很多時候,哪怕我們懂得了無數道理,哪怕我們坦率承認自己是怕死的,但當災難降臨的一瞬間,下意識的舉動卻不是逃命,而是順手搭救別人。這或許就是愛吧。我在乎你,所以我的第一反應是把你推開。

下落的過程並沒有持續幾秒,陸南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要從口中跳出去了。

那麼短暫的幾秒,他甚至來不及思考什麼,也許等待他的馬上就是死亡了?高空墜落,必死無疑。不不,陸南運氣很好,他穿在身上的防護服被什麼勾住了,他不會死了。

陸南整個人震了一下,然後發現自己停止了降落。他的口中立刻就有了一些鐵鏽味。陸南知道,自己的某個(或者很可能是某些)內臟一定受傷了。

“不、不要害怕,我的口袋中有儲物戒指,而戒指中有食物、飲用水和家用醫療箱。我絕對不能害怕。我可以順利等到救援的。”陸南在心裡對自己說。他不敢亂動,因爲怕自己一動,衣服就勾不住了,他就會繼續下落。

緩了好一會兒,陸南纔敢低頭往下看去。這一看,陸南不由覺得有些囧。因爲,他現在處在距離地面不到兩米的高度。這一點高度,他完全可以跳下去。這麼一想,陸南索性跳了下來。他的防護服被勾破了,半個後背露在外面。這顆星球磁場紊亂,沒有了防護服的保護,人體的內臟器官很有可能會出問題。但現在顧不得這個了。

陸南四下看了看。他似乎是掉進了一個天然形成的山洞中。

強忍着身體內部的疼痛,陸南摸出了光能手/槍。他慢慢地挪動着步子。走了大概兩分鐘的樣子,陸南竟然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想到這顆星球上是沒有智慧生命的,陸南意識到,這些人要麼是偷偷進行違法開發的人員,要麼是斯萊爾叔叔一行人,要麼……可能是失蹤的大哥和荊文林?他不敢輕舉妄動,就屏住了呼吸,把自己藏在了暗處。

那些人說話的聲音漸漸明顯了。

“我們再找找,他應該就在附近。”有人說。

“少主真是不聽話啊,浪費了我們這麼多時間。聯邦人很快就會反應過來的。要是他們加大了搜救力度,我們就沒法悄無聲息地離開這顆星球了。”又有一個人說。

“你放心,我賄賂了開發組其中一個負責人,他會盡心盡力替我們拖延時間的。不過,少主的確是不夠聽話啊。”這又是另一個人的說話聲。

“哼,他算是什麼少主……要不是看在……”這是第四個說話人的聲音。

“你閉嘴!家主說他是少主,他現在就是少主。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少主恭敬地‘迎’回去。”這話是說第二句話的人說的。

“還不准我抱怨了嗎?!荊文林也是沒用,就知道不能指望這些連原始態都沒有的失敗種……”

陸南一動都不敢動。這些人說的是帝國語,陸南只能聽懂一部分,他知道這些人似乎在找什麼人。(這些還是他在海盜星上學到的知識。畢竟海盜會搶劫聯邦人,也會搶劫帝國人。而且,海盜的隊伍中也有帝國人。所以海盜培養預備役的時候,會讓他們學習一些帝國語,至少要讓他們做到能和人基本交流。)

他們是在找大哥嗎?

陸南並不確定。但是,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顆星球上的帝國人……真的是沒法擁有陸南的好感啊。

陸南小心翼翼地摸出了那枚裝了東西的儲物戒,然後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隻金屬小貓。這是大杭前不久送給他和陸鑫的禮物。陸南用力拽下貓咪的尾巴,把尾巴含在嘴巴里,然後把貓咪用了丟了出去。

每一隻貓咪都是一顆睡眠炸彈(大杭畢竟是一個內心溫柔的人,她不會送熱武器給孩子,因爲在她看來,這個年紀的孩子們最好不要看到太多血腥的場面,一切等長大了再說),裡面裝了極易揮發的神經藥劑。在這個炸彈的攻擊範圍內,就算是陸地上最大型的生物都會迅速陷入深度睡眠。時間久了,神經還會受到永久性的不可逆轉的傷害。

貓咪的尾巴算是解藥,含着貓咪尾巴的陸南雖然也在炸彈攻擊範圍內,但他是不會睡過去的。

如果這些人要尋找的人真的是大哥,那麼大哥說不定就在這附近……陸南貓着腰,飛速離開這裡。他必須儘快找到大哥。他顧不得自己身體的疼痛了,現在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找到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