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她如今還是從藺滄溟的手裡奪位,對於那兩個小子來說,該是多大的打擊?一想到這個,楊豔萍的頭又開始疼了,嘆着氣看着溫嬤嬤:“那兩個小子呢,又跑到哪裡去了?”
溫嬤嬤見皇后如此這般的急切,不由安慰她道:“娘娘,兩位爺如今可好了,不再出去應酬,反而待在家裡好好學習,您呀,千萬不要逼的太急了,免得得不償失。”
“學習?都學了什麼?”
“有關大夫在,自然學的都是些大道理。”關大夫,那可是皇上的師傅,能請到他爲晉王、禹王溫習功課,楊豔萍也算費勁了心思。倒不是說她的兩個兒子基礎有多差,相反,晉王與禹王的能力在皇上的諸多兒子中,也算是佼佼者了,而她之所以請關大夫,也是想讓他教教他們爲人處世以及朝堂之上的風雲萬變的大道理,學了這些東西,對於他們將來絕對是有備無患。
嚴格說起來,她並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甚至還可以說是一個愚蠢的母親,可惜她知道的時候孩子已經長大成人,錯過了最佳的塑造期。
曾經,她只想着一味的去打壓藺滄溟,將最好的、最優越的生活都留給了自己的兒子們,可結果是什麼?
藺滄溟在逆境中一點一點的成長、蛻變直至穩穩的坐擁他的太子之位,面臨任何艱難險阻,他從未退怯,一路咬緊牙關走到了今天。
可他的兒子呢?在她的羽翼下,他們活的是很健康,很陽光,甚至於還很善良,根本就是一副不瞭解民間疾苦的公子哥兒,他們從未吃過什麼苦,甚至於連京城都甚少出入,這樣的他們,讓她如何不擔心?如何能承擔的起將來的重任?倘若她爲他們拿下了這個江山,可她的兩個兒子又能否坐穩呢?倘若坐不穩,她豈不是間接害死了他們?與其將來被其他人踐踏尊嚴甚至死亡,那她還不如不去搶奪這個位置,起碼這樣,她的兒子還能好好的活下去……
儘管她心裡十分清楚這麼做的後果,可她還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將楊嫣然的兒子扶到如今的位置,敢情她鬥了這麼多年,最後卻爲他人做了嫁衣,她怎麼甘心?她當然不甘心!
思前想後,她還是決定拼一把,不管是爲了晉王還是禹王,她都必須去拼一把!
如今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已經沒有了後路,必須咬緊牙關朝前走,只有這樣,才讓她有最夠的勇氣去爲他們辦完這最後一件事。
想完了這些,她複雜的心情漸漸的平靜下來,這才擡眸看向溫嬤嬤:“既然如此,那本宮也不過去了,木金那邊怎麼樣了?”
“娘娘放心,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您就放心吧!”
“放心?本宮如何能放心?這兩個臭小子,一個也指望不上,凡事都需要本宮親力親爲,本宮的神經始終是緊繃着的,如何敢掉以輕心?走吧,去乾坤殿,還有一些細節,需要找木金討論討論。”
“是,娘娘。”溫嬤嬤眼疾手快的上前攙扶着皇后一步步往外走,心裡面卻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時間真是一把毀容刀,遙想曾經楊豔萍進宮的那一年,她還是一位美豔大方、渾身充滿自信與生機,總是洋溢着明媚笑容的姑娘家,二十多年過去了,宮廷的歷練讓她一步步成長爲而今這個充滿不甘與野心的一朝之後,大家看慣了她雷厲風行、威懾狠戾的一面,卻從來沒有人想過,其實,她也不過是一個母親,一個普普通通的母親,而已!
如今看她這樣一步步踏着別人的屍體爬上來,溫嬤嬤實在不想去給她這致命的一擊,任誰也看得出來,而今皇帝的所有皇子中,唯有藺滄溟適合這個位置,可偏偏,誰也不願意就此放棄自己的兒子,豁出所有的進行血殺,不知走過這條路的拐角處,還有誰還在?
——
當皇后這邊愁雲滿布的時候,德妃所在的鐘粹宮也是一片寂靜。
直到將手中的信件從上到下連看三遍一字不落的看完之後,德妃才微微側目看向跪在地下的黑衣男子:“回去告訴他,本宮這邊很好,家裡也一切相安無事,讓他勿念。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這個夏侯霏的失蹤,本宮一直持懷疑的態度,而且也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所以,你一定要告訴你家主子,讓他務必找到她,明白?”
“是,娘娘,屬下遵命。”德妃微微頷首,朝他揮揮手後,男人恭敬的退下,很快寢宮內再次陷入寂靜。
黑衣男子離開後,德妃身邊的白嬤嬤緩步走進來:“娘娘。”
“嬤嬤,要不了多久,海兒就會回來了,也許,京城的天,該變了!”德妃略有深意的話,讓白嬤嬤心頭一跳,面上登時一喜:“娘娘的意思是……,王爺他成功了?”
德妃目光沉靜如水的望着寢宮裡燃起的嫋嫋檀香,微微的點了點:“算起來,從前年的八月十五之後,他就已經開始籌備,時至今日,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年半,墨瀾那丫頭如今也十八歲了,是時候該回來了!”
“可不是這個理兒?時間過的可真快,轉眼已經開春了。”白嬤嬤輕輕的感嘆着,轉眸看向德妃:“那皇上那邊……。”
“太子自打上次帶着神醫看過之後,就沒了後話,甚至爲了躲避咱們這些人,竟然閉門謝客,不可否認,這孩子真是聰明到了極點,知道什麼時候該露臉,什麼時候不該露臉,只是可惜了……。”德妃冷冷一笑,傲氣中帶着不屑:“可憐了這麼優秀的孩子,卻有那樣一個母后。你說好好的她不去輔佐太子,居然爲自己的那對雙胞胎兒子費盡心機,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莫不是皇后與太子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聽說這太子側妃非常不受歡迎,太子成親以來,就沒讓那側妃進宮請過安,不止如此,連帶着太后也不是多喜歡夏侯霏。”
“能喜歡纔怪了,你可別忘了,咱們的海兒當初可是將這個夏侯霏直接給退婚了,太子撿了海兒的破鞋,皇后能瞧得上嗎?她巴不得自己孃家的侄女進宮呢,目的沒達到,怎麼會給太子側妃好臉色看?說起來那丫頭也是個可憐人兒,猶記得當年的明月心何等的風光啊,任誰也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下場吧?先是兒子爲國捐軀,後是自己鬱鬱寡歡而終,再後來自己的女兒被退婚、中毒,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卻莫名其妙的失蹤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娘娘的意思是,這個夏侯霏失蹤的……。”
“很是時候。”
“是時候?”
“自然,你別看太子而今兩耳不聞窗外事,但你卻一點也不能小瞧了他,藺滄溟何許人也?連臨月與南啓都忌憚的人,怎麼可能會懦弱到閉門謝客?皇上如今生死不明,你我瞧不清楚,可他瞧清楚了,但卻什麼也沒做,與皇后也幾乎無來往,這說明了什麼?人家在以靜制動。夏侯霏和誰在一起的時候失蹤了?和太子本人,這麼多年來,你可曾見過太子在誰那裡吃過悶虧?僅有的一次還是因爲夏侯焰,自此之後,還能有誰佔了人家的便宜?所以啊,這夏侯霏並不是失蹤,而是被太子藏起來了。”
“藏起來?他能藏到哪裡去?”
“自南啓兵敗之後,兩人就不知所蹤,藏到哪裡,你我怎麼可能猜得出來?咱們若是猜出來了,你家王爺如今豈不是也被有心人給找出來了?藺滄溟很聰明,他知道回京之後即將面臨的是什麼,爲了避免印影的事再次出現,他才選擇將夏侯霏送走,不得不說,這一招走的穩。少了夏侯霏的束縛,他做什麼都嗚後顧之憂了。”
“那您讓王爺尋找夏侯霏的意思,難道是……?”白嬤嬤欲言又止的看着德妃,德妃眸色一深,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的。”
“那……王爺什麼時候會回來?”
“六月之後了,趁着這半年,咱們也該好好的準備準備了,也許今年六月,就會是天照改朝換代的日子!”是死是活,也該用力一拼了!
過完正月,天照的局勢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先是傳出太后代替被傳得了肺癆的皇上處理國家大事,後又傳出皇后因日夜侍疾而累倒在乾坤殿,以德妃爲首的衆嬪妃跪在乾坤殿前請求侍疾,卻被太醫以肺癆傳染爲由而勸說,卻不曾這些嬪妃就跟吃了秤砣的心一般長跪不起,無奈之下,太醫不得不去慈寧宮搬來太后,由太后出面,才總算控制了整個局面。
但是,即便在這個時候,太后與皇后也沒有將一直閉門謝客的太子傳進宮。
太后在把持朝政期間,諸多大臣不滿藺滄溟大不孝之所作所爲,紛紛上報天庭要求罷黜他太子的資格,另選一位有孝心有能力的皇子代替藺滄溟前往乾坤殿侍疾。
有人支持,自然有人反對,反對一派均爲皇帝的老臣,太子這一路走來,他們均看在眼裡,曾經三度解救天照於危難之中,這是天照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都有目共睹的事,根本就無需他們誇大其詞,如此一位不但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太子殿下,怎能因爲太子府閉門謝客就妄加罷黜?簡直就是可笑之至,尤其是皇上還沒有殯天,好好的活着,這樣的言論就不應該存在。
朝廷的局勢一下子亂了套,每天有人跳出來指責藺滄海、藺滄溟的不孝,也有人來推舉晉王、禹王、英王、漢王等成年皇子,每一位皇子身後都有一定的人支持,以至於藺滄溟、藺滄海這兩個不在場的皇子,倒成了衆矢之的,所有不利於他們的言論也漸漸開始在民間流傳。
可是至始至終,無論是德妃那邊、秦王府、墨府、還是楊家、太子府,均未有任何人出面去平息這些負面的輿.論,以至於這些言論越演越烈,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還成爲了其他兩國茶餘房後必會議論的八卦。
當遠在臨月的楊嫣然知道這些之後,立馬坐不住了:“這不正常,也不是瑾兒的做派,咱們還是走一趟吧?看看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行不行?”
面對楊嫣然幾乎崩潰的淚顏,澹臺滅明狠心的搖了搖頭:“瑾兒你瞭解多少,不是十成十的把握就不要伺機妄言,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的經歷不比你少,任何經驗閱歷都非常的豐富,這一天,他早晚要面對,我當年也不是這般艱難的走過來了?如果他需要我們,自會前來通知,斷不會因爲顏面而失了江山,他分得清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就別擔心了,這孩子啊,沒你想象的那般不堪。”
“可我也不能坐以待斃啊,你不去讓我去好不好?這麼多年了,我也該回去看看了,你放心,我不會給他添亂的,當年的事我總要向他做個交代,就算他失敗了,咱們不也還有後路可走?你不是也想讓他回來嗎?有我在,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去將他帶回來好不好?”
澹臺滅明被楊嫣然的這番話說的有點心動,可是讓她自己前去,他並不放心。楊嫣然立刻明白他心中所想:“我不是一個人回去,我的父親、母親,還有璃兒,都會陪我回去的,我的安全,你完全可以放心。”
“嫣兒說的沒錯,這馬上就要進入五月了,天氣越來越熱,如果這個時候不走,將來只怕會更難走。天照時我們的故鄉,我們熟悉那裡,只會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在孩子身邊,其餘時間定會按兵不動。”楊嫣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扭頭一看,赫然是楊鴻暉攜着夫人月瑤大踏步走進來,眉宇之間也帶着淡淡的憂色。
“岳父、岳母。”看到楊鴻暉夫婦,澹臺滅明立即起身行禮,四人短暫的交談後,澹臺滅明就果斷的答應了,並從自己的隱衛中抽調了五十人沿途保護他們。
同一時間,已經悄悄與南啓皇帝達成某種協議的藺滄海也開始啓程返往天照。
天照的局勢似乎在一.夜之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一場你爭我奪的搶嫡大戰,正式拉開了帷幕……
彼時,在天照西城不起眼的茶樓裡,一位長相不起眼的少女豎着耳朵傾聽着周遭的議論——
“哎哎哎,你們說,這皇上是不是被太后給軟禁起來了?不然有太子,怎麼着也輪不到她來處理朝政吧?一個女人家,還是一個老女人,懂得國家社稷嗎?放着好好的太子不用,讓一個老骨頭出來頂事兒,這叫什麼事兒啊?”
“你懂什麼?這楊家的祖先可是咱們天照的開國元勳,就算楊家有不許子孫入朝爲官的遺言,可是這楊家的生意卻越做越大,聽說這國庫中三分之一的稅收都來自楊家,如此財大氣粗,皇上能不忌憚嗎?”
“可太子、晉王、禹王都是楊家的子孫啊,楊家男人都不入朝爲官了,這皇帝還擔心什麼?”
“皇帝的心思你若是能猜透,那你豈不是要做皇上了?”
“去去去,這話能是亂說的嗎?我可不想無緣無故被人給砍了腦袋……”
一直靜靜喝茶的少女聽到這裡,脣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正待起身離開,一名身着黑裙的年輕姑娘突然快步朝她走過去,那少女眼睛一眯又坐了下去,黑衣姑娘快步走到她身邊,在她耳旁低語了一番,少女的眉頭迅速冷蹙起來:“當真?”
“稟聖者,當真。”黑衣姑娘面色嚴謹,眼底無波無瀾。
少女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朝黑衣女人挑了挑眉:“既如此,這裡就不用留了,走,到我們該去的地方。”
“是,聖者。”黑衣女人緊跟少女離開,並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上了馬車,少女脣角始終勾起的冷笑漸漸僵在脣邊,她望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環境,眉目間多了一層冰冷。
他們的馬車剛剛離開,自西向東的街道上邊橫衝直撞出一匹高頭大馬,馬背上坐着的是一名身穿鎧甲的漢子,他一邊大聲喊着:“讓路,快讓開。”一邊喊着:“急報,急報!”
京城的老百姓一聽此話,自然不敢怠慢,紛紛躲避讓路,直到那匹高頭大馬朝東方的天京城而去時,老百姓們才漸漸的圍攏在一起:“這個時候傳急報,肯定是出大事了!”
“如今天照亂成了一鍋粥,如若外敵選在這個時候突襲,那咱們天照,可就危機重重了!”
“不會這麼倒黴吧?去年不是剛剛把南啓給解決了?還有之前的臨月?”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天照還能同日而語嗎?咱們的皇上至今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太子不理朝事,秦王抱病在家,讓一個老太婆管家,能成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