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老人矮小精瘦,雖衣衫破爛,但舉手投足間卻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威勢。他眉心處像用木刻刀紮了兩道深紋,嘴邊是一圈銀色的連鬢鬍子,長臉,眼睛不大,深深的藏在笑紋與白眉中,看上去還挺和善的,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裡閃耀着智慧的光芒。
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老人紅光滿面,笑意深邃,一點也不像路邊面色枯黃營養*的小老頭兒,即便衣着像是丐幫中人,但是這臉色,可委實不大像,尤其是他剛剛說什麼?他沒事兒?
“您真的沒事兒?”夏侯菲似要證明什麼似的,擰着眉慎重的再詢問。
老人見她倒也不笨,索性三下五除二的將身上的僞裝抹去了,速度之快,讓夏侯菲怔愣的半晌,才漸漸回了神兒:“你,你,假的?”
原來,老人身上那些看起來異常嚴重的外傷,居然全都是假的,也不知道他在自己身上抹了些什麼,原本青黑色的皮膚瞬間恢復如初,仿若剛剛那場痛打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這一下,夏侯菲總算意識到不對勁在哪裡了,如果她記得沒錯,那些人的拳腳可不像是作假,不但沒有作假,出手還異常的狠厲,這個老頭兒,在這麼多人的連攻下,居然毫髮無損,不可謂不驚奇。難道他……身懷武功?且還相當厲害?化力量於無形?
“你會武功?”這般想着,口中也念了出來,看向老人的眼神,充滿了戒備。
老頭兒滿意的摩挲着自己的鬍子,朝夏侯菲揚起了和煦的笑:“小丫頭倒是不笨,那幾個貨色,老頭子還不放在眼裡。”
“這麼說,我多管閒事了?”夏侯菲眸色一涼,語調幽然。
老頭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小丫頭心地善良,會得好報的。”
“你真的偷了他們的錢?”夏侯菲擰了擰眉,臉色有些暗沉。
那老頭兒倒是也沒否認:“老頭子我嘴饞,想買點酒來喝,那臭小子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劫富濟貧也沒什麼不對,沒想到這小子這般的摳三兒,居然爲了那五十兩銀子追了老頭子幾條街!”說道激動處,嘴邊的鬍子一翹一翹的,看的夏侯菲想笑,卻沒笑出來。
“以您那出神入化的本事兒,想要脫身,很容易吧?爲什麼如此清閒的逗着他們玩兒?還不惜做出一副被痛打的模樣,這樣,又是存着什麼目的?”夏侯菲漫不經心的往後面一靠,似笑非笑的看着老頭兒,總覺得他這麼做,沒那麼簡單。
果然,老頭兒一瞬笑成了喇叭花:“哎呀,小丫頭,你很精明嘛,連這也看得出來?”
夏侯菲挑了挑眉,沒說話,靜靜的看着他,那老頭兒見狀,無奈的朝她擺擺手:“好了好了,告訴你了。那小子是這裡出了名的小霸王,如果你不出手,老頭子我會將他們帶到無人的地方好好揍一頓,打的連他老孃都不認識!”
“就這樣?”夏侯菲斜眼瞧着他,表示懷疑。
“不這樣,還能哪樣?”老頭兒沒好氣的吹了吹鬍子。
夏侯菲皺眉看着他:“既如此,你完全可以當街揍打啊,有必要帶到無人的地方?只要解氣不就完了?”
“那怎麼行?老頭子剛來這地方,總要混下去的,萬一這小子記住了我,我r後還怎麼混?再說了,老頭子年紀大了,當街暴揍這些雜碎多有損形象?不妥不妥!”說來說去,還是怕人家說他爲老不尊。
“那到了無人的地方,人家就認不得你了?拜託,從你搶錢的時候人家就看到你了行不行?如若不然,憑什麼不追別人單單追你幾條街啊?你這是什麼邏輯?亂七八糟的!”夏侯菲無語的沖天翻了翻白眼兒,原本還以爲是個精明的人呢,原來是個糊塗的,不只是個糊塗的,還是個看重自個兒形象的自戀貨,暈菜!
那老頭兒被夏侯菲的連環炸震得有點兒暈,等回過神兒來的時候,猛的一拍額頭:“哎呀,你說得對啊,我怎麼只顧着玩兒了,居然把這一茬給忘了?”
夏侯菲:“……。”默默的將茶杯遞了過去,說了這麼半天,該渴了吧?
“嘶……老人家,您做什麼?”沒想到,這老頭兒剛剛接了茶杯卻突然撒手,反手握上了她的手腕,滾燙的茶水燙掉落在地,濺到她的鞋面,她用力扯,卻怎麼也扯不動,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乃的,難道她遇到了一匹老*不成?
然而,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瞬間化成雕塑……
“小丫頭,你中毒了?”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夏侯菲僵硬着身子,下意識的擡眸望過去,老人卻一臉可惜的看了眼掉在地下的茶杯,撿起後,巴巴的望着夏侯菲手裡的茶壺,“丫頭,再給點兒?”
夏侯菲嘴脣抖了抖,臉色慘白的看着他:“您怎麼知道,我中了毒?”
“指尖啊,微微發黑,老頭子行醫半輩子,這點門道若是看不出來,白活了!嗯,對了,剛剛的脈相也顯示,你中毒不淺。”不顧夏侯菲的反應,老頭兒自個兒倒了杯茶,仔細的品了品,砸吧砸吧嘴:“味道差強人意了些,不過比白開水好喝。"
“您到底是誰?”回過神兒來的夏侯菲,很快就平靜下來,一臉淡然的望過去。
老頭兒呵呵一笑,很淡定的打量她一眼:“小丫頭自己都沒告訴老頭兒是誰,憑什麼老頭兒要告訴你呢?”
夏侯菲聽言一愣,脣角微微一勾:“我怕嚇着您啊?”
“嗤,老頭子活了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夏侯菲挑了挑眉,脣角一勾:“那我讓您見了,您就告訴我你是誰?”
那老頭兒一聽,也不上當:“錯了,還要告訴我,你是誰?這樣,纔算公平!”
夏侯菲暗自撇嘴,這老頭兒不糊塗啊,冷哼一聲,“成交!”反正這張臉也是假的,看就看唄!
卻全然忘記,所謂醫者,甚至於眼前這一位還有可能是擁有不凡之術的神醫,她那點障眼法,在他的眼裡,根本就是小孩子過家家般幼稚可笑。
果然,夏侯菲剛扯掉臉上的斗笠,還沒來得及呼吸口新鮮空氣,老人就一臉鄙夷的看着她:“這麼熱的天,你捂個面具,不熱啊?”
夏侯菲猛地轉過身,一臉震驚色,擦,她真的遇到高手了,一眼,只需一眼就看出她帶了面具?這位,究竟是哪路神仙啊?
“別這麼看着我,你這易容術太拙劣,想忽視都難!”老人雙臂環胸靠在車門處,似笑非笑的看着夏侯菲:“怎麼?不敢了?”
明知道他這是激將法,卻偏偏,還是抱着一絲希望,一絲能夠得救的希望,如果,如果她撤下面具,以真實的身份面對他,說不定這老頭兒一高興,就能解了她的毒呢?說道毒,她猛然想起最最重要的一點:“我身上的毒,您,能解嗎?”
老人一臉鄙夷的看着她:“怎麼?瞧不起老頭子?”
夏侯菲趕忙搖頭,正欲解釋,老頭兒很淡定的看着她道:“自然能解!”
夏侯菲長長噓了一口氣,從一旁的包裹中拿出一瓶藥水,對着車上的銅鏡開始塗抹,片刻後,鏡中出現一位明眸皓齒,膚如凝脂般的絕色少女,然而,當她轉過頭去時,老人手中的杯子,卻應聲而落……
半晌,車廂裡靜的只聞彼此的呼吸聲……
“你,你叫什麼名字?”不知過了多久,老人看着夏侯菲,眼眶發紅,聲音顫抖。
夏侯菲精緻的眉頭蹙了蹙,似乎在斟酌老人此話背後的含義。
“孩子,告訴老兒,你與月家,什麼關係?”
月家?錦秋姑姑提到的月家?與娘有關的月家?
僅僅兩個字,便已讓夏侯菲心思百轉,平靜的內心蕩起層層漣漪,她看着眼前老者略顯激動的神色,猶豫了一下後,還是說了實話:“老人家,我是夏侯菲,夏侯丞相的嫡女。”
夏侯菲?夏侯丞相的嫡女?這句話在老人的耳中反反覆覆即便後,眸光倏地一亮,轉首看着她:“夏侯焰,是你的哥哥?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夏侯菲聽言,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是的,他是我的哥哥。”
老人聽到這裡,眼中的激動之色漸漸隱去,繼而換上了一副失落的表情,吶吶道:“難怪,難怪會中一模一樣的毒,原來,你就是夏侯菲。”
“老人家,您剛剛提到的月家,究竟是……?”不待夏侯菲的話落,老人搖首嘆息:“沒什麼,我認錯人了。”
認錯人?怎麼可能?
似是見她不肯罷休,老人想要轉移話題:“你哥哥……。”話說一半兒,猛地想起世人還不知道夏侯焰還活着的事實,於是話鋒一轉:“你哥哥他,是個人物。不過,你不是嫁給太子了嗎?怎會出現在這裡?”
夏侯菲明媚的小臉兒暗了暗,淡淡的搖了搖頭:“像我這等身中劇毒的人,如何配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