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淵外。
狂風暴雨不停歇,那雨那風就像老天爺給人類的降的懲罰似的,暴虐無比,雨大的都能將人的腰背打彎。
偏這風雨中有兩個人疾行在海面上,如同蜻蜓點水,別人見了可能會極爲訝異,因爲這簡直就像是武俠小說裡的絕世輕功啊,但若是在夜家呆過便知這是夜家人每個人都必會的梯雲縱,不過真要這麼疾行,真的不可能,仔細看就能看到兩人腳下有個機械裝置,只比一般的雪橇小上幾圈,而身上也穿了特製的鎧甲。
兩人似乎在追擊什麼東西,而那東西在海里一會兒浮出,一會兒下沉,天氣關係,也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只能隱隱看出大約是條魚。
“在那!”一人喝。
另一人聽聞,立刻躍起,不懼風雨的補刀過去。
一劍刺入,星火閃爍,瞬間就冒出了黑煙,不再動彈,浮屍狀的飄起,果真是條魚,還是條大魚,足有兩米那麼長。
補刀的人躍到這屍體上,彎腰一拔,機器的頭顱被生生拔了下來,上頭還有個面罩,掀開後赫然是個人臉,只是這人和機械頭顱連在一起,後腦無法分離,這麼一破壞,一團黑煙噗的升起,薰了那人一臉。
那人揮了揮手,將頭顱拋進了海里,一個海浪襲來,就將它打沉了。
“還有幾隻?”他問。
“不多了。估計還有三四隻。天氣越來越差了,得速戰速決了。”
“要不要先給宗主他們發個信號。”
“解決了再發吧。若是事後有漏網之魚,我們可沒第二發信號彈傳遞了。”
“嗯,你說的對,那就先殺光了這幫雜碎。”說話的人語氣聽起來便是一股子的咬牙切齒之味,倏地一道閃靈在天空劈過,照亮了他的臉。
赫然是蓮見。
而另一個,自然是九歌了。
兩人在風雨肆虐的海面上站的筆直,臉色都不太好,一個蒼白,一個更蒼白,一看就知道重傷過,還沒養透徹,現下這麼大力殺伐,免得不會影響到還未好透的傷口。
果然,蓮見有些站不穩了,九歌迅速遞了手過去扶他,“沒事吧。要不要吃顆天行給你特製的藥。”
他搖頭,勉勉強強地站直了身體,“我已經好了。”
好什麼》
看着就沒好,不過是咬牙死撐罷了。
說起來,他傷得最重,全身上下再差個十幾個劍刺的窟窿,就真成了馬蜂窩了,虧得他生命力強勁,竟然挺過來了,不過雖是挺過來了,重創之下必有隱患,而且鳳炁也沒完全恢復,最好的法子就是繼續躺在牀上挺屍,挺屍個一年半載的,估計能恢復個七八成。
可惜啊,他命硬,脾氣更硬,醒來知曉夜家人不僅承認了夜辰姑爺的身份,還推舉他做了畢方,自己成了比他還低一級的護衛,這口氣梗得他連吐了三口血。
嫉妒,十分的嫉妒。
鬱悶,非常的鬱悶。
複雜……複雜得他醒來除了吃藥,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張嘴破口罵娘,罵各種生殖器。
九歌倒是比他淡定的多,白烏鴉一戰,他算是清醒地挺到了最後的,發生了什麼事他都看到了,不像蓮見,上場沒多久就被插成了牙籤筒,昏迷不醒,夜辰乾的那些事,他自然是一概不清楚的。
九歌認爲,夜辰當畢方,也不算辱沒了這個稱呼。
蓮見估摸着是不想被夜辰壓一頭,就算只剩下半條命了也不願苟延殘喘當個傷兵,努力恢復身體,大有希望儘快與夜辰一別苗頭的意思,所以養傷期間,除了罵人,那嘴就盡顧着吃藥了,連藥包上沾着的粉末,他也不放過,一定會舔乾淨,若不是有人攔着,他連藥包的紙都吞下肚去,且是有多少吃多少,不止如此,他還是第一回那麼聽話,天行讓他幹什麼就幹什麼,感覺要是天行說吃屎能好的更快,他也會去吃的,而且準備一天三餐加宵夜的吃。
就這麼折騰了一段時日,他比天行預計要好的快的多,已可下牀,雖然走路跟酗酒過度的醉鬼那般,走不了直線,需要人扶,那也是挺直了腰桿子再走,而後就是復健了。
即便沒了鳳炁,夜家人也是比普通人強的,只要醒了,能下地了,找幾個非夜家人的普通人羣毆一下也就沒問題了。
至於九歌,蓮見前腳醒了,他後腳也醒了,恢復手段差不多,使勁吃藥,可勁兒復健,但兩人醒了的事,一直被妖嬈壓着,原因是……鳳淵中被混入了奸細。
而今日兩人在外頭跟索命閻王似的大殺四方,也是爲此,雖說身體還未好透,但躺了那麼久,這兩個傷好不免想起在白烏鴉那一戰上輸的是那麼慘,尤其是蓮見,啥也沒幹成。人家九歌起碼還將光照武器的全景圖拍給了長檸破解。他是真的啥事也沒幹,就被KO了。
憋屈哦,憋着憋着就憋出了一股洶洶怒火,卻因身體因素不的宣泄,也沒處宣泄,越積越雄壯。
怒火濤濤,勢如百年不爆的火山,而今日終於有了宣泄之處,於是兩人便比這肆虐的風雨還可怕,像是被弄斷了鐵鏈的野獸,一出牢籠,嚎叫着要殺人見血。
意志力這玩意妥妥地戰勝了創傷,更提高了腎上腺素……於是,被那個奸細招來的白烏鴉同夥,一個接着一個的死在了兩人的手下。
九歌眼尖的又發現了一個,急速躍了過去,接着鎧甲之力,將又一條大魚五馬分屍了,如此這般他已殺了好幾只,不免生出一絲疑惑,問道:“你絕不覺得這些雜碎很弱?”
蓮見點頭,“比之我們在白烏鴉海底老巢遇到的那幾個弱多了。”他敲了敲身上的鎧甲,“這玩意好像沒派上用場。”
這鎧甲輕薄貼身,防禦裡卻極強,是大戰後,長檸閉關苦思設計出來的新品,目前尚在試驗階段,也僅這兩件,正好趁此拿出來試用,沒想來的一羣人那麼不堪一擊。
其實也不是真的很不堪一擊,是兩人下手太狠了,怒火昂揚之下,這手速和力道自然開了個小掛。
九歌沉吟道:“那女人也很奇怪,從來沒與世府那聯繫過,按照道理,她以幾乎毫無破綻的方法潛入鳳淵,怎麼也該是要大幹一場的將我們一窩端了,人都進去了,隨時可以想辦法開了我們的門戶,讓人大舉進攻,卻獨獨來這麼幾個廢物,你不覺得古怪嗎?”
“可是宗主說,這恐怕是她一人的意思,而且多半是出於嫉妒?”
“嗯?”九歌頓時一臉懵。
計劃是妖嬈定的,只要她的命令,他都不會過問,所以其中的細節他沒有深究,就想着有機會發泄了,便義無反顧的接了任務。
“你別問我,我也不清楚。誰知道那個混賬男人怎麼招惹到這個女人的。竟然藉着匯善的身份潛進鳳淵了!好在宗主聰明,不然我們全部要跟着倒黴。”
說完,蓮見眼神一暗,火速朝北面一躍,又抓到了一條魚,當下將它弄死,弄死了還不算,還要大卸八塊,以解他心頭之恨。
九歌來到他身後,警戒着四周道:“可這女人的身份,宗主似乎還沒想出來是誰。”
“管她是誰,瞧她這副做派,在白烏鴉的身份肯定不低,否則哪能招來這麼一批古里古怪,非人非魚的東西。嗬!又有一條……”他飛快衝了過去,說道:“你別跟我搶啊,我火還沒消!”
這些魚是真的很古怪,長着人面,披着盔甲,遊動的速度與真魚一樣快,在暴風雨下的海中暢通無阻,攻擊力度也算強,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並不完全機械化,至少進入雲團裡後,不會被磁場混亂所影響,失去行動力。
那條船若不是靠他們,也無法到達屏障處。
見蓮見衝得那麼快,九歌忍不住道:“你慢點,你傷口比我多!”
“滾!”蓮見如有神助般的逮到了那條魚。
魚人,還是人魚來着,不管了,拼死抗爭,卻還是功虧一簣,死無全屍。
兩人來回檢查,四處巡邏,不到兩小時,將這些宵小全宰了,可惜不是真魚,若是真的,蓮見必拖回去煎炸吵燉,再喂狗!
突然,九歌臉色一黑,喝道:“糟了!”
“嗯,怎麼了?”蓮見被他嚇了一跳。
“要緊殺,忘了留活口了!”
蓮見:“呃……”
望着海面上時而浮起的殘肢,九歌汗噠噠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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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全殺光了,活口一個都沒留?”
聽到此消息,躲在祠堂裡以謀後動的妖嬈冒火地掐爆了手裡的供品蘋果,頓時濺了身旁的夜辰一臉蘋果汁AND蘋果泥。
夜辰面無表情地擡手擦擦,瞥向她時,額頭的青筋凸了一小塊出來。
歡歡瞟了他一眼,一下就被他臉上的煞氣給驚到了,默默低下頭,玩自己的手指頭去了。
妖嬈扭頭對着他乾笑道:“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我生氣的不是這個,是你瞞着的事。”
“呃……”她扔了蘋果,將滿手的蘋果泥往供品臺的檯布上抹去。
歡歡見後,一口氣就這麼窒在了喉嚨裡,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弄乾淨上頭的污漬。
這可是老祖宗啊,夜家第一位女性宗主啊,雖然一天都沒坐過這位置,可仍是比任何一位宗主都要受到尊敬。吃了供品不算,還弄髒供品的檯布,這是多麼大的不敬,長老們要是知道非氣得厥過去不可。
妖嬈是一點無所謂,將袖子拉長到手掌上,溫柔地給夜辰擦臉,“這事一時半會兒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
“你擦到我眼睛了……”夜辰哼道,“你只管說我聽着。有的是時間。”
妖嬈呵呵笑,因爲眼睛看不見,也不知道蘋果泥水沾哪了,對着他的臉就開始瞎抹了。
夜辰雷打不動地盤腿坐在她對面,隨她擦,擦掉一層皮估摸着也是不在乎的。
“簡單點說……”妖嬈斟酌着用詞,“就是將計就計,甕中捉鱉。”
“哪隻鱉?”
“匯善!”
夜辰皺了下眉頭,望了一眼門扉,剛纔那兩人走得急,門都沒關上,刮進一陣穿堂風,涼颼颼的,許是擔心妖嬈會受涼,拉着她坐到身邊,由他擋着這風,他這腦子即便起初疑惑,現下妖嬈提了,哪怕只是一個人名,他也猜出大概了,便道:“那個匯善是假的!”
“嗯!”她嘻嘻一笑,摸了一把他的臉,確定都擦乾淨了才放下手,“你一直沒發現對吧?”
“你怎麼發現的?”他是真沒發現。
“蘿蔔!”
“嗯?”
“匯善有蘿蔔的食癮,源自小時候的一些事,這個就不便提了,糗事,我不好說的。”
夜辰茅塞頓開道:“哦,這麼說的話,我來了那麼久,真沒見過她吃過蘿蔔,不像在尉遲府的時候……”
“對對對。就是這個。別人可能覺得匪夷所思,可在夜家,匯善不吃蘿蔔,等於天要下紅雨那麼嚴重。”
“我明白了,怪不得她……”他想起今天早上的事,當時他就有些異樣的感覺。
“怪不得什麼……”妖嬈問。
他嫌惡地扭過頭,“沒什麼!”
“哈哈,你不說我也知道……她對你有意思……”
夜辰轉頭,臉色黑了一片,“你怎麼知道的?”
“匯美啊。匯美自從知道她不是匯善,就特別關注她。我眼睛看不見,這監視的活就只能交給她了,每次有發現,她都會偷偷告訴我。比如……”她摸啊摸,摸到了夜辰的下巴,手指舞動搔着他的下巴,“她盯着你的時候火辣辣的,就像餓了許久的人,看到了一塊紅燒肉,看我的時候也挺火辣的,但是那種恨不得挫骨揚灰的火辣。嘖嘖,不用說,我都知道什麼意思了。”
“你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她眼睛看不見,完全沒發現夜辰的臉色正往暴風雨模式走,歡歡可是看得清楚的,抽了一口冷氣,嚇得心都抖了,趕緊低頭繼續玩她的手指去。
沒看到,沒看到,看到了也是眼花了,哪有人面相可以這麼恐怖的。
妖嬈誠實道:“好久了呢。”
夜辰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這一會兒裡溫度驟降,空氣都像結冰了似的,他一字一句道:“夜、妖、嬈!”
“嗯?”這還是妖嬈第一次聽他這麼全名的稱呼她,且是這麼咬牙切齒的。
夜辰站了起來,一掌拍在供品臺上,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供品桌……塌了,塌了還不算,上頭掛着畫像震斜了,牌位啊,供果啊,香燭啊,全都嘩啦一下摔砸在地上。
那牌位甚是不堪,掉下來後,上頭有個長明燈歪斜了一下,慢慢掉下來,重重砸在了上頭,生生將那牌位砸得斷成了兩截。
歡歡看到後,雙手擠壓着臉頰,眼神成了兩窩黑洞,一副靈魂出竅的狀態,只想尖叫。
老、老、老、老祖宗啊——!
她手腳並用的爬了過去,顫巍巍地伸出手,想修復牌位,然斷了就是斷了,沒救了,看着老祖宗就這麼‘犧牲’了,歡歡跪在那,嘴一張,仰着頭,任由白乎乎的靈魂從嘴裡跑出來昇天的狀態。
夜辰哪管這些,對着妖嬈就吼:“你竟然放任一個隨時可能傷你的人在身邊,且一點沒知會我。你是瘋了還是傻了,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看不見嗎,不知道自己還懷着身孕嗎?她要是趁你一人獨處的時候時候動手,你打算怎麼辦?”
他啪的又是一掌。
那搖搖欲墜的畫像也終於落了地……又又又壞了。
歡歡回神,眼珠子哆哆嗦嗦地望去。
老、老、老、老祖宗*2啊——!
歡歡一口氣沒上來,歪頭就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