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半夜時分,夜辰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吵醒了窩在他懷裡昏昏欲睡的妖嬈。
“感冒了?”
“不是,鼻子突然有點癢……吵到你了?”他替她掖了掖滑落的被子。
本來兩人連夜就要走的,結果行禮收拾完,外頭的雪更大了,寒風呼嘯,天氣預報說半夜會有暴風雪,這等天氣不好上路,便改了主意天亮再走。
妖嬈被裹得有些熱,伸出了兩隻手,“也不知道天行給我喝了什麼,喝完眼皮子好重。”
“你是困了,和藥沒關係,睡吧。”
天行是夜家的人,斷不可能給她吃古怪的藥,他雖不是醫生,但久病之下對藥理也懂些,知曉天行的用的藥草都是珍品。
“眯過一會兒就沒那麼困了,你陪我說說話……”
“說什麼……”
“你爸的事。”
夜辰笑道:“你什麼時候那麼八卦了?”
“是你爸自己做人不地道,怎麼能怪我八卦,而且顧子汐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像說謊,看你的樣子約莫也是知道點的,對吧?”
顧卿晨和尉遲清河曾是談及婚嫁的戀人,卻被顧卿晚這個女人攪和了,箇中緣由,她實在好奇。
“你外公那麼疼你姨母,怎麼會讓你媽搶走你爸?”
“如果那時候他的腦子還清楚的話,這樣的事自然不會發生!”
“哎?什麼意思?”
夜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老年癡呆……”
妖嬈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原來是人糊塗了。”
“他年輕的時候太拼了,中年時又失去了摯愛,精神其實已經很不穩定了,不過是因爲有姨母支撐着,勉強苟活而已,年老後,精神大不如從前,起初只是身邊的東西放哪,老記不得,到後來,連早飯吃了什麼也記不住,等所有人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他連人都記不住了。”
“他連最寶貝的女兒也不記得了?”
“記得,可是……”夜辰苦笑,“他記得這個人,但到底是誰卻是不清楚了……”
妖嬈沒聽懂,皺眉問道:“你這話我就不明白了,什麼叫記得,又不清楚?這很矛盾哎!”
“意思就是他知道自己有個寶貝女兒,可只要誰喊他爸爸,他就以爲是……”
“啊?那……那……你媽……”
“沒錯,她鑽了這個空子。那時候外公的病得很嚴重,生活幾乎不能自理了,但顧家家大業大,不能沒有當家人主事,我那位姨母便撐起了整個顧氏集團,每天忙得像個陀螺,而顧家的另兩位子女,卻完全沒有插手顧氏集團的任何事,只領了份閒差,每天都殷勤地伺候着自己已經認不得人的老父親……老人家病成那樣,你能指望他記得些什麼,誰與他親近,他就親誰……”
妖嬈聽得心驚,說道:“他們故意的?”
“自然,在這件事上,他們聰明得很!”
“可是……你外公病糊塗了,就算對他再好,遺囑也不可能改!”
“嗯……但他們的目的本來就不是遺囑。”
“是你親爹?”
“對!本性純良的姨母,從沒想過他們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地守着外公,不是因爲想盡孝,更不是爲了洗心革面,從頭做人,而是有着更大的陰謀。或者說,姨母從來沒想過他們會如此包藏禍心,又或者她總認爲血濃於水,上一代的恩怨,不該波及到下一代,加上我媽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對她極好,謙卑到你無法想象,不得不說這招用的太好。”
能讓顧卿晚這樣的性子謙卑起來,那是真的十分聰明瞭。
但……
“你媽不像這麼有腦子的?”
“她是沒有,但那個女人有。”
那個女人……
妖嬈立馬想到了是誰?
顧卿晚的母親!
“怎麼?這個老太婆那時候還活着?”
“活着……不過是在精神病院療養,還是她自己裝瘋賣傻進去的。”
“爲了讓你外公放心?”
“嗯……這個計劃早幾年就開始了,姨母和老頭子兩情相悅時,相信他們就開始計劃了,只是當時誰也沒想到!”
妖嬈忍不住驚呼,“天吶,你這外婆可真是……”
她都找不到形容詞來形容這個老女人。
夜辰想起這些往日也唏噓不已,“爲了報復,她聯手自己的女兒和兒子,無所不用其極,哪怕是自己被當做瘋子,天天蓬頭垢面的在療養院裡癡傻,她都甘願,外公和姨母就是這麼被她騙了的。”
“那……東窗事發後,你姨母就沒想過挽救?”
雖然她沒見過顧卿晨,但今天從別人的口裡多少也瞭解了一些,不像是不會反擊的人。
“妖嬈……有時候有些事不是想挽救,想彌補就能辦到的。自己最尊敬愛最親愛的父親,站在天台上,要挾她放棄心愛的人,要她不許在傷害他的寶貝女兒,你覺得姨母該怎麼做?面對一個不認識自己,且將自己當成了仇人,卻又口口聲聲在維護自己的癡呆老父親,你覺得她還能做什麼?”
妖嬈顫然,爲顧卿晨心疼。
“妖嬈,她不得不那麼做,她不允許自己的父親在最後的歲月裡,過得不快活,爲了她還要尋死,她寧願他把自己當成仇人,寧願他將那個陷害自己的妹妹,又搶了自己心愛之人的妹妹當成自己。她只希望他的晚年平安和樂,哪怕這是虛假的,她也不想他傷心。因爲在她的人生裡,最放不下的,最想保護的,也就只有這個父親了……那是將她捧在心坎上的父親啊。”
正因爲她做不到,舍不下,所以顧卿晚贏了。
妖嬈氣得緊緊握起拳頭,喝道:“那……可以拖啊,拖到你外公死了不就好了?要你爸真愛她,拖個十年二十年又算什麼。”
“是……你說的對,可以拖。可是你能想到,他們也想到了。你以爲他們會蠢得任由姨母打迂迴戰?呵呵……他們既然能讓外公站在天台上要挾,就能要求這門婚事儘早完成。”
“你爸……不同意不就行了?”
“不,那個時候尉遲家和顧家聯姻勢在必行!”
“爲什麼!?”
“政敵當前,這門婚事關係着很多人的政治生涯,至少在那個時候是如此!不用外公逼,別的人也會逼。比如我爺爺。”
妖嬈氣得咬牙,“爲了一羣人,所以她就必須犧牲自己?”
“有時候做人不就是沒有選擇嗎?”
有時候,往往都是身不由己啊。
“啊啊啊!”妖嬈氣得一個起身,對着天花板嚎叫。
夜辰趕緊安撫,“你別激動,這都是上一代的事情了,你激動什麼?”
“我氣不過!哪有一羣人這樣欺負一個女人的,要是我在……要是我在的話!”
“好好好,你在的話一定能力挽狂瀾。來來來,深呼吸,冷靜,你不能情緒太激動,小心孩子!”
妖嬈瞪圓了眼睛對他吼,“孩子好的很!哼,你們這羣政治家都不是好東西,心都髒!”
夜辰平白無故捱了一頓批,只能翻翻白眼,告訴自己,孕婦最大,話說回來,玩政治的哪有心乾淨的,乾淨的都回家種紅薯去了。
妖嬈喘着粗氣,像只母獅子似的表情兇悍,突然盯着夜辰直看。
夜辰冷不丁豎起了汗毛,“你這麼看我幹什麼,又不是我讓人做的,那時候我還沒出生。”
“不是這個……我問你……你爹和你姨母是不是定了什麼約定?”
“嗯?”夜辰聽得一頭霧水。
“你別裝傻,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
“再續前緣!”
“嗯?怎麼說到這個上頭了?”他沒往自己老爹身上想,想的是自己,以爲她氣得開始翻他和她的前世舊賬了。
因爲他能想到的再續前緣也只有自己和她的,加上這種事,多半前世沒好結果,沒好結果的前提,不是她出了問題,就是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
對這事,他其實依舊有點半信半疑,因爲他全然記不得前世的事了,她卻記得,而且還是兩個男人一個女人……無論什麼樣的愛情,攤上了三角戀,肯定虐戀深重。
辰的性子,和他的性子一對比……
他扶額……背脊有點發涼,如果前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多半是他了。
他頓時緊張了起來,一緊張就忘了,她明明說的是自己親爹和姨母有什麼約定。
“妖嬈……你別生氣……”
“不生氣纔有鬼呢!”
妖嬈壓根說的就不是自己和他的事,是顧子汐說的再續前緣。
說的時候她是不相信的,現在聽了這段過往,心裡便不那麼想了,萬一是顧卿晨極力要求的呢,尉遲清河深愛着她,指不定就同意了。
至於爲什麼選夜辰……誰知道!(孕婦就是這麼的不講道理,完全忘了自己先前打死認爲不可能的論點了)
她哼哼了一聲,鼻音拉得老長,任誰都聽得出她有多麼的不高興。
這一聲哼得夜辰心裡拔涼,額頭都冒出了冷汗。
這一切都落在了妖嬈眼裡,她怒道:“你在心虛!”
“沒……沒有啊!”
“那你冒什麼冷汗?”
“呃……冷。”
“胡說,你身體熱得像個火爐……”他現在是有鳳炁的人,別說室內了,就是光着膀子出去站風雪裡,都是熱的。
“妖嬈……我是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他真的不記得前世的事,如果記得,他又怎會這麼不淡定。
“不明白?好,我提醒你,你和顧子汐是不是本來要結婚的,爲了彌補你爹和你姨母的遺憾?”
話落,老長的一段時間裡,夜辰都沒動靜。
妖嬈愈發覺得他這是心虛,指不定現在腦子飛快的轉着要怎麼搪塞。
“你說話!”
“你再說一遍……”夜辰覺得自己肯定是聽錯了。
“你和顧子汐……啊!”
她被夜辰猙獰地撲倒了,他兇相地說道:“你又不信我!”
“誰不信你了,是她說她會被領養是爲了彌補你爹和姨母的遺憾,老的沒在一起,小的在一起啊!她長的那麼像你姨母,不就是爲了這個嗎?說到長相……對了,對了,你這張臉和你爹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她總算找到爲什麼是他來再續前緣的原由了。尉遲清河的臉和顧卿晨的臉……一對嘛!
他瞪着她道:“我不太喜歡有人說我長的像他……”
“這是事實!”她不客氣地回瞪了過去。
“你在吃醋……”
“對啊!”這種事當然要吃。
這麼爽快的承認,夜辰有點開心,不禁往她嘴脣上啄了一口,“說風就是雨的,那女人說的話你也信!真是一孕傻三年。你就沒想過,這件事我媽能同意?”
“呃……”
對啊,顧卿晚能同意嗎?肯定抵死不同意!
真是一孕傻三年了。
但是,她心裡仍就不舒服。
“你真的……真的和她沒什麼?”不問清楚,她心裡不安。
“我連她一根頭髮都沒碰過!看上她,我還不如看上母豬呢。還是……”他斜睨着她,目色裡有着對她如此不信任自己的不滿,“還是要我發個毒誓!”
“不要!”她急了,拽住他的手,“毒誓不能亂髮,會遭報應的。”
“這你也信?”
“有些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好了,我信你了!這事其實是我不對,你怎麼可能愛上別人嗎?”
“那是當然的,認定你了,就是你了,我可不會像某人,得不到正主兒,就把心一股腦了給了個一模一樣的代替品……”
這某人自然是他的親爹——尉遲清河了。
他說的信誓旦旦,但妖嬈聽後,悵然啊,嘀咕了一句:“得了吧,這種錯誤你又不是沒犯過!”
前世,無論是他,還是另外一個他,都犯了。
雖然……代替品和正主兒其實是一個人。
夜辰挑了挑眉,“嗯?你說什麼?”
“唉……”她嘆了一口氣,“沒什麼……說了你也記不得!”
“你不說,我又怎麼會記得!”
“行了,前塵過往的事了,不提也罷,我困了,睡覺了!”
氣也氣過了,潑也潑過了,爲了孩子好,她這個孕婦還是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趕路。
想到要回鳳淵……她又忍不住頭疼了。
夜辰卻是盤腿坐着,開始卯足勁地想前世的事了。
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自己前世是個混蛋啊。
辰:混蛋也是你一個人,別捎上我。
夜:滾!
翌日,妖嬈懶洋洋地不肯起來,最後還是夜辰將她連人帶被子一起抱上了直升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