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位護衛魚貫而入,整齊地站在妖嬈面前。
護衛的事,夜辰暗中查過,早已知曉,但沒對妖嬈主動提及過,但是妖嬈等他好些的時候說了個清清楚楚。
夜家的護衛是在她出生前就選好了的,待她長到三歲才根據年齡大小安排到她身邊,按照生肖命名,總計十二位,七男五女。其中九歌、蓮見、天行、琉璃,他是見過的。
關於護衛,妖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包括七位男護衛,除了護衛以外,也是她未婚夫的這個事。
他聽後,只是抖抖眉毛,若不是早就知道,以他現在的體質準吐血,憋了半天說了一句:“這是誰訂的規矩!?”
她心虛地對着手指回:“老……老祖宗訂的規矩!”
這老祖宗可不包括前世的她。
“你家老祖宗一定有病,這種亂七八糟,毫無人性的規矩不是禍害子孫嗎?”他越說越氣,忽地咳嗽了一聲。
妖嬈一驚,手忙腳亂地撲上去,輕拍他的背,“彆氣,彆氣,這不是以前嗎,現在……現在不會了。”
現在她心裡只有他,就算曾經想過什麼也不作數了。
夜辰可不會被這句話輕易打發,這些男人是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十幾年的感情,不可能說淡就淡,他心裡吃味極了,恨不得將她抓過來摁在懷裡狠狠咬幾口,但他心思十分精明,沉了口氣道:“你老實交代,要沒遇到我,你打算挑哪個?”
他必須知道,她最看重哪個。
“這個……這個……”她兩隻眼珠子轉來轉去,心虛得更厲害了。
“說!抗拒從嚴,坦白從寬!”末了,他故意很大聲地咳嗽了幾聲。
她又是輕哄又是撫背,“好了,好了,我說,沐……沐風!”
真是挖心掏肺的忠誠。
他不咳了,瞪着一雙恐怖的雙色眼睛,將她摁到懷裡往死裡親。
她要是回答,還沒想好,倒也罷了,這頭有答案了,心裡能不氣嗎?
可見她對沐風是很有好感。
氣死他了!
於是乎,當十二護衛站到他面前時,女的那撥他壓根沒在意,兩隻眼睛只戳向沐風。
沐風勾脣一笑,給予眼神回擊。
這眼神*裸地表達了兩個字——弱雞。
夜辰額頭立刻暴出‘x’字型的青筋。
小子,你有種!
氣歸氣,但他不得不歎服沐風俊朗的外貌,這男人長得實在……他咬了口牙,將‘好看’兩個字咽回肚子裡去。他腦中冷不丁冒出那種嫉妒婆娘纔會乾的事——毀他的容,最好用刀子一刀刀的割。
許是沐風的‘美貌’太震撼人心,他下意識地看向不遠處的鏡子,鏡子正好對着他,能很好的看到他現在的模樣。
顏值這玩意,他從來沒計較過,可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有了比較……戳心窩子啊。
儘管他現在的氣色好多了,但依然敵不過病重遺留下來的憔悴,眼窩發青,皮膚晦暗,看上去一點不精神,還有點枯槁,哪還有半分尉遲夜辰叱詫政軍兩界時的意氣風發?
而沐風呢,劍眉星目,朗月清風,俊秀非凡,如畫中人般仙氣飄飄,總之一系列讚美的詞擱在他身上都不會掉價。
他就像一隻英姿颯爽的雄鳳站在梧桐枝頭受着百鳥的朝拜,而他——尉遲夜辰就是一隻摔到在地上,奄奄一息,羽毛零落,狼狽不堪的草雞。
草雞如何與嬌鳳攀比。
這心窩子是連戳三刀——沒法比,沒法比,還是沒法比。
他捂住心口,暗暗吸氣,拼了命地將心頭的自慚形穢壓下去,桌子下的另一隻手惡狠狠地扣住了妖嬈的手。
妖嬈吃痛地看向他,他那雙眼醋意橫生,醋得兩隻眼睛黑沉沉的,都看不到原本的顏色了。
他用眼神說道:“你倒是會挑!”
她頓時汗毛直豎,腦門發涼,背後還沁出了一片汗。
這男人吃起醋來真是不得了,眼神忒嚇人了,跟捉姦在牀一樣,偏偏她心裡有愧,心虛的厲害。如今想想這前世的記憶想起來也怪不好的,搞得她都覺得自己出軌了。她之前哪裡知道會有他這個前世情人?既然要總是要嫁的,當然挑個最好看的,最能幹,脾氣最好的咯。
夜辰絲毫沒收斂,瞪得她都快懷疑人生了,不由將腦袋垂了下去。
唉,造孽啊!
他又狠捏了她一記手。低頭做什麼,這會兒懺悔也沒用了。
兩人暗地裡的互動都在桌子底下,十二護衛沒看到,但妖嬈一副老鼠見了貓的模樣看得很分明。
他們的宗主是傲骨錚錚的鳳凰,何曾有過這樣的姿態。
這個男人……可惡啊。
二十四道厲眸齊齊戳向夜辰,跟熔岩似的。
夜辰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瞪得最多的還是沐風。
九歌尚算淡定,因爲本就是冷性子,蓮見就不一樣,牙都快磨平了,但來時沐風告誡過,要他別胡來,再氣再怒也要忍着,不能和妖嬈硬着來,否則就等着被趕出去吧,他聽進去了,攥緊拳頭,拼命忍着。
天行這會兒已經構思好下回要開什麼藥了——苦死這混蛋。
長檸年紀小,集中力不夠,瞪了一會兒,眼好酸,趕緊揉揉,順帶掏出眼藥水,點兩滴,接着瞪。
琉璃是見過夜辰的,但沒見過他的雙色眼睛,那次見他,他戴着黑色的隱形眼鏡,這回瞧見,只覺得這眼睛格外妖孽,用手指戳了戳歡歡。
歡歡瞪得正起勁,被她一戳,轉頭眨眨眼:“幹啥?”
琉璃指指眼睛,用嘴型說道:“妖孽,妖孽!”
這年頭所有人都是黑眸,雙色眼眸的確夠弔詭的。
歡歡心領神會,覺得自家宗主是被這眼睛給勾去魂?思忖着要不要請祭祀大人過來驅驅邪。
匯美和匯善性子溫和,瞪人就是瞪大眼睛,湊數的,不足爲懼。
沐宸只要到想到沐風消沉醉酒的事,對夜辰的仇視就更上一層樓了。這個態度與鸞雲望月一致。
兩方人馬如火如荼地對峙中,一比十二,人數差距太明顯,但夜辰hold住,他從小就在政治舞臺這個大染缸裡滾,別說十二個了,二十一個他都對峙過。
妖嬈覺得再怎麼瞪下去,地上待會兒可能會有很多掉下來的眼珠子,那畫面可就不好看了。她握拳放到嘴邊咳嗽了一聲,“說吧,來這裡做什麼?總不會杵在這當柱子給我看吧?如果是想看我好不好,那看過了,沒事就都回去吧。”
回去?
他們會來就沒想過要回去,幾個人把目光瞅向了沐風。
沐風不負衆望地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宗主,歡歡,沐宸,匯美,匯善,原本就是近身伺候宗主的,自宗主回來後不知何故就將她們趕出了鳳夙庭,她們心中慌恐,不知道錯在哪裡,請宗主明示。”
妖嬈怔了怔,沒想他第一句是說這個,她看向歡歡等人。
四人眼眶含淚的瞅着她,特別委屈。
這事的確是她做的不地道,前世記憶恢復後怨氣太重,見着夜家的人就沒好臉色,又着急夜辰的傷勢就沒顧着以前的感情,趕她們出去後,她們就等於沒了睡覺的地方,這段日子就一直住在恆壽殿,四個人擠一屋。琉璃倒還好些,因爲精通藥理,有自己的醫廬,不在鳳夙庭裡。
趕人走的時候,她也沒說什麼話,幾個丫頭會委屈也是正常的。
“她們沒錯,是我覺得夜辰需要靜養,人太多會吵到他。”
匯美道:“可是宗主的飲食,都是屬下負責的,風夙庭裡也有專門的廚房,宗主想吃什麼需要什麼,就是夜宵,屬下也能馬上準備好送來,哪像現在……恆壽殿遠,有些菜送到了都涼了,都不好吃了。”
“我知道,我知道,委屈你了。”
“屬下不委屈,屬下只是想盡心盡責地服侍宗主。”說完,她就哭了。
她一哭,匯善哪還忍得了,眼睛比兔子還紅,拿在手裡壯膽的蘿蔔掉了都忘了要撿,哭得哇哇叫。
歡歡抹着眼淚道:“宗主,一天不在你身邊,我一天就睡不着……嗚嗚嗚……”
沐宸也想說些什麼,但她性子淡,只是將頭別到一邊,可掉下來的眼淚,妖嬈沒看漏。
苦情戲這麼一唱,妖嬈的心就軟了。
琉璃眼尖地看出來了,趁熱打鐵道:“宗主,您是習慣了我們服侍的,別的侍女服侍的再好也比不上我們,既然她們沒犯錯,那請宗主准許她們回來,一來可以幫助照顧這位……客人,二來宗主也需要人照顧。”
客人這個稱呼,夜辰聽得不是很爽。
客人和姑爺那是差了一億光年的距離。
但這個節骨眼,他不會提出異議,看的出她們和妖嬈的感情很好,算姐妹,既然是她的姐妹就不用太苛刻,只要沒做出拆散他和妖嬈的事,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妖嬈,讓她們回來吧,怪可憐的。”
“你倒是大度!”這幾個丫頭可不是給點糖就能收服的。
“我就是提個建議,決定權在你,這是你家,自然你做主。”他當然知道這點甜頭收服不了人,但說兩句好話能讓她們以後針對他的時候能有點顧忌。但是醜話說在前頭,女護衛行,男護衛可不許住進來。
“嗯,你說的沒錯,先前是我做的不對,沒道理把氣撒在她們身上了。好了,你們幾個別哭了,去恆壽殿收拾收拾搬回來吧。”
“真的!”匯美喜極而泣道。
她點頭,“嗯!”
“太好了。”歡歡高興地跳了起來。
妖嬈又道:“這件事算是了了,還有其他的嗎?沒有就散了。”她
眼睛可不瞎,看得出幾個男人私底下的眼神博弈,也不怕眼睛抽筋。
沐風道:“屬下還有一件事。”
“嗯?還有?”妖嬈皺了皺眉頭,她的寬容可不會保持很長時間,他最好不要說不該說的話。
“關於宗主的婚事……”
果然來了!
她的臉沉了。
“屬下已向大長老提議,宗主的婚事絕不能從簡,必須按照歷代宗主的規格風風光光地舉行……”
她瞪大了眼,以爲自己聽錯了。
“你再說一遍……”
“宗主的婚事絕不能從簡,必須按照歷代宗主的規格風風光光地舉行,一切採買,邀請,屬下都已派人儘快完成,眼下就剩下宗主和尉遲少爺的婚服還沒有完成,宗主的婚服倒不打緊,但是尉遲少爺的婚服……”他看了一眼夜辰,“婚服需要定製,若是不知道尺寸便不能製作。”
妖嬈掏了掏耳朵,再三確認自己真的沒聽錯。
“你說這是你提議的,大長老同意了?”
提議歸提議,但決定權在大長老手裡。
“是!”
“這麼說他同意我嫁給夜辰了。不是陽奉陰違,是真心實意地同意?”
“是!”
“你確定!”
他雙目真誠無比地說道:“屬下確定!”
妖嬈:“……”
這和她想的不一樣。他們應該反對到底纔對,儘管他們的反對影響不了她什麼,但真摯的祝福和認可還是很重要的,至少對夜辰而言,夜家承認了他姑爺的身份,以後夜家就會像保護她一樣的保護他。
這些,前世的慕容悠不需要,但這一世夜妖嬈卻很想要。
她信任沐風,信任他說的每一個字,堅信他不會騙自己,即便那一日,他瘋魔地厲聲質問她,不甘地反駁她,她也還是會相信。
她頓時高興極了,“夜辰的身體還不是很好,等他再養胖些,現在量尺寸,太瘦了,到時可能就穿不了了。”
“屬下明白,那麼……”
“等等……”夜辰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怎麼了?”妖嬈問。
“沒什麼,我就是有點受寵若驚。對了,剛纔那丫頭喊我客人,害我怪不爽的,到了你這,倒是舒服多了,稱我一聲少爺,但是你叫我少爺卻不合適,你又不是我家的下人,這麼個尊稱我可擔待不起。可要是讓你直呼我名字又不是很妥當。想來想去倒有個稱呼挺好的,我聽着舒服,你叫起來也合適。”
沐風眯起眼,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尉遲少爺到底想說什麼?”
“不明白?那好,我提醒你。喊我一聲姑爺,如何?”
沐風的身形立時僵住,兩隻手攥成了拳頭。
“怎麼?這聲姑爺很難開口嗎?”他輕笑,虛弱的面容上這親和的笑容異常的刺眼。
蓮見滿臉憤怒地欲衝過去,被九歌暗中拉住。
夜辰舀了碗湯,喝了一口後道:“這湯都涼了呦……”
沐風又是一顫,拳頭攥得指骨都發白了。
妖嬈蹙眉看看夜辰,又看看沐風,高興的感覺突然就涼了。
“沐……”
夜辰突然叫住她,“妖嬈,這湯涼了,讓人去熱熱。”
妖嬈氣極,這時候還熱什麼湯,“你……”
他看着她的眼,要她別說話,“我要喝湯!”
她跺腳道:“服了你了。”
他笑眯眯地拍拍她的頭,“乖!”
她回頭喊了心漪的名字,心漪就站在門口,聽到聲音,趕忙過來端湯,“宗主,我馬上去。”
湯端走後,夜辰又啃了一隻雞腿,啃得手油膩膩的,他自己瞧着有點難受,把手給了妖嬈,“擦擦!”
妖嬈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偏他又不許自己插嘴,氣呼呼地拿了毛巾給他擦手。
“輕點,皮都擦掉了。”
“你哪來那麼多廢話!”
“唉?我說了廢話了嗎?哦哦哦,對,對,我剛纔說到哪了……啊,姑爺……”他再次看向沐風,“你怎麼還沒叫呢?”
沐風對上了他的視線,牙咬得咯咯響,周身的仙氣又成了煞氣。
那日的烈酒洗禮後,他想通了,也想明白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
“沐風,爭取都沒爭取過的輸,不只是輸,更多的是遺憾,千萬別像我……”
大長老的話,言猶在耳。
所以,他叫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