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衡?”童心晚叫了他一聲。
封衡拿着書轉身,深瞳微亮,“心晚。”
“你看的什麼書呀?”童心晚朝他拿的書看。
“小說。”封衡晃了晃手裡的書。
童心晚看到了書名,是全英人氣最高的懸疑女作家羅莎蒙德,勒普頓的《後來》。她也有那本書。她從小到大很少看言情,偏愛懸疑。不過她看懸疑的原因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是愛燒腦的感覺,她是愛看抓到壞人的過程,善惡有報的結局。
“那本,拿給我看看。”她指着另一本書,請封衡幫忙。
周楓搶先一步,幫她把書拿下來,推着她往一邊的休息區走去。
“周楓你幹嗎?”童心晚仰頭看他,有點兒不高興。
“那邊坐着舒服,還有茶點。”周楓搔了搔頭。
“我看你就是不想讓我和他說話,但是我想和他聊天啊。”童心晚搖了搖頭,把書放到膝上,小心地翻開,“周楓,你也去找本書看看。”
“我不喜歡看書。”周楓往她身邊一坐,繼續盯着在那邊挑書的封衡,“到哪裡都能看到他,他長了幾隻眼睛?”
“長了幾隻眼睛也是他的事,你這樣顯得很小氣。而且我和莫越琛的感情好不好,全在我們自己,別人若能輕易破壞掉了,那就不是真感情,他也沒什麼可惋惜的。”童心晚看着書上黑色的方塊字,小聲說道。
其實她看不進去,靜不下心,她正強迫自己從複雜的思緒裡沉澱下來,像以前一樣做一個簡單的人。
封衡端着一盤茶過來了,落落大方地坐在她的對面。茶是這裡提供的茉莉花茶,按檔次收費,封衡當然拿最好的。清亮的茶水倒出來,頓時空氣裡全是芬芳香氣。
周楓看着封衡,拳頭握了又撒開, 撒開又握緊,一臉防備。
童心晚可以理解周楓這時的心情,周楓已經接連兩次失誤,讓她置身險境,差點不命不保。周楓肯定緊張,看誰都像是想傷害她來的。
“沒事,周楓。你去那邊坐會兒,我和封衡說點私事。”童心晚拍了拍周楓的手臂,小聲說道。
“可是……”周楓不肯走開,一個勁地盯着封衡,“你不覺得太巧了嗎,他總是能準時出現在你面前。”
封衡低笑起來,輕輕搖頭,“莫越琛身邊,真的沒什麼可用的人哪。”
“你……”周楓被激怒了,猛地站了起來,臉脹得通紅,“封衡,你不要以爲真拿你沒辦法,我們院長只是看在心晚的份上,想讓她高興,纔沒動你。”
“周楓,給我十分鐘,可以嗎?”童心晚看着周楓,嚴肅地說道:“給我一點私人空間。”
周楓見她動怒,只好拖着椅子退了四五步。
童心晚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又不會讓他聽到說的話,行了!
封衡看了看周楓,低聲說:“應該給你派個機靈一點的人,周楓太老實了。”
“你也行了,幹嗎總說他。”童心晚擰擰眉,把手裡的書放下,小聲說:“我問你點事。”
“好。”封衡的視線落回她的臉上,“問吧。”
“我想知道,關於洗錢的那件事。”童心晚輕吸了口氣,輕聲問道:“警方找過我了,車禍 那件事,現在還沒有眉目。不知道是因情報復,還是因爲我家裡的事牽扯到我了。”
封衡雙手撐到下巴上,靜靜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怎麼了?”童心晚被他看得有些不悅,寒下了小臉。
“你不應該先去看看你的腿?”封衡擰眉,“他不攔着你?”
“他攔不住我,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童心晚轉開了臉,烏亮的眸子盯住了玻璃大牆上的雨水,“而且,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像我這樣的情況,能恢復的機率很低。本身我能活下來就是奇蹟了,上帝給了我一個奇蹟,肯不肯再給我第二個奇蹟,誰也不知道。莫越琛只是醫生,不是上帝,他沒辦法朝我的腿吹口氣我就能好了。與其充滿希望地等待,在輪椅上浪費時光,不如我去做點別的事,不算白白活着。”
“心晚,你就這麼害怕他離開你?”封衡直接挑穿了她的心事,“若他要離開你,你做多好的事業,他一樣會離開的。不會因爲你成爲輪椅上的明星而守着你一輩子。”
童心晚抓緊扶手,咬了咬牙,“誰說我是怕他離開了?我現在是和你討論正事。”
“心晚,我也在說正事。”封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說道:“還有,不管能不能治好,你現在的重心應該在腿上,不是工作。他真應該攔着你纔對,心晚你太着急了,這樣不利於你恢復。”
“我說過,他攔不住我,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童心晚有點生氣了,俏眉緊鎖,不悅地盯着他,“封衡,你這是挑拔我們呢?”
“我能挑拔得了你們嗎?我承認,我是讓人看着你,抓住機會就想見見你。一天見一次,一個星期見一次,一個月見一次,一年見一次……次數多少都行,看一眼,像這樣坐着和你說說話就行。”封衡平靜地說道:“心晚,我說過的,我們是同一類人。你現在經歷過的事,我也經歷過。我能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你想幹什麼,我全都明白,我也是這樣在心急如焚的過程裡走過來的。”
童心晚在想什麼?
她在想生死未知,上一秒還能努力蹬着自行車,下一秒就被拋去了死神的懷抱。她在想生命短暫,今天還能呼吸還能看到陽光,已是上帝恩賜。她還有這麼多未完成的事,這麼多想畫好的美夢,這麼多想去喜歡的人,這麼多支舞沒跳……她如今坐在輪椅上,除了讓自己的時間之弦繃得更緊一點,讓自己的生命陀螺轉得更快一點,她沒有別的辦法。
“我看着我父母倒在血泊裡,而我不能動。那時候我就想,只要我活着,每一秒鐘我都要當成十年來用,我要抓緊長大,抓緊成爲我想成爲的人,我要爲他們復仇……但是已經十多年過去了,我反而不急了。心晚,很多事急不來,它不受我們的控制。以你一人之力,負擔不起這些。”封衡又喝了一口茶,雙手扣在小腹上,沉靜地看向大玻璃牆。
童心晚看着他的側顏,心裡微微動了一下。
“你覺得,讓我出車禍的人,和你父母的車禍,是同一夥人嗎?”她小聲問道。
封衡靜了會兒,搖頭,“不知道。而且,這是男人應該做的事,心晚,好好養你的身體,不要關心這些。”
童心晚抓起茶杯,一口喝了大半,“封衡,你和我說實話,這些事和你沒關係對不對?”
封衡轉過頭看她,突然就伸過手,指尖輕輕地落在她的眉心上。
周楓見狀,大步走了過來。
幾秒後,封衡的指尖滑過她的眉,落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心晚,我會守着你的。記着我的話,我絕不會傷害你,不管什麼時候,我都站在你身後。”
“你這麼喜歡一個廢人?”童心晚偏開臉,盯着他的眼睛問。
“你不懂,我喜歡你這樣的犟勁,像我那時候,跟一頭獸似的,血管裡流着狠勁。”封衡笑了笑,站了起來,“我先走了,不然周先生可能想把我給丟出去了。轉告莫越琛,哪一天沒看緊了,我可就直接接走了。”
“封衡,你這樣說話,我可再不見你了。”童心晚惱火地說道。
封衡兩指並在腦側,朝她用力揮了一下,“遵命,我的女神,隨時等侯你的召喚。”
周楓被他給徹底激怒了,“封衡,你別把自己當人物看,你不過是一個混混的兒子罷了,好好地去幹你的黑社會去,少在太太面前晃悠,真把自己當貴族看了。”
封衡凌厲的視線直刺向他,冷笑道:“所以說莫越琛身邊無人可用。不是書呆子,就是莽夫。”
周楓自知方纔的話過火了,咬咬牙,把後面的話都吞了回去。
童心晚目送封衡走遠,用力揉了揉眉心。
封衡確實把她看穿了,她爲什麼迫不及待要開公司,封衡一言挑破。她就是怕在輪椅上坐久了,坐成了怨婦,最後腿好不了,心好不了,活生生把自己逼死。她急於證明自己可以,急於證明她能活得像以前一樣好,甚至更好。身殘志豎這四個字每天在她腦海裡打轉,像鞭子一樣抽打她的後背,讓她一秒也不敢鬆懈。
她是好強的人,一直是。
她也沒想到,封衡居然是最懂她的人。難道像他說的一樣,有過相同的經歷,所以更容易明白彼此?
叮叮……手機響了,是封衡發過來的。
“心晚,你今天穿得太少了,回去加衣。”
童心晚放下手機,轉頭看向玻璃門外。封衡站在車門邊,握着手機朝她揮了揮手。
她沒給他迴應。封衡也沒有久留,很快就開車走了。
“太太,真的離他遠一點,這個人很危險。”周楓長鬆了一口氣,擔憂地勸道。
“再危險 ,能危險得過那個指揮着車撞向我的人嗎?”童心晚問他。
周楓語塞。
“封衡和莫越琛,他們兩個人都找不到的對手,長什麼樣子?有三個腦袋,八隻手嗎?”童心晚又問。
“封衡就是裝神弄鬼,故弄玄虛。他父母都是混社會的,他在孤兒院呆過一陣子,後來被封凝彩接去了國外,這一老一少,都不是簡單角色。太太應該遠離他們。”周楓又勸道。
“我看會兒書。”童心晚沉默了一會兒,低頭翻書。
莫越琛進來的時候,她已經看了三分之一了,指尖在紙頁上輕輕地翻動,一束光恰好落在她的肩上,她聳着肩,毛茸茸的小腦袋微微擺動了一下,擡眸朝他的方向看過來。這表情,讓她看上去像春天裡正尋找暖光的小熊,惶惶然裡帶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