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開周楓,讓他去拿音樂小樣,她獨自到了紋身工作室。
裡面有兩個紋身師,有個正在工作,有一個正在電腦上繪製紋身圖案。
“你好,我想……紋身。”她推門進去,小聲說道。
“好啊。”紋身師趕緊站起來,熱情地幫她把輪椅推到桌邊,“紋在什麼地方,這裡有圖案。”
“紋在我這裡。”她拉起裙襬,讓他們看腿上的傷口,“把這個蓋住。”
紋身師楞住了,兩條長長的疤痕猙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問過了,就算用激光打掉,也會有痕跡。我是疤痕體質……”她抿抿脣,拿起了紋身冊子,小聲說:“我不要這些太花的東西,我要只屬於我自己的。你給我設計一個,只有我有的。”
正在工作的設計師過來了,看看她的腿,又看她,小聲說:“紋身很疼的。”
“我的腿已經沒有感覺了。”童心晚搖頭。
“那你看看這個,這是我前幾天想出來的。”那個人拿了本畫冊過來,讓童心晚看。
童心晚看着畫冊上纏繞而上的花藤,一眼就愛上了,她輕撫着畫頁,小聲問:“那你不許再給別人紋這樣的圖案,我多付錢。”
“一天紋不完,你起碼要來五次。”紋身師提醒道。
“只紋在這上面。”她指傷口,擡頭看他。
“可以,我先看看你的腿。”紋身師蹲下來,捧着她的一雙腿看。
她的皮膚原本是那種特別瑩潤的白,但是現在特別冰,血氣不通暢,讓膚色顯得過白了。
“車禍嗎?”另一名紋身師也蹲了下來,惋惜地問道。
“哦。”童心晚點了點頭,“現在可以開始嗎?你在我腿上畫出來,我看看效果。”
“行。”紋身師把她抱起來,放到小牀上。
童心晚的手機響了,周楓打過來的。她猶豫了一下,讓他過來了。
“你先別開始……”周楓一見就急了,這紋身紋上去,可就難以洗乾淨了。莫越琛還不知道這件事!
“周楓!這腿太難看了。”童心晚拉着他的衣角,小聲央求道:“你別告訴他。”
周楓很爲難。
童心晚一生氣,撒開了他的衣角,賭氣道:“那你去外面等着,去告狀吧。”
“不是要告狀……”周楓無奈地看着她。
童心晚躺下去,讓紋身師給她在腿上畫畫。順手拿起手機,在網上胡亂翻着看。翻着翻着,她情不自禁地輸入了“怎麼治療女人的冷淡”……跳出來的網頁千奇百怪,沒有可用的東西。
她把手機往旁邊一放,雙手捂在了臉上。
好難啊,讓她就這樣面對人生,真的好難。她好想像以前一樣活蹦亂跳,肆意歡笑。
紋身師在她腿上畫出了兩根纏繞而上的長藤,中間點綴着淡紅的花,每一朵都正好在疤痕上。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又躺下去,小聲說:“就這樣紋好了。”
“想好了?”紋身師找她再度確定。
“嗯。”她點點頭,擰緊了眉。在一片香氛裡,她聞到了莫越琛身上獨有的氣味。
他趕過來了。
她閉着眼睛想對策,若他不肯讓她紋身,她要怎麼辦。
“起來。”他的手墊進她的腰下,低聲說道。
童心晚睜開眼睛,安靜地看着他。
和她對視了一會兒,莫越琛鬆開了她的腰,退到了一邊的椅子前面,小聲問:“心晚,你要不要試試去和心理醫生談談?”
童心晚閉上了眼睛。
她不是神經病,她就想把那些疤痕打扮漂亮一點。
“心晚,我真的不在乎這……”莫越琛試着說服她。
“可是我在乎啊。”童心晚轉過了臉,“你都不懂,我討厭這樣的腿。不能走就算了,還難看。”
“紋了,會高興一點?”莫越琛問。
“不知道。”童心晚坦誠道。
莫越琛抹了把臉,長長地呼了口氣,輕輕點頭,“紋吧,要是紋不好,我封了你們的店。”
兩名紋身師很糾結地對視了一眼,都沒動。
“你這樣威脅別人,別人怎麼紋啊。”童心晚撐着雙臂,坐起來,不滿地說道。
“心晚,你怎麼樣我都能接受,真的。”莫越琛雙手撐在膝上,面色凝重地說道:“我帶你去和心理醫生談談。我知道這樣的心理創傷短時間恢復不了,我們慢慢來,不要着急。”
“我不着急,你接不接受和我沒關係啊,我就想讓我的腿好看一點!”童心晚撫額,“你是老古董嗎?我紋個身,又不是宣佈我要去做黑社會。再說了,誰能比你還像黑社會?”
莫越琛突然覺得不知道辦纔好了。
童心晚這時又躺下去,抓起手機開鎖,準備關掉剛剛看的那些網頁,沒想到手一滑,手機啪地一下摔到了地上。莫越琛撿起來時,屏幕已經亮起,上面的網頁上顯示着一長串名字:治療女性性冷淡……
他愕然地看向她,她的臉一寸一寸地脹紅,眼睛也紅了,伸着手,徒勞地想把手機奪過來。
她不着急嗎?她很着急!她急於證明自己的腿廢了也能比以前生活得好,她不願意像怪物一樣生活在衆人探究的眼光裡,她急於擺脫這種困頓的境地,她急於趕緊生活得灑脫起來。
她真的很着急!
好端端的一個人,衆人美不勝收的明媚少女,突然就成了她這樣子,她能不着急嗎?她最寶貴的財富就是健康這兩個字,失去這兩個字,等於劈掉了她一半的生命。她用另一半生命苦苦支撐着自己的軀殼,用她瘦弱的肩膀去承擔生活給她的一次又一次的打擊。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若是創業失敗了。
若是永遠地不能站起來了。
若是莫越琛最終還是受不了和這樣的一個她在一起,選擇離去。
那麼,她寧可沒有回來過,沒有下山,沒有再和他在一起。
是莫越琛,他總是不明白!他以爲他對她好,她就能心安理得了。他以爲在牆上寫幾個字,幫她撞了人,她就覺得高枕無憂了。
不是的,絕對不是那樣的。童心晚一天不在心裡真正站起來,她一天都會受盡烈火的炙烤,不得安寧。她想法設法讓自己平靜,但平靜又豈是說說而已的事?
“紋吧。”莫越琛朝紋身師點頭,挽起袖子說:“給我也紋一個。”
“你幹嗎紋?”童心晚擰眉,“到時候你的那些員工看着你頂着左青龍右白虎,會真的以爲你當黑社會了。”
“我不就是你的黑社會?”莫越琛扭頭看她,把她的生活弄得一團漆黑的他,不就是毀了她的黑社會嗎?
“我不管你,隨便你呢。”童心晚賭氣躺下,催着紋身師開始。
“你、你紋什麼啊?”紋身師其實是被莫越琛嚇到了,都不敢靠近他。開個小店不容易,千萬別給封了砸了。
“紋只小豬。”莫越琛提筆,在紙上寫了童心晚三個字。
童心晚悄悄地看他,猜測他要紋什麼豬?她的樣子?罵她是豬?
“那我也不紋花了,你們給我紋個狼,那種大尾巴露着尖牙的狼。”她惱火地說道。
紋身師想跪下求饒命!
“你們吵架能出去吵嗎?我還沒紋完呢!”另一名顧客終於不滿地發聲了。
“就是,你出去。”童心晚往外趕他。
莫越琛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放下袖子,出去了。
紋身師悶悶地從抽屜裡拿了一張紋身紙出來,在童心晚面前晃,“這個二十塊一張,你貼幾天,若能接受,你再來。”
“你能不能做生意,我出兩千,你給我二十塊的東西。”童心晚好笑地道。
“你男朋友到時候砸我的店怎麼辦?”紋身師把紋身紙用水刷過兩遍,往她腿上貼,再一扯。
還真是兩匹狼!
童心晚特別地糟心!
出來看,莫越琛人影都沒了。
被她氣跑了?活該,誰讓他覺得她是神經病,讓她去看心理醫生!
周楓推着她下樓,送她回家。
一路上童心晚不時掀開裙襬看腿上的狼,好想回去打死那個紋身師,就不能貼個別的?這兩個狼,別提多醜了。而且這東西防水,她用礦泉水揉了好一會兒都沒能揉乾淨。
“太太,這個狼真的很醜。”周楓不識趣,還特地評價了一次。
童心晚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的悲傷情緒,就是被這些不識好歹的人給弄丟了的!人生真無趣,悲傷都要被這些人打斷千百回。
但幸虧有這些不把她當廢人的人存在,才讓她偶爾有種當正常人的感覺。
莫越琛很晚纔來。
童心晚正架着桌子畫畫呢,她剛剛畫了一話完了,雖然不比以前流暢,但是居然又有了靈感!難道和莫越琛吵架能給她靈感?
她傳上去,特地看了看那個常給她打常的ACC的頭像亮沒亮。
他不在。
最忠實最欣賞她的粉絲也放棄她了。童心晚並不想放棄自己,她正用盡全力在堅持。但心態不是那麼容易就調整過來的,對未來的未知和惶然,讓她時不時地跌進冰涼的海里,看不到能搭救她的船。安全感不是心理醫生能給她的,是她自己。
她合上電腦,轉頭看向窗外。羅大勇迷上了攝影,現在正趴在地上用手機拍屋檐上的月亮。
敲門聲響過之後,羅大勇大嗓門傳了進來。
“妹妹,大妹夫來了。”
莫越琛怎麼這時候纔來?她擰擰眉,鑽進被子裡裝休息。
幾分鐘之後,他進來了。
她閉着眼睛,裝着打呼嚕。
燈滅了,被子掀開,他躺了下來,直接把她攬進了懷裡。童心晚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抓着她的手,直接往他心口摁去。
“幹嗎……唔……”她的聲音被他全是酒精味道的雙脣吞下。
“我給你治好。”他低啞的聲音撫過她的耳畔,“你不是怕我會憋着了,去找別的女人?我現在告訴你,我每一天的每一點精力都會用在你的身上。”
童心晚的衣服很快就被他給刨光了。她嗚咽着,推着他的肩。
“不哭,我不到你裡面去,”他俯在她的耳邊,喃喃地說:“不會疼……你看不看我紋的身?”
他真紋了?小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