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自認不是一個好父親,但就是他最中意七皇子,也還是任他自生自滅,他有本事爬上來那就爬上來,如果沒本事死了,他也頂多給他打副好棺木,不會特地幫他什麼,就如眼前的這個小八,他雖不覺得他能當好太子,可他要是有點能力,當得好好的,能把事情做得讓他順心順意,他也不一定非要讓人取而代之……
因爲八皇子算的上是他的老兒子,八皇子以下的,九皇子,十皇子都是出生沒多久就夭折的,而芳美人,如今是芳嬪了,生下的十一皇子因爲懷孕中思慮過重總有些病怏怏的,皇上都有點不樂意去那邊了,現今住在儲秀宮,反正他這個年紀也不大舉行什麼選秀了。
就如之前的三兒一樣,他寵愛得比較多的這個小兒,也還是不怎麼爭氣。
皇上不是沒失望的。
明明在還沒封爲太子前還算膽大的,也時常肯與他辯駁,敢勇於大聲說出他的想法,可是怎麼一封太子就變成這個德行。
他深深地看了眼連看都不敢看他的小八,收回眼神後淡道,“讓你下江南東北兩地,與戶部尚書一道監糧入庫,得入冬後才能回京,可行?”
“孩兒遵旨。”
“嗯。”
書房靜默了一段後,皇上先開了口,“還有事?”
“沒,沒事了。”太子驚醒,連搖頭。
“那下去吧。”
“是。”
“我送太子一程。”墨楚寒又重新擱了筆。
“不不不不不不,不用了。”
“太子嫌本王?”墨楚寒把手中的奏摺扔到桌上。
太子見他連奏摺都敢用扔的,沉默了下來。
“太子,請。”墨楚寒起身,嘴角一勾,面容冰冷,同時衣袖大力一揮,在空中舞動。
太子繼續沉默,頭低了下去。
“太子,請吧。”
在他的再三相請下,已經被嚇壞了的墨楚英勉強邁開了步,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皇上看着他挪開的地上那灘黃色的水漬,一言不發。
他開始懷疑這真是他的種嗎?還是按七兒媳所講的,恭妃那邊的遺傳基因太劣質了,是美貌基因太強擋住了那份腦子基因嗎?
等到墨楚寒回來,皇上淡淡地道,“把人逼到絕地,不給人留餘地,小心被絕命反撲。”
“他嗎?”墨楚寒重新坐下拿起了奏摺,嘴裡也淡道,“他要是能絕命反撲,您不是最高興?於我,他要是能,我也高看他兩眼。”
而且,小八在惹他之前,就應該想想,會不會遭到他的絕命反撲。
他們彼此彼此,墨楚寒不怕他報復。
他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奉還。
他做了的事,不怕遭報復。
小八也最好有這個覺悟。
“給你妻兒留點後路。”
“您給我母妃與我們兄弟留了沒?”
他自己都沒做到的事,哪來的臉要他做到?
明明兒子就不多,還一個勁地折騰。結果倒好,能拉得出手的兒子,現在還剩下多少。
書房又沉默了下來,其間,父子倆誰也沒看誰。
恆常又眼觀鼻,鼻觀嘴了起來。
墨楚寒再忙,每天晚膳那頓飯,都是要去鳳宮與妻兒一道用的。
當然,這也是凰北雪的強烈要求。
這也不是她爲了討好皇后,而是她需要他與她和兒女一天能呆一會,哪怕只一會都是好的。
他們往後的日子還很久,她需要他養成一個把他們都放在心上的習慣。
這樣,也算是一種牽掛,等他將來上了戰場,心理記掛着他們,成爲他心中的力量。
凰北雪覺得像她這樣活潑的人,實在是對做閨中怨婦一點興趣也沒有,也不覺得他們家需要她一個女人來委曲求全,她需要的,她都會定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讓他給她。
對凰北雪的話,墨楚寒以前都是能做到的都做到,現在更不比當年,以前她的話他還需要想一想,現在則是習慣性就點頭,她說什麼便是什麼。
皇后這幾日起下起走動,凰北雪又稍稍調了她用藥的時辰,讓她也能跟他們一道用膳……
他們用膳的時候,也是安靜,即使是小世子,也在凰北雪大半年的輕聲細語下學會了在膳桌上安靜吃飯,不會發出什麼大的聲響出來。
這一點,是黎玥教她的,她也記在心中,這麼做了。
自從生下孩子,她感覺自己越來越向賢妻良母發展了,現代那些殺手的生活,似乎離她越來越遠了。
不過這樣也好,相比以前的生活,她更喜歡這樣的。
她現在明白老大爲什麼爲了妻兒放棄她們這羣兄弟了。
十月過了一半,皇后的身子好了一些,凰北雪琢磨着要回王府去。
皇后與她商量着,想讓儀安小郡主過了百日,他們再回去。
小郡主的封號是皇上定的,名儀安,凰北雪挺喜歡,小郡主的大名是先前就說好的,叫,墨景晗。
皇后跟她商量,凰北雪想了想,也沒定,歉意跟皇后說,回頭要跟王爺商量商量纔給作答。
皇后見她肯考慮,也放了些心。
只要她這個兒媳婦沒明言拒絕,她也知道事情還可商量。
宮裡凰北雪呆着的一個月,讓她真正享受到了民間的天倫之樂,尤其在她被四王爺狠狠傷過心之後,四王爺的長女出生那麼長時間一次都沒抱進來過,她也就死了心。
她由衷的希望這日子能過的更長一點。
凰北雪帶着兒女也在宮中一個月出頭了,她是有些想回去,另一個也是因爲丈夫也在宮中呆了一個多月了,他日日都跟在皇帝身邊不算,連公務都是一同處置,雖然現在太子出了宮,不在皇宮裡,可要是再長久下去,太子不像太子,王爺不像王爺,長久了,有些忍無可忍的人就會上諫了。
但凰北雪又想到,過完今年,他們就要去西北掌管軍權,讓他多呆在皇宮,其實於他有大好處——讓底下的人知道他與皇帝親,比不知道要強。
軍權到底是到手了,可怎麼統管好二十萬的軍隊,那可不是他人一到,下面的人就會俯首稱稱臣的。
西北有三軍,原本秦家掌管的那一軍已經被俞飛舟和老七接管了,簡浪見他們沒什麼危險後也跟了去;但另外兩軍都是老西北,三代以上都駐守西北,他們這兩家和他們旗下的將領,要收服了收歸七王爺旗下,想來也不是動動嘴皮子的事。
土皇帝做久了,怎麼會樂意頭上多一尊名正言順的大佛。
如果不服管,下面人如果要做妖的話還是有很多辦法的。
凰北雪覺得趁他們在,也可多蹭蹭皇帝這張虎皮,到時也好狐假虎威一點。
另一方面,她也覺得他們留在京裡的時日不長了,厚着臉皮都多宮裡多呆一會,也好讓他跟着皇帝多學點處理朝政的本事。
皇上當了二十來年的皇帝,比誰都知道他朝廷裡的臣子是什麼樣的,他跟着多瞭解瞭解也好,省得這些人害他的時候,他還得一個個去查他們的七寸。
經過這段時間的經歷,她早已明白,在這個國家裡,如果墨楚寒不登上皇位,他們一家將來就絕對活不下來。沒有哪個皇帝能容得下一個無劣跡,能力出衆的的前太子,而且這個太子之位還是他欠他的。哪怕他再無害,再表現友好,也活不下來,況且她一點都不覺得墨楚寒會表現出什麼友好無害,還是對這麼一個她也有點看不上眼的新太子。而一旦太子繼位,一個皇帝要折騰一個王爺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到時候要麼墨楚英學康熙愛新覺羅·玄燁把墨楚寒幹掉,要麼墨楚寒學永樂皇帝明成祖朱棣把墨楚英幹掉。
凰北雪跟墨楚寒提出了想在宮裡呆到辰安百日後再回去的事,墨楚寒想了一下,摸摸她的臉,答應了。
見他答應了,凰北雪還有點沾沾自喜,自誇道,“獅王哥哥,我這個王妃是不是當得特別稱職,特別爲你着想?”
墨楚寒退後兩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回頭問身後的李旺,“得生幾個孩子她才沉穩?”
凰北雪就算臉皮奇厚,聽了這話也有些害臊,曾經作爲一個優秀的殺手可是耐心細心都不缺的,但饒是如此,她來到這個時空後在墨楚寒面前的性格表現得確實也與沉穩無關,於是她踩着小碎步走了,沒跟與她沒有共同語言的丈夫再扯皮。
李旺失笑,“王妃已經做得很好了。”也就他能這樣在墨楚寒面前說了。他是秦家的家奴,幾乎可以說是看着玉貴妃長大的,玉貴妃進了宮,秦老爺子對女兒的性子實在不太放心,他反正無妻無子,又承蒙大恩,乾脆進宮做了太監。玉貴妃逝世後,墨楚寒在宮裡守孝,由皇后照拂,是他和劉嬤嬤一起照料的。
不過王爺也越來越像大小姐了,李旺難得有些失神。玉貴妃怕墨楚寒養不活,在滿五歲後求了聖上讓他養在孃家,聖上看着病怏怏的兒子實在不想再死一個答應了。直到秦家人滿門忠烈馬革裹屍還,玉貴妃刺激之下吐血,得知墨楚寒爲秦家衆人摔了盆後心下大安,彌留之際墨楚寒趕至京都纔來得及看最後一面。守孝之後又去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