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出口,明丹姝便後悔了,她覺得該步步爲營的,不該如此衝動。毫不意外,她聽到聶星痕的拒絕——
“抱歉,丹姝。”
“那你能給我什麼?”明丹姝以手抵着桌案,她忽然覺得有些累了。
沉默之中,聶星痕似在斟酌措辭,半晌纔回:“若是你一人幫我,事成之後,我可以許你榮華富貴;若你能說動明相幫我,我許你滿門榮耀。”
榮華富貴、滿門榮耀,這些她已經有了,明氏也不缺了。明丹姝露出諷刺一笑,正要反駁,卻聽聶星痕又補充道:“會比如今更好。”
比如今更好?明氏如今已是燕國數一數二的門閥氏族,她是太子良娣,她父親是當朝宰相,她母親是王后的胞妹,她嫡出和庶出的哥哥都是駙馬……
比如今更好,那只有一個可能——當朝後族。
想到此處,明丹姝壓抑下激動之情,緊張詢問:“你方纔承諾了什麼,你明白嗎?”
“我自然明白。看你是否明白了。”聶星痕聲色低沉鄭重。
明丹姝抵在桌案上的手緊了一緊。聶星痕話中之意很明確,如若她想當王后,明氏想當後族,就必須要說動她父親的支持。
可這太難了!父親娶了王后的妹妹,大哥又娶了王后的獨女……他們明氏,早已和王后、和太子產生了千絲萬縷的關係。要想讓父親改爲支持聶星痕,可能嗎?
也許她只能和明塵遠聯手一試。但這個庶出兄長在明家一直是個異數,她向來看不上。
聶星痕給她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
偏偏又如此誘人。
“好,我會盡全力。”明丹姝一口應承。
夜色裡,她看到聶星痕似是笑了笑,可她把握不住這笑的深意。總之,她又回到他身邊了,這種感覺令她稍感安慰。
“往後我如何聯絡你?”當務之急,她需要知道這個途徑。
“你設法帶話給你二哥。”聶星痕回道。
明丹姝遲疑片刻,正欲說明她和明塵遠的關係,卻聽聶星痕忽然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見過青城嗎?”
青城?燕王的那個私生女?落魄回國的和親公主?聶星痕問她做什麼?明丹姝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如實回道:“青城公主受封和親時,我剛嫁入東宮,曾見過一兩次。”
她雖是太子良娣,但從前太子未娶正妃,她又是赫連王后的甥女,所以好些場合都是她陪伴太子參加。印象中,她曾在宴席上見過青城公主一兩次,不過,她對這種出身不高的私生女從來沒什麼好印象,又知青城公主即將遠嫁,故而沒什麼交情。
“她不是入道了嗎?聽說去年底病逝了。”明丹姝順口又道。
聶星痕卻沒有再往下交談的意思了,他去將牆壁上掛着的斗篷取下來,穿戴在身:“時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明丹姝走過去想替他繫頸帶,被他躲過,她這時才突然發現,聶星痕身上穿的是禁衛軍的戎服。可宮中禁軍分爲南北六衙,派系太多,她分不清這戎服是屬於哪一衛的。
但總歸,聶星痕的勢力已經滲透到禁衛軍中了。也許,他比她想象中動作要更快,走得要更遠。
想到此處,明丹姝心中更堅定了幾分,忙去外頭與魏良媛吩咐了幾句。兩個女人一併走到宜暖殿外,聶星痕假裝跟在她們身後戍衛。
今夜太子大婚,東宮的一切視線,都盯着太子妃的含紫殿。而且流雲殿又走水,餘下的人手都在幫忙救火灑掃。明丹姝四顧看了看,見眼下無人注意此處,忙道:“快走吧!”
聶星痕未再多言,邁下臺階,腳步卻又頓了頓,朝含紫殿方向望了一眼。
宜暖殿廊下燈火闌珊,映着聶星痕棱角分明的俊逸面龐,明丹姝分明看到了他的表情,那是一種她不曾見過的,悵然。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不是她敏感。可尚且來不及細想,聶星痕已收回了視線,轉身快步離開。
明丹姝望着他在夜色下漸行漸遠,直至他背影消失不見,她才轉回目光,也看向含紫殿的方向,星眸之中熠熠閃爍着莫名光芒,口中呢喃出三個字來:
“暮微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