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三歲了,無憂七歲,而過了今年生辰之後,孟夕嵐也已經三十歲了。
晨起梳妝的時候,竹青伺候她梳頭的時候,見她又長了不少白髮,不禁眉心一動,忙又木梳梳起一綹黑髮,將白髮全都藏了起來。
孟夕嵐閉目養神,見竹青的動作開始小心翼翼起來,便道:“一定要把本宮的白髮藏好,若是皇上見了,他會不高興的。”
竹露小聲應是。
“娘娘,您近來的心事重,不如讓焦大人給您開個方子,調理調理。”
孟夕嵐微微搖頭:“是藥三分毒。本宮既然無病,實在不必每天以湯藥爲伴。”
她的確是老了,所以,她每天都花費一個時辰來護理皮膚,只爲讓周佑宸看了喜歡。
前些日子,周佑宸看見她頭上的一根白髮,當場驚詫:“嵐兒,你怎麼會有白髮?”
孟夕嵐微微而笑:“許是,臣妾已經老了吧。”
見她這麼說,他立刻就急了:“胡說。嵐兒你不會老,你永遠都不會老!”
孟夕嵐當時聽了這話,心中涼涼的。
人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爲何她不能老?
事情已經過去半個月了,然而,孟夕嵐的心中仍然十分介意。
這個時辰,皇上已經去上早朝了,孩子們也被送去了上書房。
孟夕嵐梳妝得當,便去到前殿,後宮的妃嬪們正在等着她。
三年來,她們看起來變化都不大,唯有佟瑤的小腹微微隆起。
佟瑤如今有了四個月的身孕,正在安心養胎中。
佟瑤剛剛有孕的時候,她心裡忐忑不安,生怕皇后娘娘容不下這個孩子。
然而,孟夕嵐的態度是出奇地溫和,她不但讓焦長卿親自爲她安胎,還讓皇上晉了她的位份。
對於皇后娘娘的照顧和厚愛,佟瑤有些受寵若驚。
她不知孟夕嵐是虛情還是假意,也不知自己能不能保住這個孩子。
然而,焦長卿的醫術是無可挑剔的。
懷胎四月,佟瑤腹中的胎兒平安長大,而她孕期的害喜症狀,也漸漸緩和。
佟瑤漸漸開始相信,孟夕嵐是真的不介意了,不介意她腹中的皇嗣。
相比,佟瑤的幸運,鄔雪兒和宋懷玉則是完全無望。雖然每個月皇上都有在她的宮中留宿。然而,對她來說,都只是虛情假意的敷衍罷了。
宋懷玉對孟夕嵐並不是沒有恨,只是她只能把恨意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心底。
鄔雪兒也是如此,她不明白,爲何明明受寵的人是自己,可懷有皇嗣的人卻是佟瑤。皇上根本不在意她,每個月最多去她宮裡呆一晚而已。
孟夕嵐示意佟瑤上前,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肚子,道:“本宮聽焦大人說,妹妹這一胎很穩啊。”
焦長卿說了,她的脈象平和,胎氣穩固,如無意外的話,這一胎會很順利地生下來。
佟瑤低頭一笑,看着孟夕嵐的那隻手,心中微微一緊。
她的手指纖細白皙,戒指上的寶石微微閃爍,晶瑩剔透,她的動作輕柔,可還是讓人覺得害怕。
回去之後,佟瑤甚至做了噩夢,夢見有一雙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之上。
那雙手很瘦很白,食指和無名指上戴着漂亮的寶石戒指。她只能看見一雙手,看着那雙手用又長又尖的指甲,親自將自己的肚子剖開……
佟瑤從噩夢中驚醒,嚇得滿頭大汗。
周圍的宮女嚇了一跳,忙上前安撫她道:“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佟瑤驚魂未定,雙手抱住自己的小腹,開始低頭嚶嚶哭泣。
她也不知自己在
怕什麼,反正,她就是害怕。
宮女們見狀,正準備找焦大人過來看看。誰知,佟瑤擡起溼漉漉的臉道:“本宮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現在唯一能讓她安心的人,就只有周佑宸了。
宮女領命而去,這個時辰裡,皇上都是養心殿批摺子,春夏秋冬都是如此。
這會兒正值春末夏初,夜裡溫溫涼涼的,很愜意。
小路子伺候皇上也有三年了,他正悄悄打着瞌睡。
“公公……公公……”
身邊的小太監得了儲秀宮的通報,匆匆過來回話。
小路子身子微微一晃,緩過神來,忙問什麼事。
“佟小主剛剛被噩夢給驚着了,身子有些不大舒服。”
小路子不耐煩地皺皺眉頭:“這佟小主怎麼這麼麻煩?一會兒一個事兒,昨兒是胃不舒服,今兒又是睡夢魘了,真是麻煩!”
小路子極不情願地邁步走進內殿,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皇上,佟小主又不舒服了。”
周佑宸凝眉看着摺子,聽了這話,不耐地扔掉摺子,陰沉道:“不舒服的話,就去傳太醫。朕又不是大夫,朕不會斷她的病。”
“可是,佟小主說了要見皇上……”
周佑宸閉了閉眼睛,沉吟片刻才道:“你去太醫院傳太醫過去,朕今兒沒空。”
他說完,站起身來,小路子連忙上前道:“皇上,您是要休息了嗎?”
“不,擺駕慈寧宮。”
小路子心裡早已經猜到了,不管這後宮妃嬪如何得寵。皇上心裡最在意的人,還是皇后娘娘。
此時,孟夕嵐正在給無憂梳頭。
她的頭髮長成了,已經長及後腰了。
無憂的心情很好,輕輕地哼唱着白天學過的樂曲,嘴角浮現出一對淡淡的梨渦。
孟夕嵐摸着她光滑的頭髮,微微笑道:“我的兒,你今天怎麼這麼高興?”
無憂眉心一動,忙低了低頭道:“母后,兒臣天天都很高興的。”
“你就那麼喜歡長公主殿下嗎?”
每次去孟家回來,她都會很高興很高興。
無憂應聲點頭:“嗯,長公主殿下對兒臣很好,非常好。”
其實,對她好的,不僅僅只有長公主一人,還有云哥哥呢。
孟夕嵐給她梳好了頭髮,便讓竹青帶她下去休息。
須臾,殿外傳來了小春子的聲音:“娘娘,皇上到了。”
孟夕嵐披了青衫,出來迎駕。
周佑宸見她穿着這身出來,立刻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怎麼這樣就出來了?也不怕着涼……”
孟夕嵐柔柔一笑:“多謝皇上。”
周佑宸牽着她的手,走入內殿。
“孩子們都睡了?”
“嗯,都睡下了。時辰不早了,皇上也該休息纔對。”
孟夕嵐一邊說一邊替他寬衣解帶。
周佑宸輕輕按下她的手:“朕的確是累了,可朕還不想休息,你幫朕按按肩膀吧。”
孟夕嵐點頭說好。
她去到他的身後,輕輕替他按摩。“皇上今天很累吧。”
“嗯。”周佑宸應了一聲。
累的時候,只要身邊有她,他的心裡就會覺得好過。
“臣妾聽說,方纔佟瑤妹妹似乎夢魘了。”
周佑宸見她提起別人,不禁輕輕嘆息:“她真的很麻煩。”
雖說是初次有孕,很容易身體不適,但她的不適,實在太頻繁了些。
“皇上怎麼嫌妹妹麻煩呢?孕婦都是很麻煩的。”孟夕嵐淡淡回了他一句。
周佑宸聞言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你懷長生的時候,豈不是更辛苦?可你從不這樣。”
當年,孟夕嵐是拼着一條命才把長生生下來的。
孟夕嵐聞言環住周佑宸的脖頸道:“皇上不該拿她們和臣妾比,臣妾本來就不是嬌氣的人。”
“朕就是喜歡不嬌氣的人。”
孟夕嵐輕輕一笑:“皇上還是去看看妹妹吧。孩子最要緊……”
她軟綿綿勸了他一句,周佑宸稍微沉吟一下,才道:“好吧,朕去看看。”
一切都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待他走後,竹青回來小聲道:“娘娘,最近皇上去儲秀宮的次數,是不是太多了。”
孟夕嵐聞言彎脣一笑:“身爲人父,心裡惦記也是難免的。”
竹青小聲道:“娘娘,您也太過爲佟小主着想了。”
孟夕嵐看她一眼,沒說話,只是揮揮手示意自己要睡了。
她的大度不是裝出來的,她對周佑宸早已經沒有了獨佔的心思。
三年的大度,換來的是她內心的平和。
孟夕嵐枕着手臂,看着簾外的一輪明月,只希望時間過得再快一點。
……
儲秀宮內,燈火通明,蠟燭多到讓人覺得微微刺眼。
周佑宸慢慢地走進來,來到佟瑤的牀邊站定,看着她哭紅的雙眼,不悅道:“你這又是怎麼了?”
佟瑤一臉委屈地擡起頭道:“皇上,臣妾害怕!”
她的視線緊緊地鎖定在周佑宸的身上,生怕他又只是看自己一眼就走。
周佑宸耐心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只是噩夢而已。”
佟瑤一把抓住他的手,緊緊握住:“皇上不要走,臣妾真的害怕。臣妾總覺得臣妾會保不住這個孩子……皇上,這宮裡會不會有人要害臣妾?”
此言一出,衆人微怔。
周佑宸更是不悅地甩開她的手,跟着反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放肆!你自己心思不正,還想要誣陷誰不成?皇后待你不薄,宮中的太醫也”
佟瑤被打得一怔,登時哭出聲來。
突然,身後傳來了鄔雪兒的聲音:“妹妹這是怎麼了?皇上……臣妾給皇上請安。”
鄔雪兒知道佟瑤夢魘之後,便匆匆起來準備。她知道,依着佟瑤的性子,她必定會纏着皇上過來。
既然皇上來了,她總要過去露一面才成。
鄔雪兒見佟瑤捂着臉在哭,心中暗覺不妙:瞧她這副模樣,不會是捱打了吧?
她走過去行禮,跟着對着周佑宸眨眼問道:“皇上,您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周佑宸掃了一眼她,又看了看佟瑤道:“你來得正好,你替朕看着她吧。”
他實在是不願意看見她這副哭哭啼啼的模樣。
佟瑤不甘心地抓住周佑宸的袖子:“皇上,您別走,臣妾害怕。”
鄔雪兒見她又要糾纏,故意攏過她的肩膀,抱了抱她:“妹妹別怕,還有我在呢。我會陪着你的。”
佟瑤含淚看了她一眼,心道:真是多事……誰要你來陪?
周佑宸走得決絕,佟瑤更是傷心難過,鄔雪兒一改方纔的溫和,皺眉道:“妹妹這是何苦呢?既然有孕在身,就該小心纔是。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豈不是讓腹中的胎兒也跟着難過。”
既然有孕了,還不老老實實地呆着,非得招人妒忌招人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