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註定是要遺忘的,有些事註定是要了結的。
當孟夕嵐枕着周佑宸的手臂而靜靜入睡的時候,遠在宮外的賢親王府已經是一片死寂。
周佑宸下令將賢親王府的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全都封死。門窗全都用厚實的木板釘死,不留縫隙,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王府內的大門,偏門,角門,皆是落鎖貼條,不許任何人進出出入,就連地窖也被用黃土填得嚴嚴實實。府內伺候的奴才婢女全都被髮配塞外服勞役,終生不得回京。
整個賢親王府只剩下周佑麟一個人,而他的手筋和腳筋已經被侍衛們用利劍挑斷,腳踝處還鎖着十幾斤重的鎖鏈,無法動彈分毫。
他被鎖住了,沒有人會再來管他的死活。周佑宸沒有殺他,只是由着他自生自滅,這樣就不會髒了任何人的手,也不會污了任何人的名。
他披頭散髮,一身狼狽地癱坐在地上,宛如一隻垂死掙扎的喪家之犬。
他的傷口還在流血,然而,他一點都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挺不了多久,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縱使沒有人來動手殺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也許是三天,也許是四天,也許更短或更長……
周佑麟仰頭看向外面,可他什麼也看不見,門窗都被釘死了。
到處都是黑漆漆的,漆黑一片,像是地獄一樣。
周佑麟閉上雙眼,腦海裡忽地想起孟夕嵐的臉。
他恨了她三年,也想了她三年。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勾出譏誚的弧度:“周佑麟啊周佑麟,飛蛾撲火明知結果,死到臨頭懊悔遲,你終究是輸了。”
伴着一聲長嘆,外面的天空突然打起一陣急雷。
幾道閃電匆匆而過,閃過微白的光亮。
周佑麟爲之一震,睜眼去看,眼前影影綽綽地晃過一個身影,好似一個人……
是誰?誰?周佑麟深吸一口氣,那些侍衛們早已經門窗封死,還有誰能進得來這裡?
不,一定是錯覺。外面的雷聲漸漸變成了雨聲。
他重新閉起眼睛,可那個影子居然還在,它離得越來越近,近到就要貼在他的臉上了。
周佑麟一聲驚呼,本能地往後退,只聽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麟兒,你要爲母妃報仇啊!”
母妃?!
周佑麟聞言驚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母妃已經死了,不在了。
“麟兒,麟兒……”
那聲音一直在他的耳邊轉,低沉沙啞,宛如從地獄傳來的陣陣咒怨。
黑夜無邊,咒怨不止,像是永無盡頭的噩夢!
與此同時,在另外一邊的皇宮深院,周佑宸正在輕輕撫摸着孟夕嵐的頭髮,十指微微張開,從她的輕柔絲滑的發間穿過,帶着點點憐惜的溫柔。
她好像睡着了,呼吸清淺,身子軟乎乎的,比棉花還輕柔。
周佑宸凝眉看她,微微出神,褐色的眼眸裡如星般閃亮卻又異常深邃。
靜默中,外面突地響起驚雷閃電。
懷中的人兒,微微一驚,她轉醒過來,秀眉淺
蹙,眼神裡帶點無措的茫然。
周佑宸看着她被驚醒的樣子,微微皺了下眉頭,他的手攏着她的肩頭,輕拍兩下:“沒事,只是打雷而已。”
孟夕嵐眨眨眼睛,對上他的眸子,輕聲道:“皇上也被吵醒了。”
周佑宸微點了下頭,英俊的容貌帶着淺淺的笑意。
其實他一直沒睡,因爲心裡揣着事兒。
說話間,又是一聲驚雷。
孟夕嵐縮縮肩膀,整個人又往他的懷裡藏了藏。
“你不是膽子大得很嘛?”他撥了撥她額間的碎髮,“怎麼這會兒知道怕了?”
孟夕嵐嫌癢低了低頭,什麼也沒說。
雷聲轟鳴,整耳欲聾。
孟夕嵐貼着周佑宸的胸口,靜了半響,才道:“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卻還有這樣的急雨,好奇怪。”
她隱隱覺得不安,莫名地。
“不要胡思亂想。”周佑宸猜透她的心事一般,靜靜道。
孟夕嵐顯然無法管住自己的心思,她沉默半響,又道:“皇上準備何時出征?”
周佑宸想了想才道:“最快一個月之後,最慢中秋之前。”
有些事是必須要做的,早也罷晚也罷,始終都是要面對的。
孟夕嵐暗暗算了下日子,只道:“皇上會帶上我嗎?”
周佑宸微微嘆息:“朕不能帶上你。”
他曾經想要帶上她,可此行如此兇險,他怎能讓她置身險地?
孟夕嵐果然急了:“皇上怎能出爾反爾?你答應過我的!”
周佑宸凝眉看她,撫着她的臉頰:“若是你有事,朕活着還不如死了。白天的時候,四哥用匕首抵着你胸口的時候,朕的心,已經像是被刺穿了一樣。朕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嗎?”
她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牽連和牽掛,她在他就在,唯有她安好無恙,他才能心安。
孟夕嵐看着他瞬間變苦的臉色,體會到了他的焦慮和關切,張了張口,卻是說不出話來。
周佑宸看了她一眼,直接伸手一拉,讓她趴在自己的胸口。
他微微仰起頭,親了她一下。
“你要留在京城,替朕看着這座城,看着這座宮。有你等着朕,朕的心裡就像是種了根,不管去哪兒,朕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他的褐色的瞳仁燃起了火焰般的光芒,一眨不眨地凝鎖住她,彷彿要和她定下生離死別的海誓山盟。
孟夕嵐的身子忽然一顫,心口像是被揪住的疼。
她不再說什麼了,只是溫順地靠着他的胸膛,她明明不想哭的,卻忍不住淚流滿面。
周佑宸感到了胸口的一片濡溼溫涼,伸手探去,果然摸到她溼漉漉的臉。
他突然翻了個身,把她壓在自己的身上,劈頭蓋臉地吻她,吻去她欲訴不訴的委屈,也吻去她眼角傷心的淚珠。
許是因爲分別在即,周佑宸格外珍惜和孟夕嵐相處的每時每刻。每天除了上朝的時候,她不在他的身邊,其餘的時候,兩個人幾乎天天形影不離,用宮裡奴才宮女的話來說,就是:“皇上和娘娘好的,簡直就像是一個人兒似的。”
兩
人恩恩愛愛的相處,被宮女們在私底下添油加醋,傳遍了後宮六院。
宋雯繡對周佑宸已經就快要死了心,聽了這些,只是冷笑。
宮女們見狀,暗暗害怕,索性娘娘沒有發脾氣,只是遣她們離開,只留自己一個人。
寢宮內一片靜默,靜得只能聽見眼淚。
她暗自傷心之時,張蓉兒正在準備着最後一搏。
她餓了足足一個月,每天纏腰束身,吃盡了辛苦,只爲可以博君一喜。
張蓉兒的腰身本就纖細玲瓏,細腰盈盈不足一握,嬌媚無邊。可她還是下足了一番心思,跟着從宮外請來的歌姬舞娘,苦學舞蹈。
嬤嬤說得對,就算皇上心裡再怎麼喜歡孟夕嵐,他也終究是個男人,見了絕世美色,怎能不動心?
雖然她的心裡有點沒底兒,可只要能讓她擺脫現在尷尬的處境,她什麼都願意試一試。
這天傍晚,張蓉兒花了一個多時辰的功夫,沐浴更衣。
她往自己的身上擦了一種帶着異香的香粉兒,這是從西域買來的上等品,據說有催情的作用。
張蓉兒深吸一口氣,穿着從宮外請人爲她量身定做的舞衣,站在鏡子前,靜靜地審視着自己。
“娘娘真是美極了。”旁邊的宮女和嬤嬤紛紛讚歎,一臉巴結之意。
張蓉兒眸光一閃,披上披風,暗暗發誓道:“本宮今晚一定要贏下皇上的心。”
……
養心殿外,高福利和竹露竹青小春子等人候在廊下,看着澄碧如洗的天色,心中很是高興。
這些日子,皇上和娘娘的感情越來越好,他們的心裡也高興。
殿內,周佑宸正在聚精會神地看着摺子,只是他的身邊坐着孟夕嵐,他牽着她的手,讓她和自己坐在一起,毫不避諱。
孟夕嵐不喜看那些奏摺上的內容,只是輕輕地替他磨着墨汁,偶爾端起茶碗,往他的嘴裡送一口茶。
兩個人都安安靜靜的,享受着這屈指可數的寧靜日子。
須臾,外面突然傳來了高福利微微提高的聲音:“娘娘,皇上正在和太妃娘娘在裡面說話呢,不方便……您還是先回吧。”
周佑宸聞聲眉心微挑,孟夕嵐倒是垂眸含笑:“看來今兒想陪皇上批摺子的人,不止我一個呢。”
“你是你,她是她。朕已經警告過她一次了,不要讓她再出現在養心殿。”
周佑宸的語氣不善。
“本宮今日就是來見皇上的,見不到皇上,本宮不會走的。勞煩公公替本宮傳個話去……”
雖然隔着一扇房門,孟夕嵐還是聽出了張蓉兒的聲音,看向周佑宸道:“皇上,沒準兒,文婕妤有什麼要緊的大事呢。”
周佑宸冷笑一聲:“除了無事生非,顛倒黑白,她還有什麼要緊的大事?”
“皇上出征在即,也許她想要和皇上說幾句體己的話呢。”孟夕嵐握着他的手,平靜道:“所以,皇上還是見一見她吧。”
正所謂,無事不登門。張蓉兒豁出自己的臉面來到養心殿,自然有她的目的。
孟夕嵐不太相信,張蓉兒還有那個膽子,敢當着她的面,造謠生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