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召集的臣子多爲淵蓋蘇文黨羽,且還有在外的統兵大將,這些統兵大將掌控着高句麗兵權,極難同時一道回京,今夜正是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時候,放過如此大好的機會,再次下手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心念及此,高建武決定按照原計劃不變,今夜一定要取淵蓋蘇文的首級。
他矜持地咳嗽了一聲,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孤就不勉強大對盧了,來人啊,給孤添酒。”
言罷,立即有一手持細脖長頸酒壺的侍女款款而至,擡起纖手傾斜酒壺,一道細線猶如水龍一般飛出,準確無誤地落入了高建武案前的酒爵內。
一爵酒滿,高建武手持酒爵突然站起了身子,衆臣以爲王上又要與大家共飲一杯,所以全都紛紛地站了起來。
然而就在此刻驚變陡生,高建武突然腳下一滑,慌張之中立即手忙腳亂,手中酒爵向前一拋,已是向着前方飛了出去。
“王上小心。”離他最近的淵蓋蘇文驚呼一聲,便要趨步上前攙扶。
然而還未等他登上王階,侍立在臺下的八名金瓜武士同時一聲暴喝,揚起手持長杆鐵錘向着淵蓋蘇文襲來。
淵蓋蘇文沒料到殿上甲士突然向他動手,正在驚疑不定之中,高堯振臂一呼高喝道:“奉旨除賊,衆將士隨本王取淵蓋蘇文首級!”
話音堪堪落點,殿外頓時一陣甲葉鏗鏘,沉重的腳步伴隨着喊殺聲遠遠傳來。
兩名內侍飛快上前一左一右扶住高建武,飛一般地轉過屏風消失不見。
淵蓋蘇文這才知道原來今夜王上想取自己性命,此刻當先的兩名金瓜武士已飛步而至,左右大錘帶着拔山倒海之力砸向他的胸膛。
若被鐵錘其中,一定會是嗚呼喪命的結果,淵蓋蘇文雖然轉身不急,但卻臨危不亂,腳下一蹬王階竟向後反彈,跌倒在地以一個難看的懶驢打滾避過鐵錘,起身高喝道:“王上殘暴不仁,誅殺良臣,請各位同僚爲淵蓋蘇文做主。”
話音落點,淵蓋蘇文親信的統兵大將紛紛拍案而起,齊刷刷一聲大喝,竟死命向着那幾名金瓜武士撲去。
統兵大將們雖然都是戰場上廝殺出來之人,但今日赴宴都沒有攜帶兵刃,此刻赤手空拳與金瓜武士搏鬥,一時間竟難分上下。
淵蓋蘇文從最初的慌亂中冷靜了下來,心知今天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索性狠下心怒聲道:“高建武,你不仁休怪我不義,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殺——”
言罷,他猶如一頭下山餓虎一般撲入戰圈,斜劈一掌正中一名金瓜武士的臉頰,那武士悶哼一聲,一頭栽倒在地。
淵蓋蘇文看也不看便抄起了那枚鐵錘,狂喝一聲朝着高堯殺來。
高堯雖然頗通劍術,然而畢竟是第一次與人生死搏鬥,未戰便先怯了三分,他“嗆啷”一聲抽出藏在案下的長劍,竟是持劍後退。
大殿中廝殺一片,慘叫痛呼之聲不絕於耳,峨冠博帶的大臣們與鶯鶯燕燕的侍女一道抱頭鼠竄,場面一片混亂。
淵蓋蘇文深知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滿面猙獰地手持鐵錘對着高堯緊追不捨。
見他如狼似虎的兇惡模樣,高堯嚇得臉色慘白,竟沒有與之一戰的勇氣,繞着廊柱竟與淵蓋蘇文玩起了躲貓貓。
此刻,高建武安排的伏兵終於到了。
一羣頂盔貫甲的軍卒蜂擁衝入殿內,明晃晃刀劍攝人心寒,肅殺之意籠罩了每一個人。
一個淵蓋蘇文的親信大將見狀不妙,回首高聲道:“大對盧,情況不利於我等,先殺出去再說!”
淵蓋蘇文霍然醒悟,也不繼續追逐高堯,大喝一聲在大將們的護持下向着軍卒廝殺而去。
高堯心跳得猶如戰陣之鼓一般激烈,眼見已方大局已定,他亢聲下令道:“甲士聽令,殺盡殿內一干淵黨親信,全都一個不留!”
面對如此衆多的禁軍,淵蓋蘇文本就勢單力薄,高堯這麼可着嗓子一喊,那些嚇得瑟瑟發抖的淵黨文官立即明白了王上想將他們全部殺死於此。
常言道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文官們雖然大多手無縛雞之力,但此刻在求生**的支配下,也是起了同仇敵愾的心思,一名白髮蒼蒼的官員怒喝高聲道:“王上不仁,衆同僚,我們護衛大對盧殺出去!”言罷,已是顫顫巍巍地向着手持刀刃的禁軍撲去。
一名小校斜了他一眼,手起刀落鮮血噴泉般涌出,老臣白花花的頭顱已是飛了出去滾落在地。
然而,更多的文臣卻撲了上來,他們護持在淵蓋蘇文的左右,手抓腳踢,叫罵連連,以必死之心向着殿外衝去。
領頭禁軍將領見狀,頓時高喝一聲:“放箭。”
正在圍攻淵黨的軍卒立即左右兩分,一排弓弩手彎弓搭箭,密集的箭矢向着淵蓋蘇文澆去。
淵黨之人閃避不急,立即被箭矢射倒了大片,淵蓋蘇文左肩也是被利箭射中,痛得他手中鐵錘也是落在了地上。
看到禁軍將士如狼似虎地洶涌攻來,權勢滔天被譽爲高句麗無冕之王的淵蓋蘇文徹底絕望了。
……
時勢造英雄,英雄亦造時勢。許多英雄人物都在歷史的走向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但同時無法否認的時,不少小人物也在歷史關鍵轉折期粉墨登場,併成就不亞於英雄人物的關鍵作用。
昔日太子李建成與秦王李世民爭奪皇位,李建成與李元吉商議在崑崙池設局誅殺李世民,不料密議的內容卻被李世民在東宮的內線、時任太子率更丞的王晊聽見,王晊立即向李世民告密,李世民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悍然發動了玄武門之變,一舉底定了乾坤。
若非向李世民告密起了關鍵性作用,王晊這等默默無名之輩一定不會被載入史冊,同樣,今夜把守高句麗王宮宮門的百將延川清亦是如此。
延川清今年四十歲出頭,雖多有戰功,但到了現在還是一個把守宮門的百將,麾下也只有百名禁軍而已,前年他曾暗暗向權勢滔天的淵蓋蘇文表示效忠,然而除了每月得到一定的賞銀,淵蓋蘇文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他。
今夜元宵論到他把守皇宮南門,延川清只得罵罵咧咧地離開了老妻的熱炕頭,在寒風中苦守黑夜。
正在他心情憋悶之際,突然看見盔甲鮮明的禁軍手持火把向着王宮正殿蜂擁而去,喧囂的殺聲瀰漫四野。
“這……這是怎麼會事?”霎那間,延川清頓時目瞪口呆了。
旁邊的手下同樣露出了無比驚懼的表情,半響後才顫聲道:“好像,好像是兵變。”
延川清一聽,頓覺一股冰涼直如脊椎骨,又瞬間流遍了全身。
此刻不明具體原因,對於延川清這等把守宮門的小校來講,最好辦法莫過於就在此地作壁上觀,而且按照規矩,把守宮門的禁軍不能擅自行動,所以不管兵變結果如何,勝利者都不會將他們怎麼樣。
然而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舉,這位二百五的百騎大人卻下了一個二百五的決定,轉身吩咐道:“快,通知兄弟們集結,咱們去看看。”
於是乎,延川清只留下二十名禁軍把守宮門,率領其餘的八十名軍卒向着正殿而去。
他們飛快掠過王宮廣場,剛剛飛步登上通往正殿的三十六級臺階,便聽見一片“殺死淵蓋蘇文”的怒喝傳來。
霎那間,延川清打了一個寒顫,臉色也之爲之大變,他曾向淵蓋蘇文表示過效忠,若淵蓋蘇文一旦被誅,只怕他也脫不了關係。
在這電光石火間,面對如此衆多的禁軍,延川清來不及多想,舉起長劍怒聲道:“兄弟們,有人刺殺大對盧,隨本將殺啊——”
在禁軍猛烈的攻擊下,淵蓋蘇文***本就已經快要覆滅,眼見有一隊效忠自己的禁軍趕來,淵蓋蘇文立即大喜,振臂高喊道:“援軍已至,衆人不必害怕,大家戮力同心殺出去。”
若是高堯此刻能不躲在殿內,而是挺身而出宣佈高建武的旨意,只怕延川清帶來的八十名禁軍立即會不戰自潰。
然而歷史不容假設,本該出現的高堯卻沒有出現。
延川清所部的禁軍眼見竟是朝廷重臣大對盧遭襲,自然沒有一絲的猶豫,立即抄着武器朝着禁軍同僚們殺了過去。
聽令於高堯的禁軍腹背受敵,頓時出現了短暫的慌亂,淵蓋蘇文眼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立即乘機奮力殺出一條血路,僥倖地逃了出去。
延川清正在奮力廝殺,突然看見眼前站了一個身材高大,長鬚飄飄的血人,心裡頓時大驚,正欲揮刀撲上去,誰料那血人已是沉聲開口道:“是你率軍來救的我?”
延川清硬生生地停住了揮刀的動作,驚訝失聲道:“大,大對盧?”
淵蓋蘇文重重點頭道:“將軍今日救我性命,不知高姓大名?”
延川清激動高聲道:“大對盧,小的乃把守宮門的百騎將延川清。”“延川清?我記得你。”淵蓋蘇文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沉聲道:“若今夜淵蓋蘇文不死,保將軍一世榮華富貴。”延川清激動開口道:“多謝大對盧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