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娘一個勁地點着頭.道:“是啊.玉兒.你不是一直希望帝尊用心看你一眼麼.這不正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苾玉眸光一亮.跳下牀榻.揮手揚起低垂的帷幔.窗外碧空如洗.雀鳥啾啾.她探頭窗外.望着霞彩繚繞的方向.臉上露出愉悅的微笑.道:“奶孃.你說帝尊喜歡看什麼表演.歌舞.音律.”
東娘苦着臉搖頭道:“我怎知道.如果啓魚那丫頭在就好了.那丫頭肯定知道.”
苾玉撇撇嘴.慍道:“提她作甚.那羣眼光清高的宮娥們心裡永遠只是裝着帝尊主母.帝尊自是要尊重的.這是做奴才的本分.可那所謂的主母.哼.有哪點值得旁人念念不忘呢.姬芮山脈上的那一把烈火.帝尊口裡不說.可誰不知道是那女子招惹來的.”
東娘往外張望一番.掩上窗子.戳戳苾玉的額頭.低聲道:“你又來了.剛被幽閉了半年.就不能消停一點.跟你說過多少次.別和死人嘔氣.”
苾玉抿抿嘴.一臉忿然.道:“幽閉半年.哼.那羣老頭子心裡的主意鬼着呢.知道我每逢半年便要去姬芮山脈深處修復地陷.所以幽閉我半年.而不是一年.十年.”
東娘一拍腦袋.道:“哎喲.我倒忘了.玉兒.這次你就莫去那個火窟裡受苦了.讓他們乾瞪眼去.”
苾玉嗤了一聲.走到妝臺旁.細細端詳着鏡中的容顏.東娘走到她身後.嘆道:“過往你每次去修復光幕.我都心驚膽顫着.如今還深入山脈裂縫中.你這樣做又何苦呢.帝尊知道了.也不過是點點頭而已.在他們眼裡.玉兒你不過是一個賣命的奴才罷了.”
苾玉叱罵道:“你這老糊塗.我當然要去.姬芮山脈那條裂縫於我而言.毫無威脅.頂多是出一身熱汗罷了.何況帝尊在宮.我更要去一趟.我要讓帝尊曉得.苾玉待他的一番癡心啊.”
東娘唏噓一聲.反手拍了自己兩巴掌.笑道:“你若想帝尊對你刮目相看.不如想想下月初七那天.如可技壓羣芳吧.”
苾玉轉身在殿內兜轉數圈.眸光在靠牆架子上的琴、瑟、築、琵琶、胡琴、箜篌.笛、簫、箎、排簫、管子諸般樂器上轉了又轉.甚覺惆悵.
“上界這些年.我大部分的精力都落在修煉和修補光幕裂縫上.這些絲竹之物.倒是疏忽了.”
東娘眼珠一轉.走上前去取過翡翠琵琶.遞給苾玉.道:“我記得你十來歲時.極爲喜歡彈奏琵琶.雖然擱下多年.可根基猶在.你這幾天就莫要修煉了.好好練練.”
苾玉接過琵琶.調了調絃.幽幽道:“樂一樂也好.他悶了將盡五十年.也是時候開懷一番.只可惜我對此物已淡忘不少.也不知在這半月內能練回幾成.”
她抱着琵琶坐在窗前.纖纖玉指轉軸撥絃三兩聲.果真嘈嘈切切.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東娘擊掌讚道:“好玉兒.你彈得仍和當年一般悅耳動聽.”
苾玉眉眼內覆上得色.笑道:“果真.”
***
凌雲閣內此時也是炸開了鍋.一衆宮女正在磨拳搽掌.誓要在下月初七的御宴上.壓倒剎鄔殿那羣粗豪漢子.讓帝尊眼前一亮.
蘞風對坐在身旁的啓魚言道:“燮雲殿那位自以爲是的苾玉.這次肯定不甘寂寞想着露一手.
好讓帝尊對她刮目相看.我們便要橫在她面前. 不讓她得逞.好爲啓魚妹子報一掌之仇.”
啓魚拍手叫好.她撫摸着當日被苾玉掌摑的臉頰.恨恨地:“這苾玉仗着自己有幾分能耐.誰也不放在眼中.論修爲.我們確實比不上她.可論才藝.凌雲閣內隨便一個姐妹都比她強.那幾年我在燮雲殿侍候她時.見她終日不是打坐練氣.就是望着碧水池做白日夢.從未碰過樂器架子上的樂器.更遑論詩詞歌賦之類的風雅之物了.”
霑歌咳了一聲.道:“聽說苾玉的奶孃是個心靈手巧的婆婆.言傳身教之下.她的女紅或許不錯.”
蘞風哈哈一笑.指着正在埋頭縫製裙裾的織娘道:“莫忘了我們的織娘在此.織孃的手藝.纔是真正的巧奪天工.是不是.”
織娘放下手中的針線.擡頭莞爾一笑.道:“我們也不一定非要把那位苾玉姑娘比下去.那不過枝末之爭.爲的是賭氣.我們所爲是爲了帝尊啊.到那天我們姐妹們就施展全身解數.討帝尊歡心.帝尊孤寂多年.難得他動了此等閒情.我們理應盡力讓帝尊開懷.”
衆人神情一黯.啓魚忽而道:“平心而論.那個苾玉也算有功之人.修復姬芮山脈上光幕的裂縫是一件苦差事.人家有那個本領.能把事兒弄得妥妥當當的.我們理應欽佩她.她有這等能耐.平日裡傲氣一點.也是情理之中.啓魚並非小氣之人.只不過.十年前她那一場病.竟然是裝出來的.由此可見.此人的賣力.定是有所圖謀.帝尊生就一雙慧眼.沒理由看不透苾玉的爲人.可他一直忍而不發.那一定有難處在羈絆着.我的氣是要出.可也不能壞了帝尊的大事.故到那天.還是給苾玉留一點面子吧.”
織娘豎起大拇指讚道:“啓魚妹子真識大體也.這樣罷.到時我們不和她的技藝相沖突就是了.她縱神通.也不會十八般技藝都通曉.我們就讓她通曉的那樣出出風頭.不與她相爭.至於其他的嘛.那就是我們姐妹們的天下了.”
衆女一衆稱好.密密討論一番後.便散去練習去了.
剎鄔殿內的黑甲武士的反應倒甚是平靜.他們平日裡常到下界巡視.任務比凌雲閣那羣姑娘們繁重多了.況且黑甲武士全是一羣實心的不苟言笑漢子.所思所想就是如何執行帝尊分派的任務.甚少像凌雲閣那羣姑娘們.有大把的空閒時間來研究琴棋詩畫.女紅歌賦.
既然帝尊既然吩咐了要君臣同樂.剎鄔殿內的四十九位黑甲武士自然是齊聲附和.樂一樂也好.
東源等人心裡好生歡喜.這等君臣同樂的盛宴.他們只是在老帝尊年代適逢其會過一次.那是老帝尊爲了慶祝帝尊降生而舉辦的.時光荏苒.老帝尊已是羽化成塵多年.而帝尊亦再已獨當一面.幽冥地域這些年總體來說.尚算氣象祥和.風調雨順.
當然.還有斷崖外那一處煩惱.至今未除.可帝尊當年承諾過.姬芮山脈的烈火.肯定會止於他這一世.
如今烈火只是在光幕內燃燒着.而光幕有苾玉武士負責修復.那亦無需過多憂慮了.
尤爲令元老們興奮的是.帝尊閉關十年後.沉鬱心情總算有所鬆動.這纔是天大的好事.
東源把合興拉過一旁.咬起耳朵來:“老弟.帝尊特別提到有特別技藝者.可以毛遂自薦.上場表演助興.這有何玄機.”
合興一邊整理袍裾.一邊慢條斯理地回道:“那當然是爲了活躍氣氛啊.總不能大夥一起埋頭喝悶酒吧.有些歌舞聲樂.這宴會纔有看頭.是不是.將近百年了.方有一場這般的盛宴.帝尊自然是希望大家盡情玩樂啦.”
東源撓頭:“就這麼簡單.”
合興一瞪眼.道:“你想怎樣.”
***
好日子轉瞬便至.一大早冥皇便令小童早早拉響神鈴.宣佈宴會從自午時開始.直落至凌晨時分.口諭裡說的明白.這樣安排可以騰出足夠的時間來吃喝玩樂.順帶觀賞諸位俊男美女們的才藝表演也.
午時.冥皇揚袖將金烏趕至若木神樹上.暮色早早自天際瀰漫開來.不消多時.已是籠罩在幽冥宮闕上空.
蘭馨殿外繁花似錦.霞光繚繞.殿內懸燈萬盞.亮如白晝.銀河雪浪.珠寶輝煌.鼎焚龍誕之香.瓶插長青之蕊.好一派皇家富貴景象.
寬闊的內殿排開一溜紫檀几案.上面擺滿鮮果清酒.珍饈百味.冥皇一頭墨發用青玉髮簪挽起.換上一身青衣華服.端坐在蘭馨殿的青玉平臺上.微笑看着結伴走入殿內的宮女武士.
既是君臣同樂.諸人向帝君行過禮後.便不再拘禮.自行覓位坐下.紛擾了大半個時辰.蘭馨殿內已是座無虛席.除了留守神廟的憂思.常駐冥殿爲主母亡靈祈福的雲啓.還有當值端倪山谷和姬芮山脈的兩個元老四個黑甲武士缺席外.幽冥宮闕內所有人等皆是雲集蘭馨殿內.
冥皇舉杯向座下諸人敬了一杯酒.先是言簡意賅地褒揚了這數十年間爲地域安寧兢兢業業.格盡職守的元老和黑甲武士.一衆元老和黑甲武士皆肅然起立.腰肢挺得筆直地聽着主上的讚賞.冥皇言罷再和他們連盡三杯.以資鼓勵.
三巡酒後.冥皇端起青玉酒杯對坐在殿下左側的宮女言道:“ 這些年宮內諸事有賴諸位女官勞心勞力.也該賜酒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