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這三十年裡.俯瞰天域的帝君.每天晚上都會匿在這個遠古的小庭院裡.陪伴着這尊由他親手雕刻而成的玉像.呼吸着他亡妻殘留下來的氣息.獨坐至破曉.
帝君的眸光始終是溫柔地望着那尊千嬌百媚的冰冷玉像.片刻後.俯下輕輕親吻着玉像冰冷的櫻脣.繼而刮刮她冰涼的臉頰.微笑道:“我先走了.你安心等我.千萬別亂跑了.悶了就聽聽鳥兒的鳴唱吧.”
****
天宮神廟前的白玉臺階上.天宮三老正背靠背圍坐着曬太陽.他們頭上的白髮如霜似雪.臉上皺眉溝壑縱橫.眯着老眼靜默地坐在璀璨的陽光下.誰也沒有吭聲說話.
坐着坐着.三人仿似幻化成三尊石像.連眼睛都閉合上.打起瞌睡來了.
日頭緩緩西移.終於智者睜開乾澀的眼眸.用背樑輕輕碰撞着兩位同僚.輕咳一聲.嘆道:“帝君今天又沒有出來.這些年裡他總把自己關在琴瑟宮中.連天乾宮也很少回去.這樣下去不太妥當啊.”
餘下兩個老者齊齊打個哈欠.哀嘆起來:“正是.梧桐樹林都青黃交接幾十個輪迴了.帝君還是放不下主母.這孩子心眼太實了.莫非真的立意百年孤獨嗎.當年以爲帝君只是說說而已.過得幾年那份癡心淡了.便會起意重新尋覓一位合適的姑娘.想不到三十年過去了.他還是這麼癡情-----這怎麼可以.智者.你快想個好點子出來.將帝君禁錮了心解脫出來吧.”
智者聽見主母兩字時.眼神頓時黯了.他和主母相處的時光比守護兩人要長.心中對主母的感情自是來得比他們深厚.到今天他仍不肯相信.靈巧秀氣的主母怎麼說沒了就沒了.那年帝君一個人愣愣地站在琴瑟宮.仿似瘋子似地在不停喃喃自語着:“是我不好.是我逼死了媚兒.是我……”
那一刻.他的心震驚莫名.想問問事情的原委.可看着帝君沉痛自責的臉容.又不敢觸及他心內的傷痛.只得和守護兩人直挺挺地跪在琴瑟宮門前.直到帝君砰的一聲將宮門掩上.
帝君說他逼死了主母.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可自那天后.主母真的再也沒有在天宮出現過了.而帝君自此性情大變.終日沉默寡言.
他只得喟然嘆息道:“我能有什麼辦法.帝君本身就是一個大智慧的人.連他自己都勘不透.自願沉溺在夢中.我能怎樣.其實他是不願面對這個事實.雖然那天我們不在現場.可天上驚雷滾滾.臨近梧桐山脈的那片江海山巒.全都破碎零落.這其中定是經歷了一段慘烈的事故.既然帝君對那段往事噤口不言.我等爲臣子者又焉可去撩撥帝君的傷口.給主上加添煩惱.”
他無奈地拉扯着垂至胸前的長鬚.道:“這孩子.當初成婚時不知何故冷淡主母.可當主母真的散失了.卻悲傷緬懷至今.我到今天還摸不透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哪.這些年帝君終日流連在琴瑟宮內.肯定有他的原因.他不說.我也不好瞎自揣測啊.”
守者嗯了一聲.低聲道:“其實我心裡一直疑惑着.主母與金陵家那個青娥是什麼關係.還有那個異域的冥皇……”
護者立時打斷他的話.他往四周張望一下.沉聲道:“你這老糊塗.在帝君面前.切莫提起和主母有關的一切.這幾年帝君偶爾會到外面巡視一番.也許再過三五十年.心境平復後.會生出續絃的心也不一定.”
暮色再一次席捲着瑰麗神秘的九天之巔.智者顫騰騰站起.雙手揉捏着發酸的膝蓋.道:“明天是聖祖誕辰.帝君肯定會前來神廟.到時我們可以探探帝君的口風.最好是一同到外面巡視一番.咳咳.外面的花花草草其實長得蠻不錯.帝君多溜達幾回.心情說不準會好起來.也許過個三五十年.真的會捎一個美麗的姑娘回宮呢.”
守者和護者呵呵乾笑.道:“你想得倒美.枉你天天待在琳琅書洞裡.難道你忘了.帝君祖輩俱是癡情種.這個癡字哪……可真是害人不淺.”
智者摸着花白的眉毛.似有所悟.他壓低聲音道:“正因爲帝君心念主母.我們更要代帝君尋覓一位和主母相似的女子.藉此轉移帝君的執念.兩位.可明白我的意思否.”
護者拍拍智者的肩膀.道:“我們一生.癡心的只是帝君一人.這只是主僕之義.男女之情.我們俱不明瞭.這些年.帝君雖然深居簡出.可是天域內的大小風雲變化.他盡皆知曉.你想在此事上糊弄帝君.無異是尋死.好了.帝君心中所念.我們不能代替.那不如做好本分.其他的.隨緣去吧.”
正談論間.梧桐樹林下傳來樹浪搖曳之聲.三老齊齊把眸光移向白玉平臺下.
兩道亮光掠過樹梢.隨着晚風徐徐滑上平臺.風勢一斂.兩個青銅鬥士現出矯健的身形.
護者沉聲問道:“何事.”
青銅鬥士屈膝跪下.其中一個言道:“老人家.東南山麓最近不太安寧.居於其中的伏鷲家族常常滋擾四鄰.以致四野哀怨.請老人家定奪一下.是否需要屬下前去管束管束.”
智者撫撫頜下長鬚.沉吟道:“伏鷲家族.這家族誕生於十萬年的一次山崩地裂中.歷時也算久遠了.一向的記載都是安分守己.爲何這幾年不安分起來了.”
守者道:“伏鷲家族的家主是誰.”
青銅鬥士道:“屬下據聞伏鷲家族的家主摯鳴天生異相.能耐驚人.正因如此.才滋生了戾氣.常以欺負臨近家族爲樂.屬下昨天路過東南.恰好看見伏鷲族人在砍伐森林世家的莽林.兩家爲此大打出手.森林世家大敗.連家主湛林也被重傷了.摯鳴還揚言.明天要踏平森林世家.將其納入伏鷲的版圖.”
護者臉色一端.淡淡道:“此人狂妄.你等明日去管管.略施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