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那嫣紅若血的印記,代表什麼呢?
天帝沉默地望着媚兒,她一直埋首伏在自己的胸前,沒有擡頭望他。
眼角餘光掠過她手臂上的那片嫣紅,天帝的喉結微微滾動,臉色頓時沉鬱起來。
他手指一勾,挑起媚兒的下頜,一言不發地望着一臉悵然的媚兒。
“你是不是有個疑問憋在心中很久了?”
媚兒全身微微顫抖着,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她澀然一笑,小嘴張了又張,最終還是緊緊抿起。
天帝手指一鬆,頹然鬆開手,媚兒輕輕一掙,脫離他的懷抱,鑽進被褥中。
天帝轉頭望着那副風景緞畫,嘴角微微抽動着。
“媚兒,其實過往我倆,雖是成親多年,卻一直沒有行夫妻之禮......”
刺繡着龍鳳交頸的錦被顫抖了一下,天帝眸光迷離起來,那年的我,曾在琴瑟宮外徘徊了大半晚,看着宮內的夜光燃起,看着你映落在琉璃窗紙上的寂寥背影,可執着愚鈍的我,終是轉身而去,任憑你獨自在這個陌生的宮闕中守候了一晚。
“你我成親當天,一直沉寂的神龍石雕忽而發出警報,那時我並不知道你就是我的新娘,我對這個鳳冠賜婚的規矩極爲反感,於是就趁着這個機會,在成親第二天,溜了出去,把你獨個放在宮中,兩年有多。”
媚兒自被中鑽出頭來,愣愣地望着一臉沉痛的帝君。
天帝轉頭望着媚兒,她臉上的潮紅已是褪去,那雙晶亮的眼眸內全是愕然,羞澀,天帝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媚兒,今晚,我把心中這些年的痛與悔告訴你,我知道,一開始是我錯了,是我辜負了你,辜負了一段天賜良緣,這百年的等候,是上蒼對我愚鈍的懲罰,而你的靈魂能流轉在天域中,被我尋獲,是上蒼對我的垂憐。
“我回宮後,心裡還是放不下當年那個在廢墟上遇見的姑娘,其實,那個就是你,而我卻一直懵然不知,我帶着勉強的心走入琴瑟宮中,那時你站在那副緞畫前,看見我時,還愕然了好久,然後你向我行禮,言道:‘帝君安好。’”
媚兒張了張嘴,天帝幽幽一嘆,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再聽聽由你口中說出口的這一句‘帝君安好’,那天,我終於聽到了。媚兒,那一刻,我恍如隔世,你終於回來了。”
媚兒撐着牀榻坐起,錦被滑落,只覺涼意嗖嗖,天帝淺淺一笑,伸手將擱在琉璃池邊的黃色衣裙吸入手中,順帶給媚兒披上,低笑道:“其實,不穿也也好,夫妻之間,無需忌憚這些,”
媚兒臉上火燙,攏緊衣襟,嗔道:“那你爲何穿的如此整齊?爲何不可與我坦誠相對?”
天帝哈哈一笑,作勢去解衣,聲音曖昧道:“你要看嗎?那爲夫就讓你看個夠。”
媚兒嚇了一跳,忙按住他解衣的手,啐道:“你方纔言道我這段時期要修心養性,我聽你的話,你可別來壞了我的修行。”
天帝揶揄一笑,道:“你這修行,以後始終會壞在我的手上。”
媚兒心頭一跳,低低咳嗽掩飾着臉上的不自然,找話問道:“後來又如何呢?”
天帝默了默,聲音轉爲蕭索,低聲道;“你那時問我,帝君你可真心相待於我否?”
媚兒嗯了一聲,心裡好奇着當時的帝君是怎樣回答的。
天帝的眸光轉向那副緞畫,苦笑一聲:“那時,我很驕傲,也很執着,被你拒絕後馬上就推門走了----就這樣錯失了你我相認的第一次機會。”
媚兒託着頭,帝君說的她全無憶記,聽他說話時沉痛的語調,似乎後來爲此事懊悔了好久。
“帝君,那時你是怎樣回答的?”
天帝虛握拳頭在鼻端,掩飾着內心的困窘,那時我自然不會回答說我會真心相待,而且我根本沒想到你會問出這麼一個問題。
媚兒靜候片刻,眼神一黯,低聲道:“那後來呢?”
天帝伸手握着媚兒的手,道:“那時的我太過執着,自那年在金陵廢墟上與你相遇,心中便再也容不下別人,可鳳冠賜婚是天宮的古規,歷代的帝皇必須遵循這條規定,我雖是極度的抗拒,可最後還是遵循了這個約定,可我沒想到,你就是鳳冠賜予我的妻子,這其中的陰陽差錯,導致了後來你我數次別離,你獨自困守在深宮中,心情難免鬱鬱不樂。”
媚兒詫異道:“你一直不知道是我?那我呢?我也不知道是你嗎?”
天帝一臉苦相,真有點欲哭無淚。
“你也不知道,你頭上戴着那頂上古流傳下來的鳳冠,你我都不知道所娶所嫁之人就是自己心中愛慕着哪一個,我們那時,都是不折不扣的一對傻子!”
他手臂一長,將媚兒摟入胸懷,媚兒雙手撐着天帝的胸膛,不可置信地搖着頭:“難道那些年裡,你我一直都沒有看清對方的容顏?”
天帝澀然道:“是。”
“真是荒謬,帝君,你爲何要遵循這個規矩呢?既然遵循了,爲何不揭開鳳冠,看一看你妻子的容顏?你連這點好奇之心都沒有?”
媚兒停了下來,九天之巔的天潢貴胄,爲何以這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挑選伴侶?而且還是遠古時代就定下的規矩,這就是說,過往的那些君皇,無一例外都是把終身的幸福,交給一頂賦予了靈氣的鳳冠去抉擇。
天帝不再敘說,只是抱着她,任憑她獨自去猜想。
終於,媚兒把心中的疑惑提了出來:“爲何要定下一條那麼古怪的規矩?天宮歷代的帝皇都是遵循這條規矩,可如果娶回來的妻子不合心意,那豈不是誤了兩人的一生?就好像......”
媚兒撫摸着天帝衣襟上繁複的花紋,低聲道:“就好像你我......對面不相逢,最後錯失了百年之久。”
天帝幽幽一嘆:“史冊上記載着,歷代帝后皆是琴瑟和鳴。恩愛至老,這已成了不可逆轉的定律,只是我太執着,不願相信這個典故,最後釀成了你我的分離,爲此事,我真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頓。”
媚兒不禁莞爾一笑,道:“你後來一定是自責了很久,是麼?”
天帝自嘲地笑了一聲,悶聲道:“我枉爲天域之主,卻有眼無珠,當年你我成親,是由鳳冠牽引而至,可我心裡始終念着當年在廢墟上遇上的那個你,從來沒有正眼看看站在身邊的妻子,甚至大婚之夜,我也沒有走入琴瑟宮,爾後更是不告而別。”
媚兒坐直了身子,道:“那時你去哪啦?去了很久麼?”
天帝攤開手掌,一溜紫光掠過,掌內現出一個界面,他垂眸看了一會,道:“我就去了你們家族的領地裡,在那裡耽擱了些時日。”
媚兒湊近一看,界面內是那片開闊的曠野,上面長些稀稀疏疏的野草和矮樹,有一個人影自曠野那邊走近,她眯起眼睛辨認了一會,低聲喚道:“青娥!”
天帝待她看了一會,才把界面隱去,媚兒摩挲着他溫潤的手掌,道:“你既然這個本領,能在掌中窺視天地,那何必親自跑到那裡去呢?”
天帝淡淡一笑,伸手攬住媚兒,道:“那時,那片土地上還蘊藏着沖天的怨氣,我們兩家對抗的時日太久,而你們家族的實力一直和天宮在伯仲之間,把西方正式納入天宮的管轄範圍,是這百年的事。”
媚兒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輕聲道:“和羲,既然你一心想着永久終結兩家的恩怨,大可一刀把我們姐妹殺了,那豈不幹手淨腳,永無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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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手一緊,媚兒只覺氣息一滯,忙叫了一聲:“和羲,你太大力了。”
天帝眸光幽幽,輕撫着那張嬌豔絕倫的俏臉,啞聲道:“其實你說的也在理,可爲何我從未起過這個念頭?媚兒,可記得我跟你說過在七歲那年,我親眼目睹母后因憂慮而心碎亡故,自那一刻起,我便決定了在我這一世,永久終結這段宿怨,以後與你家族的後人和平相處,不起爭執,可那年,父皇告訴我,那個令我們忌憚多年的家族已經煙雲流散了,我心裡爲此失落了好多年。”
媚兒抿着嘴,一言不發。
她雖然接受了自己是那個家族的女兒的身份,可她自幼便教養在冰雪世家,心底下對那個傳說中的家族的情感,遠遠沒有青娥來的強烈。
可那片土地究竟是自己的根源之地,自然不願意看着她永久荒蕪,媚兒沉默了一會,方道:“那都是百年前的往事了,要追究也無從算起,你既承諾讓那片土地重現生機,和羲,我心裡已淡然了此事,你不必自責了。”
天帝神情一展,輕輕嘆息道:“你能釋懷就好。”
媚兒忽而擡眸望着天帝,遲疑了一會,道:“和羲,當年我是否對此事耿耿於懷?我們一定起過爭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