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推開小徑盡頭那扇紅木小窗,彷如一陣清風,無聲飄入琴瑟宮,裡面物事和數日前離去時一般無異,可見這幾天並無他人進入,她倚在窗邊望着宮內熟悉的擺設,念及昨日種種,仿如隔世,復又思量將來明日,只覺頭痛欲裂,只得用力揉捏着眉心,緩解着嗡嗡作響的腦仁。
渾渾噩噩走到牀邊,她拿起那頂流光溢彩的鳳冠,灼灼華光耀花眼眸,她混沌的神思逐漸清醒-附在鳳冠上的那個可怕詛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隨手將鳳冠拋落琉璃池內,這要命的詛咒是爲了針對那些不安守本分的天宮新娘,還是刻意爲金陵世家的直系後裔而設的?
帝君可否知道這鳳冠的秘密?他又是否已經獲悉我身世的秘密-----於金陵家族中人來講,鳳冠是奪命的利器,他爲何任由這可惡的鳳冠約束我經年?
頭兩次是冥皇將我從苦海中打撈上來,而最後這一次呢?
在那個虛無的怨念空間,她在意識迷糊中只看到一抹淡然掠過的紅光,輕輕的金玉破裂之聲響過後,那錐心的疼痛馬上消於無形,此後的這些天,她的頭再也沒有痛過了。
是那個遠古的傳奇女子,金陵家的始祖金鈴兒在最後的關頭拯救了自己嗎?
手腕上那滴嫣紅的淚印,悽豔婉約,媚兒靜靜看了一會,似乎感到有點不對,仔細又看了一眼,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在牀上枯坐半晌,她方懨懨站起沐浴更衣,冥皇爲她準備的自是上佳的衣裙,但她現在處身天宮,這幽冥的服飾還是更換了的好。
梳洗更衣完畢,她走向琴瑟宮緊閉的大門。
手輕撫微涼的宮門,前後不過十天的時間,她的人生際遇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鉅變,此刻心境已改變良多,有些事情終歸要去面對,去解決,她已不願再自困在這深宮內。
門輕啓一線,她停了下來,有些迷惘地摸摸頭,愣了好一會,回過頭來尋找着那頂鳳冠。
那頂她一邁出宮門就如影相隨的鳳冠,這次竟乖乖地漂浮在琉璃池內,沒有絲毫的動靜。
媚兒心內詫異萬分,她走近琉璃池,蹲下瞪了鳳冠良久,不禁低低苦笑着,現在,你終於不能再約束我的自由了嗎?
只是,她心中並沒有解脫後的欣喜若狂,靜默片刻,終是把鳳冠撈起,甩去水滴,輕輕戴在頭上。
還是戴着好!她心中百感交集-----有着這一層的華麗的隔膜,日後面對着帝君時,就算正在淚流滿臉,他也不會知曉。
宮外陽光燦爛,花香浮動,她沐浴在明朗的光輝下,腳步有些躊躇,我該先去哪?
帝君回宮了,也許和我只相隔着幾幢宮牆的距離。
隔着閃動的珠簾,媚兒看見今天的陽光沾染上迷離的彩色,只是這份絢爛卻滲透不入她黯然的心扉。
稍作思量後,她腳步微微一轉,走向前往神廟的路徑。
智者今早去了塵鳴洞裡看望守護兩老,經過將近一年的調養,他們已經恢復七八成了,看來再多些時日,就可以恢復出洞了。
他帶着欣慰的心情回到神廟,今天他要到清心澗給那個金陵家的姑娘講道去,對於這件事,他心中稍有微詞,按照昔日青銅鬥士處事的原則,早就殺了這個狂傲不馴的金陵餘孽,以絕後患了。
可這是帝君的吩咐,他只得遵循主子的意思行事,想起昨天那個女子說的那番話和帝君反常的表現,他心中猶自惴惴不安來着。
當他踏入神廟大門,眼前不禁一亮,多日不見的主母正靜靜站立在神廟內,仰着頭在瞻仰佇立在神壇上的聖祖神像。
他趨前兩步,老臉浮出一朵融融盛開的菊花,躬身行禮:“主母,你找老奴有事嗎?”
媚兒正在細細端詳着那位開創天域的絕世驕雄的形貌,聞言輕輕嗯了一聲,她轉過頭來看着眼前笑容可掬的老人,還沒有開口說話,智者已經微笑道:“告訴主母一個好消息,帝君昨日回宮了,帝君言道因此次出外元氣消耗頗大,需時間調理內息,故暫時沒有驚擾主母。”
媚兒的裙襬無風而動,縱使她已在那個天宮禁內偷偷見過他,心情早已波濤洶涌了一番,可如今在和暖的陽光下聽得智者喜滋滋地提起時,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智者靜候片刻,不見主母開言,遂輕輕咳了一聲,溫言道:“主母有何吩咐?”
媚兒只是望着神廟外隨風搖曳的梧桐樹林,沒有說話。
智者覺得主母今天的舉止有些異樣,心想莫非主母氣惱帝君昨日沒有前去相見?
帝后成親將近三年了,始終未能得諧,這的確是一個令天宮上下倍感不安的嚴重問題!
那個金陵家的女子言道帝君心中曾眷戀着她的姐姐,這怎麼可以,又怎麼可能?
幸好那個金陵家的長公主已被冥皇帶走,人帶走了,她身上攜帶的那把奪命魔劍也一同走了,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否則,帝君豈不是處身在萬分兇險的境地之下?
那個金陵家的長公主,竟然能令帝君和冥皇相繼傾心,想必是一個妖魅的女子,那樣的女子,絕對是紅顏禍水,只會遺禍世間。
想到這裡,智者在心中默唸了幾遍聖祖保佑,心想帝君心軟,不捨得下手誅殺妖孽,既然冥皇喜愛,就此做個順水人情,讓冥皇帶走好了,免得讓這妖孽擾亂了我天域的祥和。
媚兒定了定神,又轉頭望向那尊寶相莊嚴的聖祖玉雕。
“老先生,你可知道,赤莽聖祖的皇后是誰?”
智者有些愕然,他萬萬沒有想到主母相詢的竟是這個問題,忙在腦海中搜尋一番,答道:“聖祖時期的事蹟,史冊上沒有留下記載,有關聖祖當年的一切,皆是口頭傳頌流傳下來。老奴知道的是,聖主母是迦洛山中人,溫婉賢淑,世所無雙,是後世帝后爭先模仿的典範。”
媚兒輕輕哦了一聲,重複一句:“伽洛山中人?史冊不載?”
她好看的嘴角微微翹起,在鳳冠下綻出一絲淺淺的笑,帶點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