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風火火的逃命者們都不在我的視線裡了,白茫茫的冰棺森林也像下雪一樣裂成了碎片。
我的眼睛得了病,只能看見一個人,我的耳朵也得了病,只能聽到一個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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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渾身是勁,一把推開了身下扛着我的那個礙事兒的人。我腳下的道路如此平坦,那個人的位置那麼明顯,我知道我必須順着聲音的方向去找到他,那個人是這世上的神明,所以一切都是他的,包括我在內。
他沒有站在原地等我,他走向了更遠的地方,我的步子怎麼都不夠快,而他就要消失在我的視野中了!
我急的簡直要掉眼淚,我覺得呼吸很困難,然後耳膜猛一刺痛——
有一聲巨響在我左耳邊炸開了!
漫天都是閃爍的金色眼眸,世界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我覺得自己腿一軟癱在了地上,不僅是左耳,我連右耳都空空的聽不到任何動靜,那個召喚着我的聲音隨着巨響消失的毫無蹤跡,我像是從熱情的篝火旁一下子墜入了冰窟,全身抖的厲害。
我聞到了一股子刺鼻的火藥味兒,隨着眼前金色的淡化,我發現自己被一雙手緊緊的抱在懷裡,剛纔差點把我的肺都擠碎的力道就源自這裡。
稍微側頭一些,我看到冬爺的手裡握着我的那把fn-57手槍,就在幾秒鐘前,他用那把槍貼着我的耳朵打出了一發子彈。
我……我什麼都聽不到了,我被震聾了?!
冷汗自我的額頭和後背像剛退了燒一樣流下來,我把滿是汗的手心覆在腰上死命攔着我的那個人手上,不用轉頭我也知道,他是朝聞道。
我一下就明白了高小雅在之前的那段時間都經歷到了什麼,如果冬爺不犧牲我的耳朵,我就真的到那個東王公的身邊去、再也離不開北極深海了!
我全身僵硬的肌肉慢慢放鬆下來,怪人卻始終不願意放開手,他直接把我抱起來,大步流星的就趕回了其他幾個人的身邊。
我的槍裡沒有子彈了,但好在是通用彈頭,小王爺失而復得的揹包裡還有個彈夾沒拆過,我張開嘴巴想說趕緊給高小雅耳朵上也來一槍,結果一張嘴才發現我聽不到自己嘴裡發出來的是什麼聲音,我連話都不會說了!
怪不得人們常說十聾九啞,並不是聾子們的聲帶也跟着壞了,而是就算他們說話也無法監聽到自己嘴裡的聲音對不對,因此,聾子們漸漸的就不會說話了,久而久之就都成了啞巴。
就算我說出那句話來也沒有用,高小雅和我的情況還有很大的不同,我是在中斷了哨聲控制以後,立刻就清醒了,而她卻是在從放開我的脖子以後,就一直哭天搶地到現在!
這不太可能吧,我們都知道她受盡了委屈,她精神都快崩潰了,可她人一直是比較懂得分寸的,在當前的這種情況下,再怎麼心情欠佳也不應該像個孩子似的任性哭鬧到現在。
何況我覺得,孩子也得比現在的她明智些,我們哄勸一個哭鬧不停的孩子時,如果沒有辦法,你鐵青着臉大聲的兇他一次,也許哭聲就得止住了,就連幼兒園的孩子也明白傾訴委屈需要分場合,我們的高大醫生怎麼會如此不明事理呢?
而且她抓着林醫生的手和褲子,連行走一步都不讓,完全拖了隊伍的後腿。
我看不出來她的情況到底是不是在受哨聲的控制,她沒有目標明確心無旁騖的奔向某個地點,也沒有出現那種鬼擋殺鬼佛擋殺佛的石雕狀態來。
我現在是劉小殘疾,聽不到她究竟在哭喊些什麼、而小王爺又在滿臉憤怒的呼喊些什麼。可是仔細那麼一看,我發現她並不是在哭訴遭遇,她昂着頭對着他們,不住的搖晃着着,像是在做某個請求,她所移動的這段距離,完全就是林醫生在強行的拖拽着!
耗子的忍耐似乎已經到了極限,他一腳踹在耐性同樣到了頂點的小王爺身上,拉着他就走。
我們前面一撥人已經和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了,偌大的冰棺森林中,只剩下林醫生和高小雅留在了那個被冰凍的孕婦包圍了的角落裡。
林醫生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了,我覺得很奇怪,高小雅的舉動是在拖延時間嗎?還是要林醫生陪她留在原地?
怪人終於是放開了我到地上去,卻依然不放心似的一手拎着我的脖子往前推,耗子打着探照燈讓我們都放慢了腳步,他所說的那個可以離開北極的森林中心就快要到了。
冬爺給我的手槍填滿了子彈,半個身子向後轉着打探四周。即使我的後牙還是火燒火燎的痛,可我已經聽不到哨聲了。現在東王公沒法控制我,手裡有槍的冬爺又是非常可怕的,那位東王公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冒死現身阻止我們的離開,只要呆在這個圈子裡,我們的人一定是安全的。
東王公如果比較聰明,他就不該再來招惹我們這幫人了,現在的關鍵問題就在高小雅身上,首先,耗子不願意帶她走,其次,她本身也不願意走,而且,她不走就會拖住林醫生,而林醫生會拖住我們其他人的進度。
再退一步來說,如果東王公還想阻攔我們,他唯一的棋子就是高小雅了,我們根本無法接近高小雅,冬爺沒在她耳旁開槍,所以這個女人仍舊是可以受到控制的!
這麼耗下去一定是沒完沒了的,人和人之間存在着那麼多的絲線羈絆,可現在如果不斬斷其中的一些,整個網都要被拖進深淵裡!
高小雅的行爲不知道她是發自自身的,還是受到東王公的指使,仔細想想,他們不過是想要那個肚子裡的小東王公留下,最好的情況是連帶着我也別走了,那麼她不放開林醫生是什麼意思?
如果這是一個圈套,高小雅再繼續糾纏着林醫生,那他的作用就是牽制我們了。將離開的決心和時間一拖再拖,撐到最後必然沒有好結果。如果要避免這種情況發生,我們就得把林醫生也拋下求自保了!
我聽不到聲音,大家一定都在大喊大叫着讓林醫生快點跑過來,林醫生聰明的很,他所考慮到的情況也許比我們更多,他縱使一萬個捨不得師妹,此刻的理智也必須得抑制住他遷就她的衝動。
他終於是掰開了高小雅緊握的手,倒退着步子開始向我們接近。
大部隊的腳步已經停留在了一口大井的邊緣,在這個地方,四周的屍體全是面朝着我們扇形分佈的,那麼,這裡就一定是冰棺森林的正中心,耗子所說的那個出口處了!
在墳場中心出現一口井,這是個非常古怪的設置。
這井呈現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形狀來,除了太龐大一些之外,於我們在外面所見無異。觸摸上去,它的表面還有些縫隙和凹凸,它也是像外面的構造一樣,由一塊一塊的磚頭層層交錯的堆砌而成,可它的質地不是北極盛產的大冰塊,而是略有些粗糙的金磚。
這種磚顏色不是很正,可見在提取的時候不算太細緻,我們幾個一摸就知道,它們的原產地是蓬萊,這是築金小分隊在那口超大熔鍊池裡生產出來的。
我回頭去看,林醫生在幾十米開外停下了,高小雅可憐兮兮又茫然無助的表情站在遠方的棺材前。
無論她是以一個怎樣的心情看着我們,我都不能放任林醫生被她困在這裡了,這不是無情冷血,這是想要活命的最後一個辦法了!
我顧不得自己嘴裡所發出的聲音是什麼音調什麼音量的,我只能憑着以往的說話經驗,大聲按照口型吼了一聲:“林哲宇別回頭!”
我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大家都被我突如其來的呼喊嚇了一跳!
林醫生爲難的又呆站了片刻,終於加快了步伐向我們堅定的衝了過來。耗子哥送了口氣,趕忙把探照燈交給小王爺,讓他踩着冬爺的肩膀,將它掛到了井邊豎起的一個應該是給東王公身高所準備的小鉤子上去。
探照燈的照明範圍擴大了,那個小鉤子突然自己活動起來,然後緩緩的帶着探照燈向上升了過去——
我這才發現那鉤子其實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世界之樹的一條根系,它的源頭來自於地面上的那口大井之中!
這個東王公的冰霜墳場空間很大,我們平時舉着燈也只是能照亮棺材柱子的範圍,現在經過樹根將光源上移,我們的頭頂纔不再是黑壓壓的一片。光芒流轉,帶起了一片晃晃悠悠高低起伏的藍色波光出現在上空。
我心頭一動,我知道,那是海洋!
我們從禁地深入第一座冰山,到達了海底,現在,我們一行人經過了生離死別、聚散離合,終於到達了這第二座海下冰山的峰頂!在我們的頭頂上,透過那層冰殼就是海水了,而海水以上,就是大家嚮往已久的北極冰雪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