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該打個招呼:哎喲好巧我也是哎。
殷胥下一句話就讓她差點從凳子上滑下去。
殷胥咬牙道:“我前世死了以後,一睜眼,不知道爲什麼就回到了自己小時候。”
崔季明:“……”
殷胥神情艱難:“別不信我……我也是想了很久,纔打算告訴你的。”
崔季明張大嘴:“……我他媽以爲我是主角,原來你纔是開掛的那個啊……你別蒙我,我不信,你這話太扯淡。咱倆這就月下聊聊天,看看雲,你怎麼能爆出這種電視劇最終揭秘篇的終極大咪咪,好歹也要生死離別相擁而泣的時候,忍不住說出口啊。你這樣我該怎麼演!”
殷胥一臉“我聽不懂你在放什麼屁”的樣子看着她。
崔季明噎了半天,坐在地上才憋出一句:“你是說你前世就認識我了?”
殷胥沒想到她會信,點頭:“嗯,前世我們關係不錯。”
崔季明警鈴大作:“怎麼個關係不錯?”
殷胥:“至少我將你當作摯友、兄弟。”
崔季明鬆了一口氣:“哦,所以你之前纔會一副自來熟的樣子。不行,你這個梗來的太突然,給我三天我都未必能反應的過來啊!”
殷胥:“我信你。而且你不也信任了我麼。我絕不會傷害你的。”
崔季明半天才道:“你一會兒不會指着我哈哈大笑,說什麼‘逗你玩’吧。我真的是……我好想說,你這樣單方面要跟我很熟,我很尷尬啊!”
殷胥道:“你貪辣,吃糖葫蘆只吃糖衣,賀拔慶元總是會買給你,你還特別怕癢,肩上有顆痣。關於你的事情,我能說很多很多。有些總不是能查出來的。”
崔季明一把捂住自己肩膀:“我靠還兄弟呢,兄弟你咋知道我肩上有痣啊。”
殷胥一臉奇怪:“我見過你洗澡啊,肩膀上那顆痣是紅色的,還挺明顯的。”
崔季明:“……你他媽在逗我。”
崔季明簡直是這會兒才明白,爲什麼第二次見到殷胥,殷胥就說夢見跟她一起泡澡!夢你大爺啊!
殷胥與她相識以來,顯然對她習慣、口味瞭如指掌,連她吃點心老是掉渣都一清二楚,這種種細節讓她真的開始相信,對方是重生的了。
那……那臥槽,她前世怎麼混到一起泡澡不會發現,她是胸部萎縮成兩顆青春痘了麼?!
殷胥:“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放心不下,這些事情一定要與你說。前世你二妹嫁入皇家,十五六歲就早逝;你三妹十□□歲時遭遇意外,賀拔慶元也在五十多歲時死在戰場上。太子若是撐不住,爲了穩固修的位置,聖人很可能就在這兩年給他主持婚事,你絕不能讓二妹嫁入皇家。前世我腦子不清醒,所以根本難以回憶當初到底是因爲什麼,但你要小心,不要重蹈覆轍!”
崔季明沒想到他說出這種秘密,竟然是爲了她。
殷胥又道:“如今什麼都快了。太子這麼早出事,昭王先幾年去了突厥!你或許一時難理解我說的話,但你每一個決定都要小心!”
崔季明懵的回不過神,半天才道:“所以,之前你在馬車上提醒我,是因爲……”
崔季明也沒少擼過小說,這種開重生掛的,一般都比她這種穿越掛牛逼多了,又是皇家出身,一看就是幹大事兒的金手指角色。
殷胥嚴肅:“你不要不當回事!我不想很多事情發生後你才後悔莫及!”
崔季明一臉懵比的點頭:“好好好,你就是大爺,有你這掛我還怕什麼,還有什麼你都跟我說說。等等,你有沒有發現自己有什麼靈泉空間系統、神功內力元丹?”
殷胥:“……??”
崔季明嘆氣:“看來你並不受眷顧啊。那你前世是因爲什麼死的?”
殷胥不肯說太多,他怕她受不了,只道:“前世我與你一起被突厥人殺了。”
崔季明簡直就是個好奇寶寶,她也算是試探,蹭過去:“哎我也死了?!到底是爲什麼?打仗麼?你也上戰場了?”
殷胥道:“算是。”
崔季明就差整個人扒在他身上了,殷胥也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相信,崔季明貼的這麼近,他僵的跟個冰棍似的支棱在原地。
崔季明:“那前世你活到多少歲啊。我算算我還有多少年能活!”
殷胥:“我二十五。你不要算,一定不會再像前世那般了。”
崔季明驚:“二十五!你前世都二十五了,你別騙我,就你這樣哪裡看起來像個二十五的!”就這一撩就炸,動不動就臉紅,還幼稚的咬人的傢伙,竟然二十多了?!
她……她一直在調戲一個心理年齡在古代都快能當爺爺的人麼?!
崔季明簡直一道雷劈在腦門上,好像是被圍觀着賣了幾個月的蠢。
崔季明這會兒才品出自己的不要臉:“我就問你成婚了麼?孩子有了麼?”
殷胥還怕她問前世皇家相關的事情,卻沒想到崔季明居然關心這個:“沒有。我十幾歲纔開始說話的,前世腦子有點不靈光,所以……”
崔季明:“你是宮裡出來的,怎麼還能傻成這樣,這不都早該天天換着花樣有宮女望你牀上送麼?”
殷胥皺眉:“你胡說什麼!宮中管的很嚴,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崔季明小聲嘟囔:“……原來是個連小黃書估計都沒翻過的純情老處男。”
殷胥:“……??”
崔季明:“那我呢!我有孩子麼?那時候算來,我快二十六了吧。”
殷胥隱隱有些面色不善:“你雖無後,卻是娶了幾房妾。”
崔季明差點從地上蹦起來:“真的假的。難道我真跟阿公說的那樣,綁了幾個……回家,然後沒日沒夜的啪啪啪……我靠,原來我二十多歲的時候已經飢渴到這種地步了麼?”
殷胥冷臉:“不過是提到你前世納的妾,你就興奮成這樣?”
崔季明:“也不是。我就是好奇啊,我……你……話說你沒有什麼特別的話要跟我說麼?”比如他早就知道了她的真實性別。
崔季明想起肩上的痣一事,都渾身彆扭。
殷胥更是不自在:“你以爲會有什麼特別的話麼?”
崔季明又怕自己前世到死胸圍都是一貧如洗,萬一他並不知道呢,只好擠眉弄眼暗示:“就是男的女的那些事啊,我以爲你前世可能會知道的,畢竟也不是什麼能說出來的。”
或許是在殷胥心中,崔季明已經固定了一個“銀槍小霸王”的形象,她的擠眉弄眼,總感覺下流意味都快溢出來了,殷胥臉色陡然變得難看,差點從石凳上起身。
不就想問,他知不知道崔季明是個斷袖的事情麼!
“……我也不想知道,你最後也告訴我了。”他艱難的咬牙道。
崔季明面色一鬆,也算是心中相信了幾分他所謂“重生”一事,笑道:“原來我連這個也能跟你說了啊。所以,你怎麼想的?”
殷胥覺得若不是天黑燈昏,幾乎遮不住他漲紅的臉:“什、什麼怎麼想的!我知道了,又能怎麼想!你還想讓我怎麼樣!我、我……”
崔季明不知道他爲何如此緊張:“啊?你什麼啊?”
殷胥半天憋出來一句:“我……我要再考慮考慮。”
崔季明:“哦……你會說出去麼?還是會因爲這個要跟我劃清界限?”
殷胥苦笑:“我自然不會說出去。可我若是想劃清界限就能劃清界限就好了,我也不知道……或許我也……”
兩人說着兩碼事,卻竟然對上了。
崔季明輕笑:“你不說出去,我就很感謝了,你還能平常心對待我,其實已經很難得了。那就保守這個秘密,當這件事不存在吧。你若是心裡覺得不舒服,想要避開我,我也能理解。”
殷胥看她在月色下彎脣輕笑的樣子,心裡頭一軟:“不會。這個秘密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也不會避開你的。”他已經過了糾結得要死的那段時間,殷胥忍不住將崔季明的事情放在心頭,一次次這樣過去,他也忍不住懷疑自己。
會不會,他其實也喜歡崔季明。
若是這樣,似乎也不是壞事。
崔季明笑:“哎呀,我連這事也能告訴你,還是真信任你。話說——”她拉長聲音陡然貼進,笑意盈盈:“指不定前世的我,很喜歡你呢。”
殷胥條件反射的往後退了半步,驚得瞳孔一縮。
殷胥艱難道:“……誰知道。”
崔季明哈哈大笑:“開玩笑而已!別緊張,哎喲你說你不都活了兩輩子,還這麼不經逗,真是更讓我想欺負你了。”
殷胥轉身就走:“離我遠點!”
崔季明驟然輕鬆,彷彿是尋覓了太久,纔在人羣中找到一個真誠且拘謹的人,他擁着單純的心思,跟她說“可以不用那麼累,你可以告訴我的”。
殷胥還等她追過來,走了幾步纔想起她的腳受傷,回過頭去看她。
崔季明坐在石亭內,轉頭看他等待的身影,忽然眉眼彎彎,抿出一個幾分柔和的笑來。四周松柏是濃郁的黑,石亭下籠罩着月光裡稀薄的影,她笑容中真切的信任,帶着微光,好似他等了一夜纔看到的月光下的綻開的曇花。
四周靜悄悄的,連風都放慢了腳步,殷胥的心卻在平靜的胸腔下帶着巨響,砰然炸成一片,火燎燎胸口一團熱血糊住了呼吸的空間,一切他彷彿都無法分心去理會。
一瞬間,他忽然感覺自己完蛋了。
他再怎樣就難以做自己了。他已經被捏在她指尖,任她漫不經心揉碎也無力掙扎了。
殷胥竟感覺到了無邊的恐慌。喜歡一個人居然是這種感覺麼。
她也曾這樣艱苦的喜歡過他麼?
崔季明笑道:“你跑什麼呀。發現自己忘了拿火把了?我們提燈下山好了,火把快燃盡了。”
殷胥意識半天找不回來,愣愣的點頭:“……好。”
崔季明蹣跚走上來幾步跟上他,轉頭笑道:“你再跟我多說一點,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來到這一世的?讓我想想……難道是之前打馬球那次!我記得你抓住我,跟傻子一樣亂喊。”
殷胥猶豫再三,還是伸手扶住了她:“嗯。你還記得。”
崔季明沒想到殷胥知道了她是女子身份,卻沒有疏遠,還是能將她當作兄弟來看,竟然覺得無比的寬心。她就怕對方小心翼翼,處處要讓她要幫她。
崔季明靠近他,笑:“我還記得你當時叫我子介呢。子介是什麼?我難道還取了個外號?”
殷胥和她並行,想起前世的事情,忍不住眉眼也柔和起來:“子介是你的字。當初咱們要取字的時候,你光給自己取些亂七八糟的,我便選了這兩個字,你就說隨便。”
崔季明:“啊,是嘛。看起來很有我的風格啊。那前世,我去打仗了麼,贏得多麼?”
殷胥:“很多。你幾乎是常勝,但國勢式微,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就可以挽救的。”
崔季明:“國勢式微麼……是不是後來幾年,我們的日子都不好過?”
殷胥遲疑了一下才點頭:“這次不會了。”
崔季明笑:“我已經不是聽你第一次說‘不會再這樣了’,看來你的確是有滿腔的不甘心,你想做皇帝,也跟這個有關係?你想救國?”
殷胥喉嚨哽了一下:“你有世家身份,又牽扯多方,我從沒想過你會幫我,但你能不能不要站在我的對立面上。”
崔季明愣了:“我不知道。或許我不會跟你在一邊,畢竟薛妃顯然有自己的計劃,崔家也有自己的路。但我不覺得會和你爲敵。畢竟朝堂也不會只是割裂的兩方。”
殷胥沒有料到,只因他並非養到皇后膝下,卻也無法再得到崔季明的承諾,以至於可能會……背道而馳。
他總是眉間略顯憂鬱,如今想來,崔季明也明白他爲何總是在沉思了。
崔季明忽然道:“別擔心,我總感覺你心裡被壓的太沉。天地之大,何患風雨,萬事雖都有變數,但年輕時候還是要有點壯志凌雲的膽氣。不要因爲前世的事情太擔心,成敗來去,這輩子就算輸個精光,反正你都早死了,權當是死前黃粱一夢,怕什麼。”
殷胥轉頭看她,眼瞼針扎般跳了一下。
現在的她,有種要踏進天下不平的豪氣與膽氣,一壺酒,一把刀,瀟灑騎馬去,留一道淺淺踏痕,彷彿什麼也無法傷害她。
這與她前世最後所說的那句“功敗垂成、生老病死,天有註定”截然不同,從她那時候的樣子,再看如今的少年意氣,他心裡頭滿是酸楚。
殷胥輕聲道:“嗯。你能這樣想就好,以後的事情,你也不要擔心太多。”
我會幫你。
崔季明笑了笑,又一直纏着他問東問西,殷胥幾乎能把全部的耐性用來給她,一一作答。卻不料崔季明逐漸慢下了腳步。
她堅持走了兩步,卻直襬手。
殷胥問她,她只說歇一下。
她說是歇一下,卻是臉色發白,坐在旁邊的石頭上,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球,頭都埋下去了。泡了一天的冷水,腿上傷口得不得處理,拼着一口氣從十幾把刀下奪回命來,殷胥仔細一想,真覺得她要撐不住了。
殷胥:“別老說自己是鐵打的。受了傷也要喊疼,走不動了也要人背。”他伸出手。
崔季明臉上沁出冷汗來,她艱難的擡起頭:“不,你讓我自己坐會兒,別管我,一會兒就好了。好了我就能走了。”
殷胥沒想到她這麼嚴重,伸手就去探她額頭,只可惜他手摸別人都感覺是滾燙的,也看不出個究竟來:“到底如何?回去吧。”
崔季明搖了搖頭,欲哭無淚,她總不能說自己子宮內膜週期性脫落了吧。大姨媽這個剛上身的小夥伴,對於發育中的少女永遠不友好,崔季明完全沒把自己當女子看,但泡冷水後的教訓明確的告訴她自己,她某些方面還勉強算個嬌弱少女。
殷胥看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嘴,今日頭一次緊閉,手足無措的站在旁邊,也不會安慰問候,固執的要揹她下山回去。
崔季明也想讓人背啊,可她怕她血染殷胥的衣裳。她疼的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姿勢,從石頭上下來蹲在地上。殷胥看她可憐兮兮的,乾着急,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叫他們過來,咱們趕緊下山。”
崔季明心想幸好她穿的是紅衣,古人都穿好幾層褲子,艱難的扶着石頭起來:“都到這兒了,好像只有幾步了,你扶我……”
她話音還沒落,兩膝一軟,眼前一黑就無法抑制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