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確定自己沒有睡傻,她擡手抓住被子,一腳就把考蘭踹下了牀。考蘭剛褪了自己外衣,就被踹飛出去,撲在地上滿頭的紅花掉了一半,懵了半天才跳起來破口大罵:“你有病麼!”
崔季明摸了半天身邊沒衣裳,裹着被子坐起來,橫眉豎眼:“考蘭你膽子可真夠肥的啊!”
她拿起牀頭的長刀,拔下刀鞘,拿着刀鞘就朝他屁股上抽去:“你這是要上天麼!還敢灌我酒!”
刀鞘長,打的考蘭亂蹦噠,連忙推倒門邊,踮着腳尖死死貼着門站,揉着屁股瞪着眼睛:“別打了別打了!我沒幹什麼呀!”
崔季明單手拿着刀鞘,擡手就朝他扔過去:“都扒光了你還什麼都沒幹!”
考蘭躬身躲過去,看了她肩頭一眼,拍了拍衣服起身,轉頭哼了一聲:“說的跟誰想看你似的!我都看過你幾回了——沒興趣!沒興趣!”
崔季明咬牙拿着枕頭就朝他門面扔去:“沒興趣就別動手動腳!”
考蘭實際心虛,卻演的渾然天成,跺腳氣道:“是你自個兒睡得跟豬一樣,還亂撲騰,把桌案上的酒全撒自己身上了!張富十把你扛回來,他要幫你換衣裳,你就緊緊抓着衣領搖頭,我趕緊把他們都退出去了,幫你換,你還這樣!這都是十二月了,要不然讓你穿着溼透的衣服躺在地上?”
崔季明罵:“換衣裳就換,至於把內甲脫了?!”
考蘭擰着手指辯解道:“我不是看你今日實在難受麼?想讓你鬆開了好好躺一躺,反正我自己在這裡守着也不要緊。”
崔季明瞪眼:“那你自己脫什麼?”
考蘭:“我想陪着你呀!你讓我穿着衣服躺着麼?”
崔季明半天找不出來反駁他的詞兒,噎了噎:“你帶新衣裳了?”
考蘭除了兼任雙刀護衛以外,另一件事兒就是收拾她的行囊,將她需要帶的東西都備全了。他氣鼓鼓的跑到一邊的凳子上拿出一套衣衫給崔季明。
崔季明:“轉過身去。”
考蘭把衣服放下來,背對她坐在牀邊:“我以爲你就沒把我當男的看呢!”
崔季明:“跟那個無關,我就沒想露點給別人看啊。”
考蘭:“別穿內甲了,你剛剛醉倒去過很難受的,就這樣鬆一會兒,明早上再穿也罷。”
崔季明搖頭:“不成,夜裡隨時就可能有事兒發生,我要隨時都能穿上甲拿刀出門。考蘭,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好吧。”
這話聽起來像是勸,實際卻好像是她挑明瞭些什麼,考蘭擰着手指半晌道:“反正你也沒把我當男子看待,你本來就要人幫忙伺候,幹嘛反應這麼激烈。”
崔季明半天沒說話,內甲她自己很難穿,白天的廝殺讓她兩手臂都沒了力氣,只得道:“你過來幫我係一下繩子。”
考蘭應了一聲回過頭來,她弓着背,背上傷痕累累,內甲裹得很緊,考蘭不是頭一回幫她,一邊拽緊了繩子一邊道:“你那天跑去衛州,見到那誰了?”
崔季明挑了挑眉:“這都過了多久了,當日歸來你沒問我,居然今日才問。”
考蘭:“你徑直來了濟州,我那之後纔來的,見了你就覺得你不大一樣。”
他繫好了繩子,崔季明將中衣套在頭上,漿洗的慘白的衣裳蓋住了她在昏黃燭光下紅銅色的脊樑,她一件件接着衣裳坐在被子裡穿。考蘭就站在牀邊一眼一眼的瞧。
他也是想搞清楚自己的想法,考蘭喜歡也希望崔三能跟他親親密密的。他偷偷瞥見過幾回崔三和殷胥會面,兩個人腦袋抵在一處,崔季明笑的眼裡流光溢彩,湊過去一下下的吻殷胥,神情他從來沒見過。
考蘭雖然也覺得那樣的崔季明很新奇,但……他覺得自己又沒有貪心到那種地步。他就是希望崔季明能摸摸腦袋,靠着他揉揉他的臉,或者是和他擠在同一張榻上聊天——
就算是脫了她衣裳,考蘭也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麼反應。關於情與欲的部分,大概很早就從他身體裡摳了出去。
然而顯然要是崔三真的不打仗了,整天要和殷胥見面了,就容不下他了。
他可瞥見過幾回殷胥的眼神,那人早就心裡咬牙切齒了,估計怕是崔季明在外沒人照應,他還能給崔季明擋兩波狂蜂浪蝶,看起來又沒啥……競爭力,所以才一直忍着沒有說。
而考蘭卻並不真的討厭殷胥。跟殷胥在一起的崔季明,整個人都會變得不一樣,他在一旁看着往往是有些感慨,有些羨慕……卻也真心希望小皇帝能跟她這樣幾十年都不變。要是小皇帝敢變心,他先提着刀衝進皇宮裡去摘了他腦袋!
崔季明回過頭來,盤腿坐在牀上:“你不走麼?”
考蘭坐在牀上,摳着自己衣裳:“你都好久沒跟我說過話了!我好多事兒想知道,你就不跟我聊聊麼?”
他撲上牀來,死死抓住被子不走:“你跟我聊聊麼,你見了他之後然後呢?”
崔季明笑:“你這不是頭一次問我了吧,我們倆的事兒你幹嘛那麼好奇?”
考蘭笑嘻嘻:“你這是不好意思麼?你也會不好意思啊——我想知道啊!你都喝了酒之後叨唸他多少回了,再見到怎樣?”
崔季明抿着嘴笑了起來,趴回被子裡,兩個人就跟倆沒出閣的大閨女似的趴在一道聊天,崔季明:“他長高啦,現在比我高了這麼一截——”
考蘭枕着手臂問她,崔季明笑停不下來,託着腮答:
“他看見獨孤臧居然還發脾氣了,朝我生氣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脾氣也變的這麼大了,不比當年可以隨便欺負了。”
“還吃了一頓飯。不過加在一起也就見面幾個時辰,我感覺最近總心神不寧的。我……特別想見他。”
話說的如此含蓄,崔季明做夢裡都是將某人的嘴脣啃破,讓他皺眉抱怨的樣子。
情到濃時,每天都在發情期,隔着空氣千里都感覺能摸到對方。
說的就是這種感覺。
考蘭偷偷的湊到她耳邊問:“那你們倆……圓房啦?”
崔季明翻了白眼:“我可都是做好腰痠腿疼哭着騎馬回家的打算,他居然……就蹭蹭……我現在都懷疑是不是憋這麼多年,他憋得不正常了。”
考蘭不嫌事兒大:“這個很不正常啊,他會不會對你……沒那麼有興趣了,畢竟過了都快兩年了。”
崔季明瞪眼:“不可能!”
殷小九眼裡絕對就她一人——
考蘭挑撥完,挑了挑眉:“我就說說,別當真嘛。”
崔季明咬了咬指甲:“話說大家爲什麼都喜歡裴玉緋,她長相肯定不如我二妹,但是簡直走到哪裡都有人愛她似的。”
考蘭扁了扁嘴:“大概就是她那股誰也不在乎的勁兒吧。不過你不知道麼……她跟那衛州主將先離席了。”
崔季明瞪眼:“那衛州主將也是年輕帥氣啊,人家都是隨地想約就約,我卻連送上門都——!”
考蘭捂嘴笑了:“你還會羨慕別人啊,喜歡你的女子還少麼?你怎麼現在纔開始在乎起這個了?”
崔季明翻身仰躺過去:“不知道怎麼了,老是亂想。感覺自己這裡不合適那裡不合適的,我估計是腦子有病了。”
考蘭想說都是小皇帝害的。
卻只道:“你如今打仗都愈發不要命起來了,這樣真的不好。”
崔季明:“還有多久過年,我想跟他過年。臘八都過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感嘆了兩句,兩手枕在腦後,有些犯困了。
於此同時的齊州城,張富十還在狂飲濁酒,轉頭吐得一塌糊塗;裴六與齊州主將似乎一直在屋內亮着燈會談沒有出過房門;外頭曠野上漫天的營帳漸漸都熄了火去。
齊州城外,朝廷從相州出兵兩萬餘人,一直快打到邢州眼前,正在距離邢州三十里地之外紮營休息,恆冀在短短几個月內突遭挫折,藩鎮領土縮了近一半,邢州在城外燈火的包圍下顫抖着。趙弘敬固守的博州重城,作爲魏軍藩鎮的中心,在深夜又遭到了一次突襲,將士們在城牆上疲憊不堪席地而坐喝着一點薄酒,而趙弘敬拿到博州就開始搭建的“王宮”也不得不停工。
再往遠處,康迦衛與兆的幾萬部隊強攻恆州失敗,損失不少,暫退入太行山中休整,無數將士此刻正疲憊卻並不絕望的揉着臉,坐在樹邊仰望着深夜黑漆漆的山頭。
於空韜在北與奚、契丹兩部首領在定州私下會面,恆州、冀州、邢州被打,逼的沒有辦法,夜宴之上,懂漢話的契丹首領介紹着自己的騎兵與武器。
幽州雖成功打下了滄定最北的易州,但冬季幽州極冷,下驟雪,又由於契丹入境,成爲大鄴北方的孤島,無數士兵還在捱餓,靠着青廬外的篝火瑟瑟發抖。
往南去,劉原陽得了賀拔羅和機樞院製造的巨帆馬船,從洛陽水道一直運到徐州,由於功能複雜,連賀拔羅自己都拖家帶口的來了,一切都爲了馬船能夠在戰場上萬無一失。深夜之中,賀拔羅裹着棉襖,旁邊一羣凍得發抖眼睛發亮的將士,正在和劉原陽一起,聽着賀拔羅講解大船上牀弩的用法。
劍南道中,崔舒窈受不得冷,從洛陽趕回了成都府,卻收到了消息,說南地有不少藩鎮看中了她的船廠,想要以重金大批購買船隻,她拆開拜帖,上頭是個令她熟悉不已的名字。
與此同時,南地掀起了最大規模的內戰,一半對一半,舸艦千里,徵兵千萬,順江直要打進建康去,眼見就是要變天。
這些消息,大多數都一五一十的從北機的無數條行腳線路,送進了衛州的大帳之下,殷胥面前攤開的地圖上,各色玉人玉馬立起表示着動盪變化。代指崔季明的是一個紅玉小人,殷胥有意在那眉目都看不清楚的小人脖子上掛了個小紅披風,偶爾有人出入掀動帷幔,小紅披風也隨之擺動,姿態倨傲,就立在地圖上距離他兩掌遠的位置。
殷胥坐在桌案前,幾位舍人跪在遠處查找卷宗,俱泰、宋晏正在旁邊算如今黃河河段能出入的船隻吞吐量,耐冬膝行過來在桌案上擺下一壺熱茶,殷胥面前鋪着薛菱親自寫的文書,過問她對於大小事務的意見。
殷胥怔怔望着那紅披風小人,忽然開口:“南方看着是打仗,可若是言玉贏了,卻要更棘手了。黃河南北都緊急,但裴、鄭滅的越早,對於南方影響越小。先打黃河南吧。”
他起身走到地圖上,拿起了那紅披風小人,往西擺了擺:“打鄆州,滅鄭家。”
作者有話要說: 嘛鄆州相見,準備算賬吧。
以及明天雙十一,不知道文下有多少單身狗徘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