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殿外,正由另一抹身影倚靠在門口,指尖把玩着一個小盒子,閃電打過,照亮了她身上的皇后紅袍。
她淺笑,喃喃自語的說着,“這一蠱,絕妙,下蠱之人痛不欲生,受蠱之人會被侵蝕心臟,一旦思念,就會撕心裂肺,而後蠱蟲會吞噬宿主的記憶,生活在隨時忘記深愛之人的恐懼中,直到完全忘記了自己所愛之人後……下蠱之人,命……亡。呵呵呵……”
自從喝下了玫兒熬的湯後,東方每夜都要被身體的撕扯所折磨,然而爲了不讓御醫查出來牽連到玫兒,他一直沒有在夜裡離開過寢宮,就連侍女他都沒有留下,在發現每當他思念玫兒之時,就會痛苦難當,當下便明白了自己中了什麼蠱毒。
*,此蠱會在思念心愛之人時飽受折磨,以食思念愛慕之心爲生,這種痛苦,會一直持續到他的愛,全數被吞噬掉爲止,到那時候,怕是連玫兒是誰他都全然不記得。
緊握雙拳,他狠狠的打在了牀.上,這般痛苦,還不如一刀殺了他來的痛快。
百般糾結下,他披上了自己的衣服,向着清風閣而走。
遠遠的站在院子外面,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靜靜的凝視着院內似是睡去的玫兒,他遣走了所有的侍從,緩步踏入,而後靜坐在她的身畔,望着她愈發蒼白的小臉,他的心又是一陣攪動,彷彿總是有那麼一隻手,死死的捏住他的心,每當他想着她的時候,便會將他心頭的肉一塊一塊的扯下,任由鮮血瀰漫在五臟六腑。
忽然停滯,似是……中的靈魂發生了一次強烈的震盪,他狠狠揪住自己的衣襟,大口喘息,眼眸瞪大,瞳孔急速收縮,而腦海中的畫面似是流水一般,劃過他的眼前,而後消失在了彼方。
一陣慌亂啃噬了東方的神志,他呆呆的坐在那裡,低頭望着那絕美的容顏,輕撫她的修長指尖開始有了些顫抖。
他的玫兒,他是在哪裡見到的她……
他雙手捂住頭,卻如何也想不起來,忽然的劇痛席上心間,竟讓東方嘔了一口血,眼中充滿了無助,因爲只有這個女人,他不想忘記,他可以忘記天下,但是惟獨不想忘記她。
見到玫兒似是有些要醒來,東方微愣,雖然有萬般不捨,卻還是必須離開,於是解下衣袍,蓋在玫兒身上,隨後便轉身離去,似是從未踏入。
睜開迷離星霜的眼,玫兒輕輕蹙眉,望着漆黑的門口,心中似是多了些不解,低頭看着蓋在身上的黑色披風,一種熟悉的味道飄然襲來,讓她的心一陣動搖,似是某個地方,在跳動着。
她抿脣,纖細的小手緊緊捏着袍子,喃喃自語的說,“方纔這個男人……爲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就像是……”
心中的疑惑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痛所打斷,仿若有什麼東西在阻止她去回想,她有些憤恨的將袍子扔開,眼中再度佈滿血絲。
“只有那個男人,絕對不能原諒!”
回到寢宮的東方有些疲憊了,無力的躺倒在空無一人的牀.上,身體有些發顫,而後慢慢蜷縮在一起,長髮散開,如同流水一般灑在他的身上,而月下的他,有些蒼白,有些無助,仿若一個被人忘卻的孩子。
他記得,他曾在深夜中,緊緊的擁着她。
他記得,他曾在她耳畔,溫柔的說着情話。
他記得,她曾依偎在他懷中,數盡心中惆悵。
他記得,他愛她,而她……也深深的愛着他。
“啊--!”又是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席捲着他,讓他緊緊環抱住身子,不敢再多想過去的一切,可是他又是那麼的害怕,害怕倘若現在不去想,那麼當真會忘記,忘記他和她的一切,忘記他最愛的她。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東方痛苦的掙扎着,眼白之中不滿血絲,脣瓣被咬破,手心被刺痛,可是卻依舊無法抑制那來自心中的啃咬,仿若有一千隻小蟲在吞噬着他與她的愛。
“滾!!都滾,不要吃……不要……我不要忘了她,不要!!!”東方似是瘋了一般的嘶叫着,身體的顫抖愈發的厲害,瞳孔晃動,似是到了忍耐的邊緣,忽然起身拿起一旁的利劍,狠狠的扎入自己的身體中,似是隻有這樣,才能緩解他心中的那份崩裂。
“朕……不會輸的!朕連天都不會輸,又豈會輸給區區蠱蟲!不會輸的……一定不會的!”東方大吼一聲,將利劍從身體中拔出,高高的指着天,眼中充滿了癲狂的戾氣。
“若是天逼朕忘了她,那麼朕便劈開天!若是地逼朕忘了她,那麼朕當斬裂地!”隨着他的聲音,皇宮之上響起陣陣雷鳴,狂風驟起,吹開寢宮的窗,將他墨色的長髮狠狠吹開,如同氤氳一般繚繞空中,而在一道道的閃電照亮下,東方那張似是嗜血的面龐愈發的清晰,如同世間最邪惡恐怖的魔。
門外一襲纖細身影,輕輕站在門口,手指扶着寢宮大殿的門框,心中一片迷茫與凌亂。
她不明白,爲什麼明明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她應該恨東方瑾惠,然而在面對他的時候,卻是那樣的痛徹心扉,而且這種痛,並非恨,而是……真真正正的疼。
手上拿着的黑色袍子愈發的緊,雨水落下,染溼了她的長髮,*在額間,似是一種凋零的花,正當她想要衝去找東方問個清楚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人輕輕拉住了她的手,她回頭,看到了一個同樣美豔的女子,而她,此刻正撐着一把傘,幽幽的望着她。
“你是誰……?”玫兒輕問,眉頭鎖緊,心中多了些許的不安。
“啊……本宮是這裡的皇后。”焉兒輕聲的笑着,臉上依舊是溫溫的笑容,帶着溫暖
的指尖輕輕的覆在玫兒冰冷的手上道,“本宮,是那個男人的妻子。”
玫兒一聽,心似是有什麼東西轟然碾過,揪痛的喘不過氣。
“那……又如何。”
“沒什麼,本宮只是有一樣難得的禮物想要送給你。”焉兒說着,就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看是一個有些像金銀花的小花,她接過,有些不解的望向眼前的焉兒說,“這個是什麼?”
“是一種,可以讓你想起究竟發生過什麼的東西,對你來說,是一種解藥,你不想知道,爲什麼東方瑾惠總是用那麼深情的眼神望着你嗎?”焉兒輕語,在看到玫兒咬脣似是在下決心之後,她用指尖掠過她的發道,“吃與不吃,你自行決定。”
玫兒垂眸,又聽到身後東方的些許痛鳴,終於狠下心,將手上的小花一口吞下了肚中,而在那味道逐漸瀰漫開來的時候,玫兒先是有些驚訝,而後苦澀的笑了。
此花,看似金銀,實則……斷腸。
斷腸草,食後會記起一切的事情,三日後,人亡腸斷。
玫兒淺笑,卻並未後悔食用斷腸草,焉兒早已翩然離去,瓢潑雨中只有玫兒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那裡,任由身體被雨水打溼。
過去的片段似是流水一般席上自己的心間,那張溫柔的面龐和軟軟的話語緊緊包圍着她,而那穿心一劍,也仿若一種最恐怖的夢魘,撕扯着她的心。
轉眸望向東方寢宮,扒住門的手幾乎快有血絲滲出,但是她卻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踏入一步。
*,一旦思及所愛之人,便會被啃咬心扉,痛苦難當,如若她進去告訴東方一切,無疑是要他的命。
她狠狠咬住脣,將額頭貼在冰冷的門旁,臉上滑下的溼潤分不清是淚水或是雨水,只是有些苦澀,然後滲入到她微張的脣中。
都是因爲她,都是她把東方害成這樣,是她給他下的蠱,是她給他當心一劍,是她,都是她。
她慢慢的坐回地上,屬於東方的黑袍包於一身,似是她唯一的留戀。
待聽到宮內安靜了下來,玫兒才咬下脣瓣,悄然進入,看到蜷縮一團,瑟瑟發抖的東方後,玫兒的心再度被扯開,眼淚奪眶而出,滴滴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瑾惠,忘了我吧……”她淡淡的說着,身體不停的因哽咽而顫抖,“只有忘了我,纔不會被*吞噬,只有忘了我……纔不會如此痛苦。”玫兒說完,痛苦的笑了,又留戀的看着牀畔的東方一眼,再度離開了宮殿,這一次,當是她真正的離開了,三日後,她會死,她真的不希望讓東方看到她死去的一霎,忘卻,是最好的歸宿。
鳳宮之內,焉兒剛剛步入就聽到了太后的聲音,她淺笑,遣走了所有的侍女,整個宮內,都只留下了他和太后兩個人。
“母后能來看兒臣,兒臣萬分榮幸。”焉兒輕笑,卻沒有似先前那般恭敬,不禁讓太后蹙了下眉頭,放下手中的茶杯,高傲的擡起眼眸說,“果然是做了皇后,連哀家都不放在眼裡了,你可別忘了,這後宮,還是哀家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