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的聞着她發上的香氣,指尖撩動,充滿了依戀。
“你總是刺繡,目不轉睛的盯着一個死物,不如轉頭看看我,我可不想現在就失了你的寵愛。”
玫兒輕笑,低垂着眸子望向那刺繡圖,“那個是我要送給一個人的,必須要趕快完成,今日就不能陪你了。”
說罷,玫兒便推開了東方,彎身撿起刺繡,纖細的指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動作委婉,似是一幅絕美的圖畫。
“讓我想想,在這個世上你除了會送我東西,還會送誰呢……”東方勾脣,邪邪的眸中閃動着醋意,上前奪過玫兒手中的刺繡,似是一對戲水的鴛鴦,緊蹙的眉霎時鬆開,將玫兒攬入懷中說,“啊……原來是在繡我啊,可是爲什麼是這隻小鴛鴦守在大鴛鴦的旁邊呢,不是應該大鴛鴦保護小鴛鴦嗎?”
玫兒沒有說話,輕輕的扯動東方的衣袖,一雙絕美的眸子深深的凝望着東方的眼。
“瑾惠,倘若有一天我要是死了,孟婆湯,當喝不當喝。”
東方微愣,沒有想到玫兒忽然說出這樣的話,於是眉頭一皺,一把擁住眼前纖瘦的她道,“說什麼傻話,你死不了的,有我呢,等明日我登了基,就更沒人敢動你了。”
玫兒輕輕笑了,眼中卻多了一些淺淡的哀愁。
一入宮門深似海,愛上天子更是如曼陀羅花般的詛咒,這份愛,是要用血來澆灌的。
“我就是隨便說說,我在想,倘若有一天我死了,那我一定不會喝那孟婆湯,一定會去跳忘川河。”
東方沉默,輕輕的將自己的吻覆在了她的脣上,疼惜的望着她的臉。
“忘川河,千年不得輪迴,玫兒,如若真有那麼一天,我願你喝下孟婆湯,走過奈何橋,因爲無論你在哪裡,是否還記得我,我都會找到你……”
忽然的言語如同塵埃般靜靜落地,玫兒愣了一下,深深的望着這個不久前還一臉狂傲的男人,盈盈水光奪眶而出,抓住他的小手愈發的用力。
愛,是一種說不清的東西,來了,不容她有任何的掙扎,如此男人,如此深情的話語,即使是鐵石心腸的女子,怕也早就淪陷其中。
她微微笑了,顫抖的手捧住東方冰冷的俊顏,而後慢慢的,將自己的脣覆在了他的脣瓣之上,這個吻,是清玫第一次主動給予東方的吻,輕輕柔柔的,似是被紗掠過。
風撩過,月照耀,光芒灑在玫兒的臉上顯出了她難得的笑意,推開東方,拿過他手上的刺繡道,“好了,我要繡了。”
東方瑾惠緊緊的皺着眉頭,似是非常的不樂意,但是看着這個特別的女子,他的心卻一陣陣的暖,誰說帝王不能愛上誰,他便偏要愛,而且他會全心全意的愛。
命運又如何,命運也要聽他的掌控。
親暱的捏了捏玫兒的臉,他嘆口氣說,“那我不走,我在這裡看你繡可好。”
“隨你。”玫兒聳肩,俏皮的吐了下舌,卻讓東方一陣失神,上前就想把玫兒抱起來,結果還是遭到了拒絕。
東方黑着一張臉似是大男孩一般的走到旁邊,雙手平放在石桌上,頭枕其上,靜靜的望着眼前的女子,望着那在月下如同仙子一般的面容,他的心很滿,很足,仿若得到了全世界。
但是沒過一會兒,忽然有一個小公公悄然走入清風閣,附在東方耳畔輕聲的說了點什麼,東方臉色一正,馬上站起身對着玫兒道,“玫兒,母后那裡有點事,我必須先行一步,待辦完了馬上回來,等我。”
玫兒微愣,靜靜的點了下頭,放下手中的鴛鴦走到東方面前,爲他整了下衣襟。
“快去快回,我等你。”
“好……”東方看着清玫的眼神略顯複雜,忽而捧住她的臉又再度深吻了一下,而後抵在她的額頭上說,“等我,我一定回來。”
“恩……”玫兒應了,望着他離去的身影,不知爲何,心底竟然多了些惆悵的預感。
而離開了清風閣的東方一路向着太后寢宮疾行,聽聞太后重病,正在傳召太醫,這件事可大可小,雖然前些日子和母后多有口角,可是母后終究是母后,怠慢不得。
然而,當他一步踏上了太后寢宮
的時候,竟愣在了那裡,太后安逸的品着茶,一旁依舊坐着那個面無表情的女人。
“惠兒,來了啊。”太后輕聲而笑,然後靜靜的走到了他的面前說,“趁着明日登基,也順便冊封了焉兒皇后吧。”
“不可能!”東方毫不猶豫的拒絕,轉身就想走,誰料這是焉兒忽然踏着盈盈步伐走到了東方的面前,帶着笑意於他耳畔說了什麼,而後便再度回了原來的地方,只有東方一個人怔怔的站在那裡,修長的指尖狠狠陷入掌心之中……
赳國的登基大典是四國中最隆重的,或是因爲太后主張的原因,必須要大辦特辦,而今日的東方瑾惠同樣一身盛裝,只是絕美的眸中再沒了前些日子的光暈,暗淡的嚇人,如同方纔從奈何橋走過的人一般。
靜靜的等在那裡,任由墨色長髮似紗般在空中飛舞,忽而又櫻花飄過墜在他修長冰冷的指尖上,他擡起,絕美的臉上沒有一絲神情,只是眼中徒增了幾許淡淡的憂傷。
在司禮大臣的一聲大喝下,東方如同世間最高貴的靈一般,幽幽的向着權力的巔峰走去,而在他身邊挽着的皇后,卻不是他日夜思念之人。
他知道的,她一直在下面看着,那份偷骨冰冷的視線如同一把冰刀一樣刺向他的胸口,讓他膽怯,讓他彷徨,讓他……不敢回望。
牽過陌生的手,似是世間最默契的夫妻,他攙扶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上臺階,在焉兒的眼中,有着淡淡的笑意,大方的,優雅的,似是皇后的最佳人選,水盈的眸子幽幽看向不遠處那傾國傾城的面容,而後露出了略帶惋惜的神色,隨後便輕笑一聲轉過眸子,回挽着東方瑾惠。
羣臣都在屏息注視,而在他們中間,一個女子正靜靜的望着眼前正在行冊封大典的兩個人。
“朕聞乾坤定位,爰成覆載之能。日月得天,聿衍升恆之象。惟內治乃人倫之本,而徽音實王化所基。……當親迎之初年,禮成渭涘;膺嫡妃之正選,譽藹河洲。溫恭嫺圖史之規,敬順協珩璜之度。承歡致孝,問安交儆於雞鳴;……永綏天祿,懋迓鴻禧”接過冊文,東方淡淡的念着,可是卻在最後的時候頓了一下,絕美的眼眸中閃過一縷痛徹,“朕定當……與皇后焉兒相扶相守,永世不得相忘……”
“哈哈哈……”話音落定,不遠之處忽而傳來了輕聲的笑意,笑的很開心,聲音便是那般的甜美,只是在每一個聲音中,都透露着一縷撕裂般的憂傷,“相扶相守,永不相忘,相扶相守,永不相忘!”玫兒低聲念着這兩句,從懷中幽幽掏出徹夜繡好的鴛鴦,指尖扶上那紅綠繡線,只是白皙的指上,多了些冰冷與蒼白。
她的聲音,被淹沒在羣臣的歡呼之中,沒有人注意到她,更沒有人看到她那無比蒼白的臉色,然而卻有一個人,獨獨能在所有的人中,聽到那讓他心扉碎裂的聲音。
“爲君願棄孟婆湯,爲君願入忘川河,爲君願守千年思,天下何爲所愛,不過是一紙空談。”她收了笑,溫柔的望着繡鴛一眼,指尖用力,瞬時將那鴛鴦從中撕開,向天拋去,隨風而動,又彷彿有了那麼些許的靈性,停落在了東方瑾惠的手上。
他捏住,心仿若被什麼狠狠刺穿,臉上的血色逐漸退去,終是無法剋制,轉向她,只是望見的,只有輕輕掠過的風,早已不見了伊人等待的身影。
“爲君願棄孟婆湯,爲君願入奈何橋,爲君願守千年思,只是君不在,妾……定當保重。”東方咬脣,將那碎裂的鴛鴦放入懷中,而一旁看着他的焉兒,依舊保持着淡淡的笑,似是沒有生命的傀儡娃娃一般,嫁衣飛舞,長髮飄浮,是何方正吟唱着負心之人的長門賦。
這一天,東方再也沒有出現在清風閣中,夜的寂靜包圍冰冷的院子,清玫找來了一本書,半身依靠在門邊靜靜的看,只是不知道究竟看了多久,總是會停留在那一頁上,思緒仿若早已飄浮到了別處。
清風閣,離侍女所居住的地方很近,每每聽到路過的侍女談論着在皇后寢宮的事情,她都會有一陣淡淡的輕笑,尤其是聽到皇后寢宮內傳來的聲音,她脣角的弧度都會更加的濃。
放下手中的書,她輕步走到了院子中心,仰頭望去,而後閉上了眼眸,呼吸着冰冷的空氣,她攤開自己的雙手,似是在做着某種習慣動作一樣,輕輕的感受着來自身後擁抱的溫度,只是這一切,都早已成了一種虛幻的夢,身後涼颼颼的,除了冷風之外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