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不想說話?傅洌嘆息:“阿墨……”
閉眸假寐的諶墨,陡覺熱息撲面,下一刻,已然陷在一個精實的懷抱內,美目陡然張開:“……你做什麼?”
男子溫雅面上淺笑如春風,“冬日風涼,你穿得太單薄了。”
“我以爲。”諶墨要笑不笑,挑出一抹魅惑,“姐夫夫君是要廢我的武功來着。”
“阿墨~~”他苦意扯脣,以額抵額,嘆道,“還在生氣?無法無天的惡霸小侯爺,也會如此小氣的麼?”
“惡霸小侯爺沒了武功,如鳥斷了翅,何以爲惡?”她推拒着他的環圍,“姐夫夫君,你逾矩了。”
“逾矩?”男人一眉挑起,。
“沒有哪家的‘兄妹’會如此親密。”
“兄妹?”啞然失笑,“請問,我們又是哪家的兄妹呢?”
諶墨美眸澄然無辜:“這個應該要問我麼?在洞房之夜提出以兄妹之道相處的,似乎並非在下。”
記仇的小東西。傅洌薄脣微翹,壞笑道:“阿墨是在怪我,欠你一個洞房花燭麼?”
若非眼前人近到眼睫可數,諶墨幾乎要懷疑,這人可是孝親王閣下本尊?那個恁地優雅卓爾,縱是怒中也不失清潤之色的男子,何時學會了用這等輕佻的曖昧語調說話?“姐夫夫君,我嫁你時,不管是懷着怎樣的初衷,從沒想過和你做有名無實的夫妻。但既是你在新婚的第一夜,爲你我定下了相處之道,即請遵守下去。”
“若本王不想遵守了呢?”四脣隔隙,呼吸相換,吐氣如蘭的誘惑,惹他胸房急溫。“阿墨……”
不想遵守?諶墨清冷勾笑,“怎麼,訂下規則的姐夫夫君,又想做打破規則者了麼?”水眸盈盈,眯成淺淺一線,有某樣危險情緒稍閃即逝,但仍嫵媚天成,道不盡惑人嬌冶,“你以爲,我容許你訂下了規則,也容許你打破規則麼?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阿墨……”傅洌不意外,她由來就不是一個可以任由人安排生命的乖順娃兒,但她的拒絕,仍使他存了氣和惱,“阿墨,你已嫁我。”
“似乎,在你將規則訂下來時,我便嫁了你。”
唉。“那時,我尚未……”動心,或者,尚未發現動心。
“姐夫夫君,讓我們回到最初罷,兄妹相處。”諶墨螓首向後仰去,避着他擾在耳根脣際的溫熱氣息。“你儘管不時找你的姨娘幽會偷情做你的多情王爺,我只管繼續仗勢欺人做我的惡霸少爺。且我可以大方應你,只要你的美人姨娘當真與我姊姊死因沒有關聯,我斷不會尋她麻煩。”
“諶墨,我和她之間,沒有你想得那樣不堪。”傅洌生平最懶的,是向人解釋他的作爲,但無論如何,他不想她如旁人那般想他。“她是個命苦之人,我欠她的,她……”
諶墨輕搖螓首,淡道:“你的情史,與諶墨無關。”
“諶墨!”這世上,只有她僅靠三言兩語,便能使他燃起沖天怒焰罷?傅洌箝緊了掌下纖腰,薄脣一字一句,吐出此刻激盪在胸間的話,“你這一生,我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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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親王府,黑漆鋼鉚的檜木府門前,管家顧全階下立着,迎上兩位主子。
“王爺,王妃,小侯爺來了,執意到寢樓侯着王妃……”
“哪家的小侯爺?”
傅洌尚在疑惑,諶墨已開顏囅然:“冰娃娃?”隨即,足不沾地,一路振裙飛袂,直至那一爿莊麗寢樓。
“冰娃娃!”闥門大開,雅緻華服的佳人疾掠而入,將見慣女主子從容姿態的一對丫鬟驚走三魂。而見怪不怪的諶霽,僅是冷哼一聲,頭未轉,眸未擡。
“冰娃娃小弟。”諶墨咧笑出一口白牙,“聽說你被美人救走,常言道,最難消受美人恩,這幾日,必然過得風流快活,樂不思蜀了罷?”
這在諶霽聽來,極是稀鬆平常的一語,於雲喬、昭夕,不吝石破天驚,兩個丫頭面面相覷:這兩個人,到底哪個纔是王妃?平日她們見的,既沒有一個這般清冷,也沒有另一個這般……率性罷?
“煩請吩咐你的兩位丫鬟幫我到廚間做些吃食過來。”
藉着同擠娘腹俱來的心意相通,諶墨道:“你們兩個到廚間,盯着廚娘王嫂做兩碗鮑魚粥來,選材、火侯都不能馬虎,最緊要的,是潔淨,本王妃這位小弟是出了名的潔癖,不能湊合哦。”
“是。”雙婢應命,乖乖巧巧闔扃退下。
但諶霽,並未隨着外人的離場急於出舌成言,一逕行至案前取筆疾書。
“做什麼?”諶墨湊去,初始尚好奇玩味心重,渾不經意,但每接一箋,心際即冷一分,待諶霽置筆告訖,她已被握在指間的十數宣紙壓得脈重心紊。
“……她的話,做得準麼?”
“或許不盡是真的。”諶霽雙手負後,“但她騙我,有何好處?”
“以她的立場,朝廷愈亂,她不該愈是高興麼?”
“以她的立場,更不該信口空假,失信於我。”
諶墨妙目又自最末紙上最後落成的幾字上劃過,瀲麗眸波內,漸浮殘意。而後,將紙箋遞出。諶霽攥在手心,付諸內力,不一時,抖下滿掌齏粉。
“我會查證。”諶墨道。
“我亦然。”諶霽接言。“小心。”
“彼此彼此。”
“……走了。”諶霽就步欲行,突又頓住,回首道:“你和孝親王,還好麼?”
諶墨眉間揶揄又生,勾脣壞哂之際,捧頤佯嘆:“冰娃娃,作爲在室男子,對別人家的閨房之樂懷着異樣興趣,可不是好事哦。”
“你——”諶霽氣極,“死性不改!”長腿大步,履下匆匆,迫不及待離了這圈住兩個姐姐青春韶華的王所,即使與姐夫王爺迎面擦過,也僅以頷首爲禮,不作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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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夜重,人未眠。秋時已盡,冬氣漸濃,牖窗側,風冷花殘。這個時節,這個景緻,最適宜閨中嬌嬈悲花泣月,不盡愁腸。
“阿墨,你穿得單薄了。”傅洌梵音般柔和嗓內,蘊着嗔意關懷,將一件輕暖帛衫披上諶墨纖薄肩頭。
諶墨回眸一笑:“謝姐夫夫君。”
這一笑,既純且真,尤如雪融梅端,羞煞春花初綻。傅洌甚至不懷疑,今夜月藏雲後,是因愧不及這人兒的皎皎清華。“……在想什麼?”在這個絕美的皮囊下,包裹着一個慧黠狡詭的靈魂。她的美,使他目不暇接,她的魂,他更想悉心解析。
“我在想,有一日,我和你的江南第一美人當真對上了,你是否真下得下手廢我武功?甚至,殺了我?”
“阿墨。”傅洌伸臂攬她,難得的,她沒去支力掙扎,這使他心情大好。“那時,我們處在負氣中,所言所說也只是氣話。若你定要我爲那日的失言致歉,我會……”
“不必了。”諶墨搖首。她無意讓人爲她破例,何況,若非發自肺腑內的愧意,一聲“抱歉”又能還回幾分虧欠?“姐夫夫君,姐姐的死,我不會罷手。”
“嗯?”傅洌頓時疑起,“令弟今日來,對你說了什麼,對麼?”
諶罷不置可否,只管自說自話:“如果到最後,姐夫夫君的江南第一美人仍是和姐姐的死脫不了關係,我和你,會不會反目成仇?”
“阿墨……”
“姐夫夫君,你都是如何對付你的敵人的呢?”諶墨擡眸,甜甜問。
傅洌臉色陰鬱下來,鳳眸幽暗不明:“我們不會成爲敵人。”
“世事難料,若是終有那樣的一日,姐夫夫君,你不必手下留情。”
“你……”
“因爲,”明眸融融流春,紅脣卻凜凜生寒,“我也不會。”
不會什麼?不會手下留情麼?她對他?他一震,猝然收緊雙臂,將她牢牢束在懷抱。若有那一日,有那一日,他……如她問的,他會如何對她?他該如何對她?
冬時之夜,無月之夜,寒冷幽黑,沉寂無邊。孝親王府的男女主人,縱然此一刻緊密相擁,心,卻再度亙隔兩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