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帝二年春,熙帝出兵大食,熙帝親征,五月,熙帝凱旋歸京。
宮內裡裡外外張燈結綵,他得勝歸來,滿朝文武恭賀聲聲不斷。
“娘娘,要出去看看嗎?”平安擡了一杯茶點走到我身邊。
“去做什麼?”我淡淡道。
如今的我,心中早已空着了,在南瑾夜離去的那一夜,我本該隨着他去了,卻最終還是苟活了下來,只因爲我那尚未蒙面的孩子,念汐。如今,念汐已經接進了皇宮,熙帝封爲“姝媛長公主”。
“母后。”
我回過神來,睿兒已經走到了我面前,現在的睿兒已經三歲了,在書名院中開始上學,身邊也有了一個隨身伴讀,那便是司徒雲上老將軍的孫兒——司徒宣。
“睿兒這麼快就下學了?”我換上溫婉的笑容對着他。
“今日皇上歸朝,夫子早早就下學了,忙於去宮門口迎皇上呢。”
這張笑臉,宛如南瑾夜當年那般,有時候看着睿兒的時候,總覺得他還在我身邊,恍惚之間,就看到了南瑾夜。
我收回思緒,馬上道:“皇上歸朝,睿兒你也應該去宮門口迎接纔對。”轉而對着平安道:“快快爲辰王換衣梳洗。”
“是。”
平安帶着睿兒出去了,我卻還立在窗前。如今是五月,碧鬱的樹葉卻隨着一陣輕風落在了地上。
我是人間惆悵客,斷腸聲裡憶平生,舊歡如在夢魂中,自然腸欲斷,何必更秋風?
突然感覺背後有絲絲涼意,轉身過來,不知何時身邊的宮女都沒在了,他立在了我面前。
依然俊逸非凡,戰袍在身,還沒來得及換下,麥色的肌膚被曬的更黑了,臉廓更加分明冷硬了,眼中卻是柔情。
對上他溫柔的眸光,我依然面若平時,除了一絲驚愕,沒有其他。
“你好嗎?”他看着我許久,才問出一句話來。
我垂眸低下:“我很好。”垂下的眼瞼突然飄到了他的右手上,沁着血紅色。他,受傷了。
“皇上受了傷,該回去讓太醫包紮一下才是。”
他只是稍一擡手看了一眼受傷的手臂,輕笑一下:“不礙事。”
我道:“朝中大臣還在宮門口等着迎皇上,皇上不便讓朝臣久等,還是快去吧!”
最終他還是轉身離去了,什麼都沒說。
平安進來,看我落寞的身影,深深嘆了口氣:“娘娘,你何苦這樣對皇上呢?他趕回京都,戰袍都未褪去就趕着來看你,你卻總是冷着臉對他。”
我沒有說話,我該如何來對他呢?
在所有人眼中,他繼位之後,的確兢兢業業,做了一個好皇帝應該做的事情,免賦稅,興科舉,擴充疆土,通商等等,他不喜奢華,現在的南國變得更加繁華,後宮妃嬪衆多。可是,無論他再如何出衆睿智,他在我心中弒君奪位,對南瑾夜,對我所做的一切記憶仍然不能抹去。一切事情現在想起來仍然覺得是昨日發生的一眼,近在眼前。
“母后。”念汐走了進來,臉上淺淺的梨渦淺露。
“念汐,你不是在弄晴姑姑那兒嗎?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我蹲下身子,兩手摟着她,視若珍寶。
“姑姑說讓我來多陪陪母后。”
我理着她臉龐的髮絲,笑了一笑:“真是好孩子。”
平安也看着念汐笑道:“如今公主長的越發的像娘娘了,尤其那雙眼睛和嘴脣,像極了。”
“我的孩子當然是像我了。”我打趣的說了一句,惹得平安和念汐都笑了起來。
“皇嫂難得笑啊。”我擡頭,是弄晴走了進來。
“你來啦。”平安忙給她倒茶。
她朝我使了個眼色,我將念汐給了弄晴帶出去。
“平安,帶公主去換件衣裳,覲見皇上不能這身打扮。”
“是”平安出去了,我看着弄晴。
“你將平安支出去,想跟我說什麼?”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開口說了一句話:“皇兄,走了快一年了吧,如今皇帝待你勝過後宮妃嬪,真是有心了。”
我明白她話中的含義,我淡淡道:“我此生是南瑾夜的皇后,就一輩子都是,死後墓碑上也得標明‘南國朝帝明誠皇后之墓’。”我說的決然,她卻笑了。
“聽說皇上帶回了大食開國皇后馮皇后的九金鳳欒金冠,傳說,得到金冠的人,都能一統天下,戴上金冠的人,必是帝后,不知這後宮中,誰能有幸戴上。”
她說的極盡淡漠,卻還是泄了話中之意。
慶功宴上,我按時到了宴會上,他卻姍姍來遲,眼帶精光,心情看起來不錯的樣子。
我下方坐着的是新帝的阮妃,她的父親官拜南國撫遠大將軍,新帝登基時他出了許多力,因此新帝登基之後將邊疆十萬軍隊交給了阮妃父親。
宴會剛剛開始,他便高興的對所有人宣佈,今日接到修羅國的議和書,修羅使者很快便會來朝覲見。這是天子威嚴,當然值得高興。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所有人跪地三呼萬歲。
“哈哈哈——”他的笑聲爽朗,許久不曾聽到他如此開心的笑了,只可惜我已不是曾經的冉溪。
由於馬上要接待修羅使者,所以宮中其他一切事務都暫停了,關於那頂九金鳳欒金冠,也似乎沒有人再提起來。
“皇上近來心情都很好的樣子,每日都是笑容滿面的。”平安走在我身後說道。
我已然沉默,他剛剛收復了大食國,領土大大擴張,主權擴大,修羅國馬上來示好,周邊其他各小國也都會看勢頭,都有朝拜之態。他一統天下的夙願終於得償所願,所以心情大好。這兩天都在忙於國事,他很少到煙霞宮去,只是每日他身邊的貼身內侍都會送來他御賞的各國貢品,稀有的水果,各國珍品,曠世奇畫等等。
“皇上雖然每日都很忙,卻仍然不忘娘娘,李公公每日都會送來皇上的賞賜呢。”平安說的很高興,自從他回來之後,平安整個人容光煥發,常常打扮的花枝招展,她的一番用心,旁人早早看在了心裡。她總是盼望着皇帝會來煙霞宮,其實是她自己想看皇帝。她對皇帝的那番心思,不知從何時開始,漸漸的越演越烈,終有一日她是否會自知。
走在百花爭豔的御花園中,迎面走來了阮妃。豔黃色的宮裝在身,襯出她姣好的身材,明豔的春光若隱若現,她是皇帝最寵的一個妃子。見了我她依舊照規矩朝我行禮:“臣妾參見太后,太后萬福。”臉上卻是不屑。
我亦不想與她多
做糾纏,便輕聲道:“起來吧。”
她起身朝我看來,臉上嫵媚的笑着。
“聽聞太后娘娘最近身體不適,臣妾最近也凡事纏身所以也沒有抽時間去探望太后娘娘,太后不要見怪纔好。”
我輕笑一下:“哀家已經好多了,阮妃有心了。”
“皇上最近也在忙於朝事,無暇分身,所以特囑託臣妾代爲問好,太后見諒啊!”
“皇帝事忙是自然,哀家當然理解。”
我心中腹誹,她不就是想告訴我,皇帝雖忙,卻還是有時間去看望她,我雖是太后,與皇帝並無多少親疏關係,應該明白自己的地位。這些何須她說,我心中自是比明鏡更清楚了。皇帝常常來往煙霞宮,宮人們都只當做是皇帝仁孝,對已故皇帝的皇后子嗣並無不妥,給自己留好口碑。然而,其他的留言還是無風起浪了。作爲女人的直覺,她或許已經感覺到了,所以便會時不時的在我面前提醒我。
“修羅使者馬上就要來朝見皇上了,只怕到時候皇上更加抽不出時間去看望太后了,臣妾一定會遵循皇上的聖旨,儘量抽時間去看太后,還請太后海涵。”她話語之中恭敬有加,即便臉上帶着不屑,我卻還是不便多說。這後宮中,自作聰明的女人已經太多了,多她一個,也無妨。
“哀家豈會是那種不明是非的人,皇帝政恭德宣是我南國的福氣,阮妃你應該多抽時間陪陪皇帝,現在大局已定,皇上國事繁忙,你作爲皇帝最寵愛的后妃,理應爲皇帝多想想,也該給皇帝添個龍子了。”我將話頭轉到了別的地方,不想多聽她說一些有的沒的。
她聽到我說的話,不屑的臉上馬上露出了羞色,臉上紅豔豔的,給她明豔的姿色多添了幾分嫵媚妖嬈。
“臣妾謹遵太后娘娘懿旨。”
走過了她身邊,鼻尖上還留有她身上濃烈的脂粉味。
“平安,爲哀家換身衣服去。”
“是”
阮妃還站在原地害羞的想着如何得到這皇子的事情吧。
換了一身清雅的裝束,睿兒也下學回來了。
“母后,今天夫子教我們一個故事,叫‘鄭伯克段於鄢’,兒臣到現在也還沒有參透其中含義,母后是否能爲兒子解疑。”看着他粉撲撲的臉,我笑了。
“這個故事是說,鄭國之禍皆由於姜氏寵愛幼子,苛待長子而起,爲人父母,應該爲孩子做長遠考慮。”
睿兒聽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我笑道:“睿兒,還有什麼地方不懂嗎?”
他略想了一下,再問道:“母后,我今天在王父的桌上看到一句詩‘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兒子亦看不懂。”
聽到這句話,我的思緒飄得很遠。
“母后,母后。”睿兒叫了我幾次纔將我從過往的追憶中叫醒。
“母后,你怎麼了?”
我搖搖頭:“母后沒事。”
“那母后知道王父這句詩的意思是什麼嗎?”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滿懷期待的等着我的答案。
我淺笑一下:“母后也不知道,王父學識淵博,等你長大了就會慢慢明白了。”
他若有所思的低頭,估摸着頭,小聲低濃着:“爲什麼母后說的話跟王父說的一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