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帳外燭火昏黃,我竟一覺睡到了晚上。
我揉了揉睡眼,倦倦地喚道:“秋蘭,倒杯茶來。”話音落畢,帳外傳來一陣響動,一高大的身影步步靠近。我猛地掀開綠綃帳,迪古乃捧茶出現在榻前。
他面色如常地坐了下來,伸出胳膊將我攬入懷中,“宛宛怎如此貪睡?看來昨夜在外面睡得不好。”我輕哼一聲,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茶。目光朝外面掃了幾眼,只見五步之外的桌案上,堆積了各式各樣的奏摺公文。小巧玲瓏的六角香爐,正徐徐朗朗地冒着青煙。
我不覺蹙眉問道:“每日要處理很多朝政麼?”
迪古乃靜靜地微笑,“朕若只願做守成之君,自然是不必日夜勤政。”我默默地望了他許久,直起身在他脣邊印上一吻。迪古乃眸光一動,食指輕輕勾勒我雙脣,“宛宛,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我板着臉不語,他握緊我的手,緊跟着道:“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難不成要把朕千刀萬剮了才解氣?”我輕捶他一下,氣呼呼地說:“還真就是想把你千刀萬剮了!”
迪古乃緊抿雙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緩緩道:“朕明日便宣旨,寬恕完顏斜哥這一脈,再賜金銀錢帛,送他們去封地。只要他們安分生活,朕一定不會再動他們。”
我吃驚地擡起頭,難以置信道:“你不唬我?”斜哥是秉德的弟弟,亦是完顏宗翰的嫡孫。本以爲此事迪古乃不會輕易讓步,卻不料從昨日爲此事引發爭吵後僅過去一天。他便鬆口答應了我……
他陰着臉道:“朕豈敢唬你?你動不動就離宮出走,朕豈敢拿此事唬弄你!”
我乾笑幾聲,迪古乃見狀愈發生氣,一抹烏雲完全籠罩在臉上。“你這下該高興了!你贏了,你漂漂亮亮地贏了朕!”我嘴巴大張,想刺他幾句心中卻有些發虛。豈知他越說越氣。猛地鬆開我站起身,負手揹着我壓着火氣控訴:“我真懷疑,在你心裡,到底是我重要,還是你的義父更重要!”
完了完了,這傢伙完全就是大腦一根筋兒!過去多少年了,他竟然還在和自己較勁兒。和一個並不存在的“情敵”較勁兒!
我要如何才能解開他心裡這個荒唐的結?
果不其然,迪古乃舊事從提,惱怒憤懣的語氣中,透着絲絲委屈,“十三年前。你爲了粘罕,跪求我父親,雖是意外,但孩子……沒了……”他痛苦地攥緊拳頭,“後來你又爲了他,拋棄我入宮侍奉合剌……而今你還是爲了他,隻身犯險跑去叛軍營……”
我心抽痛,上前從身後抱住他,“別說了……”他不再言語。偉岸的身軀大起大伏,急促地喘息着。
我來到他身前,溫柔地捧起他臉龐,輕輕摩挲,“粘罕既是我義父,在我心中便是父;而你是我的夫君。是我此生唯一的依靠……你與義父較什麼勁兒,豈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迪古乃盯視着我,忽然一把抱住我,狠狠勒着我的腰肢,“你說的不錯,朕如今擁江山美人,朕無須與他較勁兒!”我聞後無奈一笑,迪古乃低頭吻一吻我眉心,語氣森冷道:“過去的事,朕可以忘了!但從今往後,你若再爲旁人與朕擰着幹,休想朕還會輕易讓步!”
我轉一轉眼珠,心想這樣的事豈會常有,便乾脆地點了點頭。
用過晚膳,迪古乃伏在案前忙政事,我趴在榻上翻弄柳永的詞集。正讀得津津有味,窗外忽地傳來一聲貓叫,在寂靜夜晚顯得格外詭異。我立即丟下書,跑去和迪古乃擠在一張椅子上,不敢獨自臥在窗下的貴妃榻上。
突如其來的打擾,令迪古乃劍眉微皺。我吐了吐舌頭,無辜地說:“外面有貓,我聽着害怕。”他擱下筆,將我抱到雙膝上,納悶道:“貓?哪兒來的貓?”
我訝異道:“方纔還叫了幾聲,你沒聽見?”
迪古乃一臉懵然,搖搖頭,瞬即又促狹一笑,捏一捏我下頜,挑眉道:“八成是你見朕不理你,想尋藉口來親近朕吧!”
簡直就是天大的冤枉!
我欲哭無淚,迪古乃摟一摟我,重新拾起硃筆,“宛宛別急,朕把最後幾個奏摺批了,咱們就睡覺去!”
睡覺二字,他故意咬得很重,我嗔他一眼,不再解釋,乖乖地坐在他懷中,觀看他批覆奏摺。
一時間,滿室靜謐,甚是溫馨。紗窗上映着我們的影子,看得人如癡如醉,恍若夢中。
我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無意識地環住了他的腰。
本以爲會驚動他,但迪古乃絲毫無反應,目光依舊流連在奏摺上。硃筆不時落下,劃一道橫線,批幾個字,再攤開放在一旁,另外取來一本。
不由得憶起一句話:認真的男人最美呵。
我實在忍不住,仰頭在他脣上啄了一口。迪古乃略一怔仲,低頭笑問:“等不及了?”我臉一熱,埋下頭否認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話音剛落,只聞他長嘆一聲:“唉唉唉,以後忙正事時,再也不能讓你陪着。”我無地自容,把臉深深埋在他肩窩。迪古乃抱着我起身,大步向牀榻行去。
他壓上來時,我腦中忽然閃過昨日之景,心頭不自覺地滑過一絲恐懼,本能的避開了他熱切的吻。迪古乃見狀,眼神滿是憐惜,柔聲道:“莫怕,放輕鬆,我溫柔一點。”
我埋怨地嘟起脣,迪古乃捧起我的臉,一點點吻上來……
本以爲這是一個柔情無限的美好夜晚,焉知身上的臭男人處心積慮地想要報早上的仇。溫柔只是短暫的,狂暴纔是今晚的主題。我只覺自己像一片空中的落葉,被一陣一陣的大風吹得暈頭轉向,脣邊不時輕泣着央求道:“迪……陛下……慢一點……啊……”
“啪!”
不輕不重地一掌打在我臀部,卻引起了我身子劇烈的顫抖。迪古乃鉗制住我的手,拂開我額前汗溼的碎髮,壓低嗓音惡狠狠地說:“竟然敢打朕?你怎就有膽子敢打朕?”
說畢,他露出一抹自我厭棄的表情,難以置信地自言自語:“朕居然就讓你打了!”我哭笑不得,感官的強烈刺激,更令人不知如是好。我開始掙扎,帶着哭腔哀求:“饒了我罷!我……我再也不敢了……”
迪古乃俯下身,湊在我耳邊輕輕喘息:“求朕……哄朕……”
我恨恨地瞪他一眼,迪古乃皺起眉頭,猛地加快速度,斗室之內淫靡的水漬聲登時清晰地灌入耳中。我驚聲尖叫,不再猶豫,紅着臉嬌聲呢喃:“迪古乃……我……我再也不任性了……”
他不滿意,大掌肆意把玩着胸前的柔軟,“不夠,還有呢?”我緊緊抓着他的肩膀,拼盡腦汁搜索那些肉麻的情話,牢牢地摟着他的頸脖,漲紅了臉輕聲說了句:“宛宛……很愛很愛你……”
一滴汗珠落在我臉頰上,迪古乃低低發笑,壓下面纏上我的脣,無恥地回道:“既是如此,朕也要加倍疼愛宛宛……”
隔日睡到日上三竿,全身每一處都泛着酸意。我坐在妝鏡前,仔細地往頸脖上撲香粉,欲遮住羞人的黑紫色吻痕。本打算今日就賴在牀上,卻不想雨蓮帶着羊蹄進宮來請安,此時正坐在正殿中等我出去。
裝扮妥當,秋蘭扶我入正殿,雨蓮忙起身行禮,笑呵呵地說:“娘娘今日氣色甚好,到底是宮中養人呢。”我嗔怪地睨她一眼,轉頭去瞧羊蹄,卻是嚇得連連後退。
羊蹄的胳膊肘上,居然站了一隻海東青,正瞪着兇狠犀利的鷹眼,趾高氣揚地盯視着我。
我語無倫次地問:“你你你你自己養的?”
羊蹄哈哈大笑,伸手撫一撫鷹羽,朝門外努嘴道:“是高懷貞送給我的,可聽話了,不會傷人!”我轉身望着殿外一身盔甲的高懷貞,他怔一怔臉色,點點頭道:“娘娘若是喜歡,微臣還可以再給娘娘獵一隻。”
我搖頭似撥浪鼓,可轉念一想,無聊深宮,若能養只寵物,不正好可增添幾許樂趣麼。
高懷貞十分迅速,僅僅過去半個時辰,他再次出現在瑤華殿,懷中抱着一隻長尾松鼠,轉着烏溜溜的黑眼珠,好奇地打量我們。
我不禁嚥下一抹唾液,心想不愧是少數民族,連寵物都這麼別緻。
我指一指它的小牙齒和小爪子,擔心地問:“它它它它會傷人麼?”羊蹄接口道:“只要宛娘不傷害它,它就不會主動傷害宛娘。”
高懷貞附和道:“動物與人一樣,都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而且松鼠生性溫和,十分乖巧,娘娘不必害怕。”說着,他示意我上前,欲把大約有三十釐米高的棕色松鼠放入我懷中。
秋蘭道:“先讓奴婢抱一抱,萬一傷了娘娘……”高懷貞遲疑一下,將松鼠遞給了秋蘭。
果然是個溫柔可愛的小東西!
我讚許地望着高懷貞,“不怕人不認生,高懷貞調教得不錯嘛!”他臉色略顯得意,說道:“松鼠愛乾淨,又聰明靈巧,不必娘娘太過費心照顧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