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說得像還要和他再見似的。
遠遠瞧着,只見六七個孩童身穿騎裝,圍在一塊兒嚷嚷不休。數名奴僕牽着馬兒候在一旁,爲自家小主人擦拭鞠杖,刷馬餵食。
忽聞一聲口哨,一體格較大的男孩持鞭指着我們,咧嘴笑道:“唷!那牽馬人不是陛下的親衛高懷貞麼!”
我隔着碧紗睨了高懷貞一眼,嗤笑道:“高懷貞,原來你竟是個紅人唷。”他羞澀一笑,回道:“那小爺是西太后的外孫,昨日曾隨他母親給太后請安,飯後貪玩在宮中迷了路,恰好遇見了微臣。”
羊蹄從人堆裡跑出來,怔怔地望着我好半天,方纔衝過來驚喜地問道:“宛娘?是宛娘麼?”我俯身抱住他,笑道:“宛娘特意來爲羊蹄助陣,羊蹄高不高興?”
他笑點頭,伸手就要掀我的帷帽,高懷貞攔住他,搖了搖頭。
羊蹄會意,撇了撇嘴,復又開開心心地拉着我走向場地。
四周拉着高高的帷幕,並搭建了兩個用來休息的帳篷。三名貴婦正悠閒地坐在帳前,互相聊着自己孩子的表現。
羊蹄從帳中搬出一把椅子,請我坐下後又親自端茶倒水,一連串舉動惹得其他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一個傻頭傻腦的男孩湊近笑問:“羊蹄,你方纔叫她宛娘,可是你父王新納的小妾?”
未等羊蹄回話,一身着鵝黃色衣裳的女孩快步走近,舉起小手對着男孩的後腦就是一掌,“笨蛋!還不快給元——”
羊蹄見勢不妙,機靈地打斷她的話,“哎呀阿容你下手真狠!當心他又要哭鼻子告你的狀!”
被打的男孩原本沒什麼反應,一聽羊蹄這話登時“哇哇”大哭起來。s173言情小說吧不遠處飛奔來兩個家僕。氣急敗壞地說:“誰又欺負我們阿寶了!”
喚作阿容的女孩目光一掃,男孩們紛紛撇開臉,乖乖地閉口不語。
原來是一羣重色輕友的小孩子呀!
高懷貞卻主動上前,蹲下身拍一拍阿寶身上的灰塵,笑顏暖如春風,“阿寶不是想要一隻白狐麼,等冬狩時咱們一起進山打獵可好?”
阿寶眼睛一亮,抹了把鼻涕,哽咽道:“真的?可是我父王不准我養。”
羊蹄插嘴道:“讓高懷貞幫你養唄,反正他養了不少小畜生!”阿容翻了個白眼。自言自語道:“是呀,比這兒的小畜生還多呢。”
我無暇追問高懷貞到底養了幾隻小畜生,滿腹疑慮地放下茶杯。站起身瞟了眼阿容,輕語道:“阿容,跟我來。”她聞言雙肩一顫,耷拉着腦袋跟在我身後。
行至一偏僻處,我低眉打量着她。柔聲問道:“阿容,你見過伯孃?”
阿容繼承了烏林荅香的秀顏,但現在還是個七歲小女孩,肉嘟嘟的小臉蛋水靈如蜜桃,眉眼間亦俱是稚氣,外帶一抹小小的調皮。
她搖頭道:“阿容未曾見過元妃娘娘。”
我拿繡帕給她擦了擦弄髒的手心。溫和地追問道:“既是如此,若伯孃脫下帷帽,阿容也未必認得出來。可是方纔……阿容爲何……”
阿容苦着臉。旋即轉一轉眼珠,支支吾吾地說:“曾聽母親說,元妃娘娘芳名中有個宛字,而羊蹄又喚您宛娘。所以阿容猜測……您就是元妃娘娘……”
她眼神閃爍,不敢直接與我對視。我稍稍加重了語氣。喚道:“阿容。”
阿容杏眸大睜,緊咬着雙脣。泄氣地說:“好罷……其實是阿容今早偷聽父親與人談話,得知娘娘昨夜負氣離宮……”
她覷我一眼,小心翼翼道:“方纔又見高懷貞爲娘娘牽馬……他可是陛下的親衛,平常直接聽命於陛下,估摸除了娘娘,無人能讓他親自保護……前後結合起來,阿容就更肯定……您就是離宮出走的元妃娘娘了……”
我嘴角輕輕抽動,感覺自己被一個小孩給笑話了。果不其然,阿容好奇地望着我,大膽地問了句:“娘娘深得陛下寵愛,爲何還要離宮出走呢?娘娘不怕惹陛下生氣麼?”
說畢,她想起什麼,很認真地道:“阿容有個姑媽,經常和姑父爭吵,每個月都要往母家跑三次。我父王常爲她頭疼,說她脾氣大、跟小孩一樣任性……”
我只覺雙脣要痙攣了。
恰在此時,高懷貞拉着羊蹄迎面走來。我像逮着救星似的,衝羊蹄招招手喚道:“羊蹄,宛娘口渴了,快給宛娘端杯茶來!”
阿容眨眨眼問:“娘娘很喜歡羊蹄?”我捏一捏她臉頰,說道:“倘若阿容叫我伯孃而非娘娘,伯孃也會很喜歡阿容。”
她用力點頭,拉一拉我衣袖,求道:“那伯孃要爲阿容保密,千萬別讓父王曉得阿容偷聽他說話。”我笑道:“伯孃保證不告訴他,也不告訴你母親如何?”
阿容嘿嘿一笑,“伯孃先等着,我去叫允恭哥哥來給伯孃磕頭。”說完一溜煙兒地跑進了人堆中。
我望着她歡快的身影,心頭的疑惑漸漸浮了上來。
我離宮一事,迪古乃刻意壓了下來,僅有極少數人知曉,而作爲朝臣的烏祿,又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高懷貞輕聲問:“娘娘在想什麼?”
我回過神,自顧笑了笑,饒有興趣地問:“高懷貞,你從前所司何職,彷彿挺喜歡與小孩打交道。”
他怔一怔,回道:“陛下做藩王時,微臣是陛下的暗衛……”我微感愕然,下意識地望向他的雙手。高懷貞微微一笑,語氣平和地說:“微臣的職責,便是替陛下除去礙眼的人,或是幫陛下監視敵對者……”
我斂了笑意,淡淡道:“難爲你了!”
高懷貞沉默一笑,我把玩着手中的鞠杖,一時無言。
前方的帳篷中,忽然傳出陣陣笑聲,估摸是方纔那三名貴婦進了帳。我看了眼高懷貞,提步欲走,卻聞得一人興奮道:“喂喂喂,你們可有聽說,昨日陛下與元妃發生爭執,吵得可厲害了!”
高懷貞眉心一緊,用眼神催促我快離開。
另一人緊跟着道:“彷彿確有其事,瑤華殿的宮人全聽見了!而且自打元妃回宮,陛下夜夜宿在瑤華殿,昨晚卻獨自宿在宵衣殿,還傳召了元妃的貼身侍女秋蘭侍寢呢!”
我大驚大怒,難以置信地瞪視着高懷貞。他亦是神色震驚,顯然並不知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