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邵紫郎被送進了醫院。他得了一種怪病,雙手雙腳在一夜之間瘦得像乾柴一樣。爲了治好邵紫郎的病,玲姐幾乎傾盡了所有,找來了全日本最好的醫生。可是,醫生們全都束手無策,在他們的職業生涯中,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古怪的病症。
漸漸地,玲姐絕望了。她不再花時間尋找醫生,而是沒日沒夜地守着邵紫郎,彷彿在陪他度過生命中最後的每一分每一秒。
這天,玲姐像往常一樣守在邵紫郎身邊時,小娜緩緩地走了進來。她的雙眼通紅,就像熟透的桃子。她聽見醫生們議論邵紫郎的病情,知道他可能活不長了。
玲姐早知道了醫生們的診斷。她緊緊地握着邵紫郎的手,突然對小娜說:“小娜,你想聽聽我和紫郎的故事嗎?”
小娜不知道玲姐爲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有些錯愕地看向了她。
只聽玲姐用無比幸福的聲音追憶道:“來日本之前,我天真的以爲國外遍地是黃金。於是我瞞着父母偷渡到了日本,夢想着可以抱一座金山回去。可是,由於我是偷渡,沒有打工許可證,無法找到正當職業,最後只得做了遊女。我記得那一天,是我第一次上崗,因爲沒有經驗,語言又不通,得罪了一個客人。哦,就是那個高木達也。他仗着我是偷渡客,沒有法律保障,強行要對我施暴。就在我已經絕望的時候,一個過路的留學生趕了過來,用利落的中國功夫,把高木達也打得屁滾尿流。”
玲姐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那個留學生救下我以後,就把我帶回了他租住的公寓,他幫我包紮傷口,給我買藥……甚至到了後來,他不顧一切地愛上了我!哪怕我只是一個人儘可夫的女人,哪怕我因爲自卑而離開了他,他還是愛上了我。對於在異國流浪的我來說,那個留學生不但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的心。他讓我知道,我還是個人!我沒有失去一切!我有資格去愛,也有資格被愛!他是我這一生要用生命來記住的人。”
話到此處,玲姐的眼眶忽然溼潤了,她把頭轉向了病牀,深情地凝看着病牀上的邵紫郞。她的眼神是那麼的專注和纏綿,彷彿可以從裡面滴出柔情來。
“我做了一輩子的遊女,卻有幸遇到了一個王子。而他將永遠是我的王子。不管他是一個學生,還是一個躺在病牀上,永遠無法動彈的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玲姐的目光一直凝視着躺在牀上的邵紫郞,就像要用目光將他的容顏記憶下來一樣。
許久,她好像要做什麼事情一樣,一下子才站了起來。
“玲姐,你要出去嗎?”
“是啊!我出去看看能幫紫郞做些什麼!”
小娜深深地看着玲姐,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有種莫名的預感,好像玲姐這一走,自己就再也看不見她一樣。小娜有些惶恐地走上前,拉住了玲姐的手臂,“玲姐,你什麼時候回來?”
“很快!”玲姐輕輕拍了拍小娜的肩膀,“你要替我照顧好紫郞啊!”
小娜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會的,玲姐!”
玲姐柔柔地對小娜笑了笑,掩上了病房的門。
有很長一段時間,小娜呆呆地站在門口。她沒有想到,這竟然是她和玲姐的最後一次見面。
三天後,邵紫郞甦醒了。他的雙腿雖然落下了殘疾,但他的性命卻保了下來!他睜開眼睛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見玲姐。不過很可惜,無論是他還是小娜,都找不到玲姐了。玲姐就像邵紫郞的怪病一樣,莫名其妙地人間蒸發了。
在經歷了幾個月瘋狂卻毫無結果的找尋後,邵紫郞幾乎就要陷入絕望了。這時,松本龍一找到了他。
那天,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陰天。松本龍一躺在病牀上,雙眼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眼神裡充滿了死亡的氣息。而他的雙腳,細如鶴腳,症狀和曾經的邵紫郞一模一樣!
見到邵紫郞的時候,松本龍一的眼睛忽地翻動了一下。他伸出乾癟無力的手緊緊地拽住了邵紫郞,苦苦哀求道:“求求你!幫我找到高木達也身邊的那個少年!救救我……”
原來,松本龍一當日把小娜以40萬日元的價格賣給玲姐之後,心裡越想越覺得不值得。小娜是他幹活這麼多年來遇到的最美的女孩兒,學歷又高,人又清白,才那麼點兒錢就給了別人確實不划算。想到這裡,松本龍一起了貪念,於是又回到了“皇宮”,準備再向玲姐勒索些錢。
松本龍一摸到“皇宮”的那天,剛好是邵紫郞出事的第二天。“皇宮”大門緊閉,一個人也沒有。松本龍一這才曉得邵紫郞出事了。邵紫郞這一出事兒,玲姐怕是急着要錢,哪裡肯再給自己錢?計劃落空,松本龍一又不甘心,思前想後,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找來一些工具,撬開了“皇宮”的大門,準備偷些東西回去。
松本龍一躡手躡腳地摸到玲姐的房間門口,掏出半截鐵絲,正準備插入鎖眼,門後忽然傳來了玲姐的叫聲:“你要幹什麼?”
松本龍一以爲自己被玲姐發現了,嚇了一跳,反身想要逃走,門板後面卻又傳來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我要幹什麼,你不清楚?”
松本龍一反應過來玲姐不是在叫他,這才舒了一口氣,好奇心逐漸取代了恐懼,唆使他躲在門外面,偷看了起來。
門內,高木達也像一頭飢餓的野狼一樣,撲在玲姐身上,對她上下齊手。不過玲姐看起來並不情願,她死命地扭動着身軀,並不斷地推開壓住她的男人。
高木達也幾次下嘴,都沒有得逞,不禁惱羞成怒,一把扯住了玲姐的頭髮,大叫道:“婊子!別忘了,他中的是蠱術!除了我,沒有人能讓大師給他解藥!如果你不乖乖地伺候我!就讓他等死吧!”
玲姐的掙扎在高木達也說完這句話後,明顯地弱了下來。高木達也看見自己的威脅奏效,淫笑着,解開了褲子。
玲姐的眼淚立刻下來了。她咬着嘴脣,抵住高木達也的雙手越收越攏,“如果我跟了你,你會放過他嗎?”
“哼哼!”高木達也一邊爲所欲爲,一邊冷哼道:“我放不放過他就要看你的表現了!如果你把我伺候好了,我還可以考慮考慮;但是,如果你還要反抗,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他說完這句話,便兇狠地撕開了玲姐的衣服。
玲姐狠狠地咬着嘴脣,好像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樣放開了抵抗的雙手,眼淚無聲地滑落了下來……
松本龍一看着屋內發生的一切,只覺得熱血沸騰,卻無處發泄。正在他烈火焚身的時候,背後突然一疼,好像被什麼紮了一下。
被人無端打斷好戲,松本龍一不覺煩躁難當。他憤怒地轉過頭,看見了一張似笑非笑的臉龐。一塊紅色的胎記,就像沒擦乾的鮮血一樣,印在那張臉上,觸目驚心。
“好看嗎?”少年問。
“巴嘎!你是哪裡來的小子……”松本龍一本來打算罵那小子兩句,誰知他還沒說幾句話,便覺腳下一沉,一股鑽心的痛突然從腳底心升了起來,就像腳面被大石頭狠狠砸中一樣。松本龍一痛叫了一聲,再也忍不住,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說到這裡,松本龍一的身體忽然顫抖了起來。他像詐屍一樣,從病牀上彈了起來,死死地瞪着天花板,咆哮道:“魔鬼!魔鬼!啊!魔鬼啊!”
下一秒,松本龍一的身體忽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在了牀上,再也不動了。
邵紫郞擒住了他的肩膀,歇斯底里地搖晃他,“你起來!告訴我,阿玲在哪裡?快告訴我!”
可是,恁憑他怎麼使勁,松本龍一也不再開口了。松本龍一死了,以一種離奇而怪誕的方式。
松本龍一的葬禮結束後,小娜推着邵紫郞來到了海邊。他們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沙灘上最後只剩下了他們和洶涌的海浪。
“我查過了,高木達也已經帶着阿玲回國了!”邵紫郞坐在輪椅上對小娜說,“所以,我也想回國!”
小娜看着黑黢黢的海水,沉默了。
在找尋玲姐的這段時間裡,小娜一直呆在邵紫郞的身邊陪着他。她參與了他的癡情,他的瘋狂和他對愛情的執念……漸漸地,小娜開始對這個男人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和牽掛。她不知道自己是被這個男人對愛情的態度感動了,還是被他本人吸引了。總之,當邵紫郞說出要離開日本的話時,小娜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我也去!我答應過玲姐要替她照顧你!”
邵紫郞不發一語地看着小娜,久久,久久。
一個月後,二人回到了故土。
在日本的時候,兩人爲了找尋玲姐,用盡了各種辦法,耗光了所有的積蓄,所以他們回國的時候基本是一無所有。好在小娜依然年輕漂亮,這個資源只要是有男人的地方都能利用。所以,來到中國後,他們的生活雖然拮据,卻也過得去。
一年之後,他們輾轉來到了帝海。而這時候,離玲姐失蹤,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
在這兩年間,小娜對邵紫郎的感情逐漸積累成了一片愛情的海洋,她沉溺在其中,已無法自拔。有的時候,她甚至會想,如果真的找不到玲姐,她願意代替她照顧他一輩子。
然而,命運總是像個頑皮的孩子。它總不會按照你的希望來行事。它喜歡和你惡作劇。
就在小娜憧憬着她和邵紫郞的日子將會越來越好的時候,玲姐的出現,徹底打碎了她的美夢。
那天是一個怎樣的日子,小娜已經完全忘記了。她唯一記得的是,當豔陽移過某棟奢華的建築時,玲姐就這麼從對街走了出來。她還是那樣的迷人,長髮披肩,脣紅眼魅,歲月似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看見玲姐,邵紫郞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在經歷了短暫的震驚和懷疑之後,狂喜如鯉魚,跳過了龍門。邵紫郞拖着瘸腿,蹣跚地穿過車流,跑向了玲姐。
“邵大哥!你慢些!”小娜馬上想要追過去。可惜馬路上車流如潮,小娜被隔在了車潮之後,無法過到對街。
晃眼之間,邵紫郞已經奔到了街對面。只見他一把拉住了玲姐。在一陣的短暫的沉默後,兩人開始拉拉扯扯,好像發生了一些矛盾。
小娜不禁有些心焦,急着想要去到街對面。可是她試了幾次,還是被飛跑的車流擋了回來。
就在邵紫郞和玲姐糾纏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奔馳車緩緩地停在了兩人身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車裡走出來,走到了玲姐的身後。
也不知道他和玲姐說了什麼,玲姐突然拋下了邵紫郞,鑽進了奔馳車。而邵紫郎也被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推倒在了地上。
看到這裡,小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再也顧不得街上的疾馳的汽車,邁開步子,奔向了對街。
一個司機被這個突然闖出來的女人搞得措不及防,猛地踩了一腳剎車。車子幸運地停在了離小娜只有一拳距離的地方。憤懣的司機從車裡伸出頭來,對小娜一陣痛罵。可是小娜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她大步流星地奔到了邵紫郎的身邊,將他扶了起來。
“邵大哥……”小娜輕輕拍掉了邵紫郎身上的塵土。
“小娜!我看見了阿玲了!”邵紫郞興奮地對她大喊。眼神裡都是瘋狂的喜悅。
小娜將邵紫郞扶起來,替他整了整衣服,“你會不會看錯了?長得像的人有很多……”小娜不想說出口,她怕傷到邵紫郞的心。真正的玲姐斷然不會拋下邵紫郞揚長而去!
“不!是她!”邵紫郞擒住了小娜的肩膀,篤定地說,“她是阿玲!是她!”
是嗎?小娜擡頭望向了奔馳車消失的街道。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裡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感到命運調皮地伸出了黑手。她和邵紫郞的生活彷彿又要被推入某個冰冷的深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