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一整天在公司渾渾噩噩,倒杯水會潑掉,關個窗戶會夾到手指,披件外套會穿反。打開電腦,愣愣了半天等待啓動,同事才提醒我,我根本沒有連接電源線。上個廁所,蹲下來半天才發現自己還穿着褲子。脫下了褲子又愣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關門……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晚上回到家,依然心燒得難受。

我把窗戶開得大大的,不行。我把臉整個埋進冷水裡,不行。我不顧電費把冷氣開到最大,不行,還是不行。煎熬我五臟六腑的那團火,怎麼也滅不下來。

看了午夜電視的恐怖片劇場,鬼怪在我面前開膛破肚,我不叫,不喊,等回過神來,卻是無意地打溼了一整張臉。

呵呵,是冷汗啦……我自我安慰着。

拽緊了拳頭,我不哭,我絕對不哭。

輾轉反側了一夜,我頂着不知爲何有些紅腫的雙眼出門。

坐在候車室裡,我翻動着當天的晨報。臺灣的形勢依舊緊張,美國仍然大搞□□。六方會談還是沒什麼結果,日本的右翼分子依舊鬧騰地不開開交,可憐的緬甸暴風雨,可憐的四川大地震,結了全中國石的N鹿奶粉……

我咯咯笑道,“瞧,怎麼和昨天的新聞都差不多啊。”

空洞的聲音飄蕩開去,周圍人好奇地看着我自言自語。啊,我驚覺,今天是我一個人搭地鐵,今天他沒有來。

我翻完了整份的報紙,連犄角旮旯裡的性病廣告都看完了,今天還是第一次呢。因爲平時他總是會說好多討打的話,讓我連這麼點關心時事的時間也沒有了。

我眨眨眼,這不是很好嗎?我又要做回那個關心時事,奉公守法,爲祖國四化做貢獻的好市民了。

列車來了,我面無表情地上了車。周圍是一張張陌生人的臉,沒有半分的熟悉,更不談所謂的溫暖。

一日的恍惚,又是一個幹什麼都千錯萬錯的工作日。

下班的時間是晚上六點。可不知道爲什麼,七點這個詭異的時間一直縈繞在我腦海裡,久久不散。我一陣煩亂,眼看着就要下班,心裡竟然懼怕起來,手中的咖啡杯居然也隨着心臟咯咯作響。

我怕什麼啊,我賭氣地問自己,只不過是少了個會在地鐵裡等我的人罷了……

一想到這裡,眼圈卻不爭氣地紅了。

趕緊給安可掛個電話,響了久久,好在終於接通了。

“喂……”安可的聲音滿是惺忪睡意,我卻好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安可,我請你吃飯,地點隨你挑!”我故做愉快地開口。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然後問我, “林然,你沒事吧!”

幽幽的口氣,是故意要勾引我的眼淚嗎?我不滿,“哪有!你就說來不來吧!”

“好吧!”出乎意料地爽快,那頭響起抓衣服的悉索聲,她懶懶道,“這就起牀陪你啊,姑奶奶!在哪裡見面啊,幾點?”

我遲疑了下,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六點半,在人民廣場的壽司店吧!”

人民廣場離我工作的地方不遠。我下班,趕過去,時間剛剛好。

我和安可坐在壽司的旋轉臺前,一盤盤精緻的壽司在我們面前做着展覽,安可隨性地取了幾盤,大口吃着。而我卻沒有食慾,只是呆呆看着落地玻璃,怎麼也看不見廣場的噴泉。

“說吧!”安可終於吃停了嘴,用紙巾擦了擦,定定看我。

“說什麼?”我皺眉反問。

“花失戀的人的錢,我若還想睡安穩覺,就要聽失戀人的故事啊。”

“我沒有啊!”我矢口否認。

“你和小偷先生…………?”安可的眼神充滿懷疑。

“……已經沒有關係了吧,也許再過半個小時。”我看錶,分鐘一下下,直刺在我的心上。

………………

安可聽完我的故事,短暫的沉默後,揚手叫了買單。

“怎麼,”我下意識地心慌,連忙拉住她,“這麼難得讓你蹭飯啊,不吃了嗎?”

“你不開心,我也吃不下啊。”她一臉正色,居然是難以言喻的溫情。

我潛意識地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哭泣的。卻終究敗在她難得的溫柔上。眼淚一點一滴撒在大腿上。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看錶,“七點不到二十分鐘,我們過去正合適!”

她見我依舊不動,象座只會哭泣的石膏,便死死地拉我,“走啊,你可不能連敵人是誰都沒看清就認輸啊。”

“我看過啊,”我淚眼婆娑地喃喃道,“波霸,悄臀,大美女一個,比我強多了。”

“如果真是這樣,”安可突然嫣然一笑,“那我就施展我的魅力把他搶過來。”

啊?我傻眼!

“然後狠狠拋棄,幫你報仇!”

安可啊…………

我被安可一路拖曳到廣場的噴泉,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躲了起來。

“來了嗎?”安可問。

“女的來了,那個,穿紅色迷你裙的。”我指給她看。

“露得倒多,”安可哼了聲,鄙夷地笑笑,“你家小偷先生,敢情就喜歡這種小太妹?”

我一冷,顫抖地問她,“安可,敢情演唱會那天你是把我打扮成小太妹了?”

“……一碼歸一碼!”她連忙轉移話題。“小偷先生呢,沒來嗎?”

我四下望望,“沒有。”

“等着吧!”

久久地等待着,時間竟然變得如此漫長難耐了?眼看着還差五分鐘就到七點了。我心裡的火,也越燒越旺了。

臉色蒼白了,心卻跳得好快,快得安可都嫌吵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心跳怎麼那麼大聲?”

嘭……嘭……嘭嘭嘭嘭………我點點頭,哀傷地想起那天演唱會,……

“安可,對方是個小偷,你說值得嗎?”

“那你喜歡他嗎?”

“……也許吧。”我認真地想,終究悲哀地承認了。

“你喜歡不就行了?”她頭也不擡,依然死死盯着那女人。

“可,畢竟是個小偷啊……”我連聲音微微顫了。

“喜歡,本來就沒有什麼道理可言的,”她聽了,回頭燦爛一笑,“如果上天告訴你,你的他是個小偷,那,就勇敢地接受挑戰吧!”

說真的,那一刻,我感動地無以爲繼。

還差四分鐘,安可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

“我去那邊接,一有動靜我馬上援助你啊!”她落下這句,匆匆上另邊去了。

唉,雖然不想她走,不過也明白,有些事情,註定了一個人承擔。

好,一,二,三,加油!我強打起精神,繼續監視那個太妹。

太妹似乎也等得心煩,而我更象熱鍋上,不對,是已經掉進熱鍋的螞蟻。

還有三分鐘,二分鐘,一分鐘,……而安可還在呱呱地講電話。五十秒,四十,三十,……我象是抱着□□等死的人,只是無助地抓不住時間的流逝。

十,九,八……

但其實數到了,又怎麼樣呢?……也許等來的,只是他和另一個女人的開始……

但還是認真地數着,宛如着魔……三,二,

一!

“媽呀!!!!!!!!!!!!”象是敲響了新年的鐘聲,只是,響起的是我瞬間驚訝的尖叫!

是什麼人,一把從背後一把強“抱”住我,帶着嬉笑的語氣對我耳語道,“親愛的,你真守時啊。”

賊人說完,還對着我的耳跟哈了一口氣,又如那晚的晚風,一下子把我的臉吹紅了。

“你,你…………”我說不出話來,聲音帶了點哽咽。

“我的寶貝說太膩味了,所以我帶點刺激給她啊。”他沒心沒肺地笑着,抱着我的手卻輕柔地箍緊。

“你混蛋!你,你不是說來見辣妹嗎,還找我做什麼!你去找她啊,去啊去啊……”我不爭氣地哇哇直哭着,一股腦地把惆悵的心事都倒了出來。

“怎麼真哭了啊,”他的口氣帶點心疼,“啊呀,我是耍你的啦,就想看你吃醋,想看你爲了我躲在一邊乾着急……還有,最重要的是……”

他忽然鄭重地清了清嗓子,“我想告訴你……”

“什麼!”我不由地期待着。

“我……”

“說啊……!”

“我說你啊,要是再不穿迷你裙,我可就真的跟別的女孩子跑了啊!”

我愣了片刻,轉身想要揍他,卻意外地徑直撲進了他懷裡。

“乖,安可,不哭了……”他緊緊地抱住我,憐惜地撫着我的頭,“我哪裡知道你這麼玩不起啊。”

“就是玩不起!怎麼啊,你嫌棄我啊!”我抽泣着,耍無賴。

“好好,那以後,就你玩我,可以吧!”

我終於破涕爲笑,轉念又一想,“那個辣妹怎麼辦啊!”

他連頭也不回,“讓她乾着急吧……哈哈……”

我們擁抱着笑成一團。

我應該心滿意足了吧。

這從認識他起,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歲月,這下總算讓我抓到了一些實在的幸福,可以珍重地塞進口袋裡。

本以爲事情就那麼結束了。末了卻還出了點狀況。

安可終於打完電話,遙遙就向我招手,賊笑地看着我們,示意可不可以過來。

“你朋友?”他問我。

“恩!”

“給你迷你裙的?瓦,果然正。叫什麼啊?讓她過來吧!”

“什麼意思啊你!”我用手指戳他,不滿地說道,“她叫安…………”

天啊,我竟然忘記了!真是讓幸福地昏了頭的女人,真是夠愚蠢的!

別,安可,先別過來!!!!!!我猛地撒開他的懷抱,筆直地衝向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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