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躺上牀,她就微微縮了縮,自然是裝睡不想見他的。
鳳婧衣沒有睜眼,也沒有動,全當沒有聽到他的話。
夏候徹掀開一角被子,撩起她衣袖瞧了瞧她手臂上已經包紮好的傷口,一語不發地拉下了袖又放進被子裡禾。
然後,一手支着頭躺着,一手便撫上了她臉上,眉眼輪廓一寸寸溫柔描摹着妲。
鳳婧衣暗自咬着牙,可是臉上的那隻爪子,小半個時辰也不見停手,她就是睡死了也被他給吵醒了不可。
夏候徹瞧着裝睡的人漸漸擰起的眉頭,不由失笑出聲,“你是打算一輩子這樣閉着眼睛,不看朕一眼了?”
鳳婧衣還是繼續一副睡着的樣子,她真的很想找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自己待一天,只一天就好。
可是,這宮裡,她根本無處可藏。
“朕都跟你說過了,朕不會死的,是你這小傻瓜沒想明白。”夏候徹說着,低頭便向她脣上吻去。
鳳婧衣一察覺到有呼吸噴灑在面上,倏地睜開眼睛側頭,避過了他的親吻,“皇上心思莫測,合宮上下都被你騙的團團轉,嬪妾又哪裡想的明白。”
怪他嗎?
她沒那個資格,她就是在騙人,又何必要求對方真呢。
夏候徹偷香落空,瞧見她肯睜開眼睛說話了,也心情暢快了幾分。
鳳婧衣坐起身,把了把衣裳便準備下牀,誰知剛一起身便又被她給拉着倒在了牀上。
“幹什麼去?”
“有些餓了,我讓沁芳做吃的。”再這樣兩個人在牀上待下去,最後會發生什麼可想而知。
她知道有些事總是躲不過,但她現在實在沒有那個心情和心思與他有肌膚相親的念頭,所以還是出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待着,能躲一時是一時。
夏候徹將她按在懷中,高聲朝着外面叫了聲孫平。
“皇上有何吩咐?”孫平聞聲到帷帳外問道。
“準備午膳。”夏候徹道。
“是。”孫平應了聲,便又退了下去。
夏候徹伸手撫了撫她的臉,低頭便又吻了上去,一解多日以來的相思之情。
她側頭避讓,他卻早料到了一般,頭也跟着一偏堵住了她的紅脣,久違的滋味讓他眷戀不已……
鳳婧衣眼有倏地閃現出另一張臉,猛地轉開頭去,從他纏綿的親吻中脫離開來。
夏候徹擡頭手撫着她的臉,讓她直視着自己,方纔說道,“朕知道你心中有氣,可當時若讓永壽宮中的人從你那裡瞧出了異樣,事情也就敗露了。”
“所以皇上需要一個配角,能充分讓人相信你是真的中毒了。”鳳婧衣說道,語氣那樣平靜,平靜地不見一絲生氣地跡象。
他騙了她,她怪不得他。
可是,那冰魄……是保存了多年的敏惠孝昭皇貴妃遺體的寶物,因爲她帶走了而讓他化爲枯骨,而最終配出的解藥,卻是一件根本都不需要的東西。
“素素,有時候爲了大局朕總有些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情,這是無可避免的事。”夏候徹說道。
鳳婧衣抿脣別開目光,沒有說話。
她知道,她也理解,因爲自己深有所感。
可是,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
夏候徹摟着她,撫了撫她的背脊,嘆息道,“朕保證,這樣瞞着你的事,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鳳婧衣咬了咬脣,應道,“嗯。”
她想,不僅是她和靳老夫人要對付靳太后,這個人根本自己就一直也在防着靳太后,想要徹底拔除靳氏一派的勢力,同時也想試探周圍的人,以辯忠奸,更是想引出一直藏在暗處的她。
夏候徹眉目舒展開來,在她耳朵輕笑道,“朕的素素今天怎麼這麼懂事?”
他還以爲,她怎麼也得跟他氣上好些天的。
鳳婧衣沉默了良久,道,“你活着就好。”
夏候徹無聲而笑,嘆道,“你回來就好。”
“我要是沒回來呢?”鳳婧衣道。
他在試探她會不會再回來,然而陰差陽錯她卻還是又回到了這個她曾一心想要逃離的地方。
夏候徹聞言沉吟了半晌,一字一句地說道,“朕接到方潛送回京的密奏,知道你竟然跑去了大夏找那個人,真的是恨得牙癢了。”
鳳婧衣抿脣憶起在北漢的事,無言地沉默。
“你要是沒回來,等朕把你抓回來,一定會掐死你不可。”他咬牙道。
幸好,她終究還是回來了,回到了他身邊。
鳳婧衣聞言笑了笑,有些薄涼的味道,“那我沒回來的時候,你就是一天一天都想着怎麼樣掐死我?”
“朕很恨你去找那個人,可是……”夏候徹摟着她的手收緊了幾分,吻了吻她的側臉,道,“朕更想你。”
鳳婧衣頭擱在他的頸窩,怔怔地望着外面靜垂的帷帳,那個時候……她想過他幾次呢?
這個問題浮上心頭,隨即又自嘲地掠去,那個時候她想他做什麼。
好不容易見到了那個人,她已經無暇去想他,也不能去想他,更不敢去想他……
因爲,終究她還是要舍下那個人回來的,她又怎麼敢把那樣奢侈的相逢時光分給他人。
半晌,夏候徹鬆開了她,低眉問道,“冰魄那樣的東西,你是怎麼拿回來的?”
鳳婧衣微垂着眼簾,道,“我總是救了他一命的,求了他,他還是給我了。”
夏候徹薄脣微抿,天下絕無僅有的冰魄,歷代北漢皇室奉爲至寶,那個人真的就這麼輕易就給了她嗎?
“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她盯着她瘦削的側臉,喃喃道。
他抓着她的手貼在臉上,薄脣微揚着笑道,“養一養就回來了。”
雖然中的不是百日落的毒,但真要騙過所有人,自然也是要真中毒的,不弄成這副模樣又怎麼會讓人相信是個毒發將死之人。
所以,縱然是假中毒不致命,但也折騰得元氣大傷了。
“卞貴人,是你讓她去接近太后的嗎?”鳳婧衣問道。
若是沒有他的意思,僅憑卞玉兒怎麼可能帶走了靳太后身邊的管事太監送進了慎刑司,而且靳太后都沒有發覺。
可見,就算沒有她安排的楚王府那個證人,他一樣能拿到靳太后毒害先皇的證據將靳太后問罪賜死。
夏候徹瞧了瞧她,說道,“算是吧。”
“那靳容華呢,也是你的幫手?”鳳婧衣打量着他的神色道。
夏候徹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說道,“她只是提醒了朕有人下毒之事,那時候就算她不說,朕也是知道的,靳蘭慧雖然也是出身靳家,但與靳太后並沒有很親近。”
“是啊,人家一顆芳心盡繫於你身上嘛。”鳳婧衣瞥了他一眼,哼道。
夏候徹一聽,好心情地笑了,低頭在她脣上淺啄了一下,道,“朕家的醋罈子打翻了,這麼酸呢?”
過了不多久,沁芳在帳外道,“皇上,娘娘,午膳好了。”
夏候徹應了聲,先起身下了牀穿戴好,還不待她下牀便直接將她從牀上抱了出去,低笑道,“朕抱你出去。”
“我自己走,外面宮人都看着呢。”鳳婧衣惱怒地拒絕道。
“閨房之趣,不怕他們笑話。”夏候徹卻還是不撒手,薄脣咧着愉悅的笑意。
鳳婧衣掙扎半天也沒能下了地,哭笑不得道,“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夏候徹卻不管不顧,抱着她朝外走,一邊走一邊低頭偷了個香,道,“朕現在真恨不得把你拴在身上,讓你一步都離不開朕。”
鳳婧衣震了震,咬着脣沒有再說話。
就在不久之前,蕭昱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她卻還是偷偷跑了。
外室侍候的宮人一看到這樣出來的帝妃二人,紛紛抿脣暗笑着垂下頭去,孫平瞧着已經雨過天晴的兩人,暗自舒了口氣。
本以爲兩人怎麼也得鬧上好些天,沒想到這纔不到一個時辰就和好如初了。
夏候徹將人放到椅子坐好,自己方纔落座,“用膳吧。”
“沁芳,給我把鞋拿出來。”鳳婧衣道。
還沒下牀就被他給帶了出來,連鞋都沒來得及穿。
夏候徹卻低笑道,“一會兒朕再帶你進去就是了,何必麻煩。”
“我腳冷。”鳳婧衣沒好氣地道。
夏候徹摸了摸鼻子,似乎真的是好心辦了壞事了。
沁芳剛給她取了鞋出來穿好,園子外便傳來喧譁之聲,“四哥,四哥——”
鳳婧衣知道是靳蘭軒過來了,擡眼望了望坐在對面的人,夏候徹微擰着眉頭沒有說話。
孫平了瞧了狀況,進門小心翼翼瞧了瞧夏候徹的面色,道,“皇上,是蘭妃娘娘要見您。”
夏候徹卻恍若未聞,拿起碗筷道,“用膳。”
鳳婧衣抿了抿脣,想來靳蘭軒橫豎不過是想爲靳太后求情的,可是隻怕她還沒有那麼大的顏面的。
夏候徹沒有再說話,只是一直繃着臉用着午膳,外面靳蘭軒哭叫的聲音不斷傳進來,一聲比一聲悽慘……
他重重地擱下手中碗筷,道,“孫平,讓人把她送回宮裡去。”
“是。”孫平連忙帶了人出去,不一會兒功夫外面的吵鬧聲結束了。
過了良久,夏候徹突地問道,“太后畢竟是宮中內眷,賜死的事你看由誰去合適?”
“不是該皇后娘娘和皇貴妃娘娘嗎?”鳳婧衣淡聲問道。
“她兩不合適過去。”夏候徹一邊用膳,一邊道,“昨夜出了那樣的事,以她們的性子很難不會藉機報復,太后固然有罪但也是對朕有幾分恩情的。”
“那便蘇姐姐吧,蘇姐姐應當不是瑕疵必報的人。”鳳婧衣淡淡道。
夏候徹聞言點了點頭,說道,“你同她一起過去吧,夜裡會有宮人安排好的。”
“我?”雖然她原就想夜裡自己悄悄摸過去,最後送靳太后一程的。
夏候徹擡眼望了望她,道,“明日晉位的詔書就會下來,趁這機會在宮裡立立威信。”
“哦。”鳳婧衣點了點頭,正好也省了她自己再偷偷摸摸過去。
午膳過後,夏候徹在素雪園睡了個午覺,到暮色降臨的時候起駕去了西園與原泓等人商議政事。
他前腳剛走沒多久,接到了旨意的蘇妙風便來了她這邊,雖然面色還是平靜,卻還是難掩舉上神態的一些緊張。
鳳婧衣淡笑握了握她的手,“蘇姐姐,我不是一塊兒過去嗎?”
“皇上怎麼偏叫了我去。”蘇妙風頭疼地嘆了嘆氣。
雖然在宮中少不得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但她幾時親手殺過人,何況現在要去殺的還當朝皇太后。
“沁芳,給蘇姐姐沏杯安神茶。”鳳婧衣拉着她到暖閣坐下,朝沁芳吩咐道。
蘇妙風接過沁芳端來茶,便飲了一大口方纔鎮定下來幾分。
“對了,聽說蘇姐姐已經晉爲婕妤了,還沒恭喜姐姐呢?”鳳婧衣笑着扯開話題說道。
蘇妙風擱下茶盞,望向她道,“這次哪個宮裡的不都是晉了位份了,我們尚且如此,妹妹明日的詔書下來,姐姐纔要好好恭喜你一聲呢。”
皇帝讓人傳話到清寧宮,合宮上下因爲護駕有功都晉了位份,而她這個深得皇上寵愛的人,位份自然是比她們晉得都要高了。
鳳婧衣抿脣笑了笑,並沒有多少喜悅的樣子。
兩人說了不久的話,便有人過來通知道,“鈺容華娘娘,靜婕妤娘娘,該去永壽宮了。”
鳳婧衣望了望蘇妙風,拉着她起身,喚上宮人給兩人都繫上了鬥蓬,方纔帶着人趁着夜色前往永壽宮的方向而去。
永壽宮富麗堂皇如初,今夜卻是格外的寂靜,只有正殿亮着幾盞宮燈。
靳太后灰頭散發地坐在大殿,靜靜地望着自己的影子,面色灰白如死,聽到外面傳來聲音倏地一下擡起頭,一動不動地盯着門口。
緊閉的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兩名錦衣華服的人緩步走了進來,她目光緩緩上移落在了天青色繡錦鬥蓬的人身上,咬牙切齒道,“上官素,你來幹什麼?”
“自然是奉皇上旨意,送太后娘娘上路。”鳳婧衣淡笑道。
蘇妙風望了望着毒酒的宮人,宮人立即端着送到了靳太后面前,面無表情地道,“太后娘娘,時辰到了,請!”
“哀家不喝!哀家死也不會喝!”靳太后一拂袖掀盤了裝着毒酒的托盤,怒聲喝道。
蘇妙風皺了皺眉,望了望鳳婧衣道,“我實在見不得這場面,我到外面等你吧。”
皇上要她來,也不過是個陪襯而已。
他是想讓上官素來的,讓她在這宮中立威,可又不想宮中其它人非議,便說了讓她也過來,她哪裡是見這些死人場面的人。
鳳婧衣點了點頭,看着她出去了,走近端着托盤的宮人,重新斟了一杯毒酒,冷冷道,“既然太后娘娘不願自己上路,我們只有幫幫她了。”
說罷,兩名太監已經上前將靳太后的手給按住了。
鳳婧衣端着毒酒走近,一把捏住她的下頜骨將酒灌了下去,淡淡道,“我與太后娘娘有幾句話說,你們到門外等着吧。”
靳太后手一得到自由,便伸到嘴裡想把毒酒嘔出來,可卻半晌也沒有把喝下去的毒酒吐出來。
鳳婧衣蹲在癱坐在的靳太后面前,淡笑看着她面目扭曲的樣子,道,“這毒酒會慢慢發作,一點一點讓你腸穿肚爛而死,不知太后娘娘現在感覺如何?”
“上官素,哀家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說着,不由嘔出一口血來。
“其實,我還有另一個名字,太后娘娘想必熟悉。”鳳婧衣微微傾身,湊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叫……鳳、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