燮王點頭讚許,笑道:“瑞兒你孝心可嘉,此番倒是多費心了。”
衆目睽睽之下,朱瑞從未被父王如此褒獎,手足無措之下,面龐微微漲紅,“這是兒臣應爲之事……”
除此之外,卻是再想不出什麼言辭了,王后在一旁看了,不免微微皺眉,恨鐵不成鋼的看着自己的親生兒子,再瞥一眼一旁伶牙俐齒的朱閔,頓時眼中冷光一厲。
朱聞停杯在手,靜靜看着這一場詭譎微妙的好戲,心中卻是洞若觀火:世子之位危如累卵,王后和蕭淑容卻各懷心思,一心想讓親子繼位,接下來這番龍爭虎鬥,卻是要將這王城鬧得天翻地覆了。
念及“親子”二字,他心中一痛,手中勁道不知不覺加重,杯中瓊漿濺出卻也渾然不覺,直到燮王朱炎喚他上前,這才醒覺起身。
“聞兒,你的弟弟們都如此孝順——你身爲兄長,欲給爲父什麼驚喜呢?”
燮王朱炎望着這從小倔強冷傲的次子,笑容不由加深,眼中亦浮上高深莫測之色,“你在北疆鎮守,讓北狄蠻夷聞風喪膽,幾番奇勝之後,竟是連朝廷也聽說了,去年覲見之時,長公主殿下也曾問起你呢!”
這樣的突如其來的褒獎,讓所有人聽得目眩神迷——燮國一向以武勇爲傲,卻不免被朝廷和其他諸侯譏爲粗鄙武夫,朱聞在北疆多年,經營得有聲有色,他們都頗有耳聞,卻沒曾想,居然驚動了那位代天子攝政的長公主殿下!
燮王朱炎似乎對周圍豔羨嫉恨的目光渾然不覺,繼續道:“神寧長公主詳細問了你幾次出戰的情況,對你頗多讚許,連清遠侯蕭策都誇你驍勇多智,乃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呢!”
這幾句一出,衆人大都倒抽一口冷氣。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這兩個幾乎可以一手遮天的傳奇人物,居然對朱聞有如此評價,再加上燮王此時滿面笑容,衆人又聯想起先前,將睦元殿賜予這位二王子的傳聞,面面相覷之下,眼神都變得詭譎熾熱起來。
朱聞冷眼掃視,心下冷笑,對自己這位父王,可算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此輕巧的三言兩語,就將自己置於王位之爭的焦點上,真真是老謀深算!
他心神電轉,口中卻若無其事的笑道:“兒臣慚愧,實在當不起這等謬讚——據兒臣所想,長公主殿下和清遠侯這番讚譽,大約是衝了父親王您的面子——我燮國乃是朝廷擎柱,諸侯之首,父王更是他們父執輩,他們當了父王的面,討您一個心情歡暢,也是人之常情。”
他如此說來,雖然顯得直率粗豪,卻也道出了人之常情,又不露痕跡地捧了燮王,更是徹底解脫了自己。衆人聽了,倒是面色緩和不少,均在心中暗忖:二王子纔多大年齡,就當得起這般盛譽,定然是朝廷爲了討好王上,這才如今褒獎。
燮王眼中閃過一道詫異——原先冷傲寡言,不屑辯白的次子,竟也煉就如此口才心機!只聽朱聞緩緩道:“父王方纔問兒臣,要給您何等驚喜……其實兒臣比起兩位弟弟來真是慚愧——我也不懂什麼學問,倒是這次跟那顏部那個老匹夫交手,倒是繳獲不少名貴雪貂皮,正好爲父王做了件褥墊,您批奏摺時也好靠着,好歹不會腰腿痠疼。”
他如此說來,神情越發顯得直率誠摯,這般做派,倒是讓大多數人心中閃過“此人一介莽夫,不足爲懼”的念頭。
朱炎咳了一聲,笑道:“這也是你的孝心所在,父王就收下了,若是用着好,今後就再進些吧!”
於是衆人察顏觀色,一起舉杯爲燮王上壽,杯盤交錯之間,看似和睦的氣氛,將所有詭譎心思掩藏。
燮王朱炎連飲三杯,面上也有了血色,他隨即笑道:“諸位卿家隨意……”
隨即起身欲離,臨行卻是喚走了朱聞,兩人一前一後從側帷離開,映在有心人眼中,越發引起猜忌嫉恨。
夜風清冷,吹得庭中花香清雅薰染而入,脈脈於側殿之中,倒是將方纔的酒氣壓了下去,使人的頭腦也爲之一清。
燮王朱炎又咳了一聲,不由緊了緊身上厚緞,開口道:“聽說你前一陣險些遇刺?”
朱聞毫不意外——加中那幾個姬妾若沒有將此事上報,那才奇了,他不假思索道:“只是幾個蟊賊,沒有傷到我分毫。”
“你認爲……是誰所爲?”
朱炎的聲音有些飄忽,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殺伐,朱聞並無沉吟,再次道:“我已經拷問過那顏族長了,是壽山侯石秀派來的人——朝廷大概看我並不順眼,所以急着要我的性命。”
“我兒不可妄言。”
朱炎一口將他的話截斷,他又咳了一聲,才道:“其實朝廷最近的動向,也着實有些詭異。”
他彷彿是在對兒子解說,又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天子年幼,政務一向是由長公主代攝,而軍務則由清遠侯總領,他們兩人明裡暗裡已是一對,珠聯璧合之下,一直壓制着壽山侯石秀所代表的勳貴世族派。”
“可這幾月間,局勢急轉直下,竟有些讓人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