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略微一聽,瑗夫人的聲音便細細入耳,不緊不慢,綿裡藏針——
“怎麼……君侯讓我料理家務,你們卻連門也不讓我進了?”
她的語調慍怒中不失斯文,疏真卻直覺的聽出其中壓抑的怨毒。
朱聞眉心一皺,隨即漫聲道:“是阿瑗……你進來吧。”
瑗夫人進入時,仍是宮裝盛容,碧色菱紋的披帛上卻落了幾點黃葉,細碎的紮在流蘇上,那般優雅不免也顯出蕭瑟了。
她見到兩人一坐一立,彼此之間極近,不由的微微駐足,不再往前。
“論理我是不該打擾妹妹靜養的……”
她的面上不知是氣怒還是困窘,一層緋紅從玉色腮邊逐漸彌染,“只是底下這些人也太不知輕重了,居然屢次阻擋我。”
朱聞放下手中的茶盞,微微擡眼,“哦?”
瑗夫人彷彿慢慢緩了氣, “君侯是方纔從校場大營回來的吧?那大概是我的車駕慢了一步,走岔了。”
她深深的盯了疏真一眼,隨即卻笑道:“方纔我帶了秋棠替你送些茶點去,卻連營帳正門都沒進得去,生生被攆了回來!”
她語帶怨尤,酥胸一起一伏,仍是餘怒未盡。
朱聞微微一笑,“軍營重地,豈可擅入?”
“臣妾也沒想擅闖……都是依例下車通稟的,可恨他們居然連一聲都沒對您說起過!”
瑗夫人脆聲聲說道,正要繼續控訴,卻聽殿外有人大步而來,隔了門簾朗聲道:“守門兵士乃是粗人,不知禮數,若是有所冒犯,我這廂對夫人賠罪了!”
這是衛羽的聲音,隔着清淺柔密的珠簾,隱約可見他微微躬身。
瑗夫人原本並不激動,一見他這般漫不經心,卻好似受了莫大的侮辱,她冷笑一聲,也隨之放下手中的瓷碗,“若沒有你在背後吩咐,小小兵勇何敢如此猖狂?!”
“微臣豈敢……只是君侯正在操練陣圖,夫人若是進入,只怕會打擾他分神,所以只好請您暫等……”
“哪有這麼巧的時機?”
媛夫人越聽越是勃然大怒,素手痙攣之下,就要將手中瓷盅扔下,幸好她尚有理智,瞥一眼一旁沉吟的朱聞,她語帶哽咽道:“妾身並不是無理取鬧之人,今日入營也按例通報,沒曾想卻受此羞辱……”
朱聞彷彿有些頭疼似的,揉了揉眉心,微微揚聲道:“軍師,你說得未免過分了。”
這樣一句,分量不輕不重,倒是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衛羽低笑一聲,無奈道:“微臣知錯……我惹得君侯家宅不寧,這就回去面壁思過。”
他隨即離去,從頭到尾,卻是根本連親身入內都不曾,這般輕慢態度,讓瑗夫人氣得渾身顫抖,卻礙於朱聞發作不得,她隨即告辭而去,碧色披帛捲起一陣涼風,跟在她身後的那個侍女有些不安分的朝着朱聞凝視兩眼,羽睫紛然之下,竟似無窮誘惑。
疏真眼尖,一眼便認出這便是那個“秋棠”,先前出頭跟自己過不去的那個侍女——她衣纏珍珠,弓鞋纖纖,更映得風姿綽約。
“你們這是唱的哪出?”
等人散盡後,她輕聲問道。
朱聞微笑道:“阿瑗從十五歲上就跟着我,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父王派來的,我根本不願讓她進軍營一步,只好委屈衛羽做這個惡人了。”
“不願讓她窺見軍中虛實,這也是人之常情。”
疏真沉吟片刻,隨即突兀問道:“今天這一出,是你想出來的,還是軍師的意思?”
“是衛羽主動提出的……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面對朱聞不解的疑問,疏真眸光一閃,笑道:“沒什麼不妥,只是你讓衛羽背這個黑鍋,只怕他心裡恨死你了。”